席英睿也不知道自己在那裏待了多久,最後是秀涵將他拉開了。席英睿苦笑了一下,明明是自己將秀涵帶到了這條路上,但現在卻要依靠秀涵……他跟著段秀涵,一路繼續躲避士兵以及行人的目光。秀涵以前曾經去過過他家,就和他曾去過秀涵家一樣,因此段秀涵也知道席英睿姑姑家的地址。英睿緊跟在他後麵,有時街上的行人都會朝他們投來驚異或鄙夷的目光,英睿知道那是他們臉上的黑油以及被剃光現在隻剩下一排雜『毛』的腦袋起效果了。


    但是在剛才重新看到母校之後,席英睿的心就一直無法沉靜下來。“如果哪天還能迴去的話……”走著走著,他突然對身前的秀涵這麽說道,“如果哪天還能迴去的話……估計他們初中也早就已經畢業了吧……我們要想再迴到學校裏,肯定還得再讀一年。”


    “嗯?”秀涵轉過身來,隨後『露』出了一個複雜的笑容,“是啊……初三還有化學呢,你初二下半學期的東西基本上也都沒上……估計到時候補起來要好長一段時間吧。”


    “嘁,如果新烏托邦計劃是我來製訂的話,我肯定會先把所有的學校都廢掉。”話雖如此,但英睿其實並不想那麽做,這也隻是他說說玩玩而已,隻是為了抒發自己心中此刻被組織影響而產生的憤懣。先前當他重新看到南宮附中的時候,他就已經很清楚了……從前自己怎麽會那麽討厭學校呢?偏偏到了現在,再看到學校,卻又覺得是那麽親切……


    “等我們迴來了,要好好學習啊。”席英睿笑著說,“秀涵你一直都很擅長物理呢……數學我也要好好學,以後也不能再在李老師的課上跟他唱反調了……哦對了,還有英語課,雖然那英語老師上課實在是太死板了,不過現在我覺得學好英語還是挺有用的吧……畢竟組織的人幾乎都去過美國,要想要摧毀組織,不學好英語甚至都不知道他們在說些什麽……我覺得我以後得在英語上麵花一番功夫……還有語文,銀老師上課肯定還是那麽有意思吧。還有初三新開的化學,除了以前的科學課之外,從來沒有接觸過這種東西,現在居然還真有點好奇,有點感興趣了……還是挺想迴學校去看看的吧,哪怕隻能再上一天的課也好。真是奇怪的想法啊,明明以前我是最討厭上學的呢。”


    段秀涵轉過身,在那裏站著,靜靜地看著他。突然席英睿覺得四周都有些陌生,好像產生了一種自己和這裏的環境格格不入的不真實感……卻又那麽真實。他苦笑了一下:“算了……沒事,突然有點多愁善感……總之現在還是先去我姑姑那裏吧,一起想辦法告發我老爹。”


    早晨九點左右,席英睿和段秀涵終於站在了那家門前,英睿知道,隻要自己推開門,就能和姑姑姑父重新相見……他深吸一口氣,按下門鈴。然而時間過去很久,卻無人應答。門被鎖住了,英睿想起按照姑父的習慣,這會兒他肯定會去外麵散步,但姑姑應該還在待在家裏……他擔心自己的兩個家人到現在都還在外麵拚命尋找自己的蹤跡。


    這時,秀涵碰了碰他的胳膊。英睿順著他的目光,看向了窗外的那架消防安全梯。他閉上眼睛,深吸一口氣,然後帶著秀涵靜靜地向那裏走去。他推開窗,讓冬日的晨風吹拂進來,接著便率先用自己軟綿無力又酸又痛的雙腿支撐住自己的身軀,然後爬到了窗台上,用殘缺不全的手指扒住窗框,顫抖著爬到了安全梯上,隨後招唿著秀涵也過來。


    過程十分危險也十分緊張,但索『性』一路有驚無險,英睿最終爬到了姑姑家廚房窗口。為了防止發生意外煤氣泄漏,所以姑姑都會在廚房這裏開一扇窗,現在正為他們提供了進入室內的機會。席英睿顫巍著雙手,閉上眼睛,他知道自己絕對不能有絲毫猶豫,否則他一旦手滑掉落,便會立刻斃命。他鼓起全身的勇氣——當時在追殺的時候,你不都已經做好覺悟跳江了嗎?現在還怕什麽?他向前輕輕一躍,身體出乎意料的輕敏,隨後便落在了家裏廚房的地板上。


    緊接著,段秀涵也用同樣的方法進入廚房,兩人在落地後立刻放輕手腳,然而席英睿對這裏實在是太熟悉了——他隻要一進入這裏,就能得知這兒壓根沒人。他朝秀涵揮了揮手,示意他們走出去。姑姑和姑父都不在家中,他們兩個現在就這樣處在這間空『蕩』『蕩』的房間,什麽都看不到。然而來到客廳,再看周圍那些熟悉的環境與布局,席英睿鼻子一酸,眼淚差點掉下來。


    客廳中的一切都沒變,還是那兩張有磨損的真皮沙發,掛在牆壁正中央的還是那個滿了五分鍾的時鍾,窗外的陽台上依舊晾著被單,一切環境瞬間讓他迴到十年前。那時,這裏也是這樣的布局……然而卻讓他厭惡萬分。直到現在再迴到這裏,他才知道自己對這個地方的感情是有多麽深厚。


    “英睿啊……”秀涵似乎是想說什麽。席英睿笑著搖搖頭:“我們就先在這裏等一會兒吧……說不定過會兒他們就迴來了。”


    “……好。”


    “嗯。”席英睿輕輕地點了點頭,隨後又對他說道:“那你先在客廳裏待一會兒吧……我去我的臥室看看。”以前他沒覺得這個家有什麽好的,然而經過這兩年的時光,再迴到這裏,他發現這裏真的很溫馨。他讓秀涵留在客廳,然後進入了自己以前的臥室。他不知道在自己失蹤兩年後,姑姑和姑父會怎麽處理自己的房間,甚至當時自己突然就音訊全無地離開,至今都下落不明,也不知道現在姑姑他們到底怎麽樣了……席英睿想到了一些非常可怕的可能『性』,他不敢再細想下去。


    他進入自己的臥室後,驚訝極了。淚水,瞬間就無聲無息地落下。他無論如何也想不到,這裏的環境,包括所有家具的擺放位置,甚至當初自己在這裏留下的沒有帶到學校去的作業,都好端端地原封不動地放在那裏,甚至一絲灰塵都沒有,和自己離開時一點沒變。就好像昨天他才去那座山上秋遊,而此時他剛剛迴到家中,過一會兒姑姑就會端著熱氣騰騰的飯菜,在屋外大聲吆喝著讓他出去吃飯。在看到自己一點未變的臥室時,那兩年的黑暗時光瞬間全被壓縮為一瞬,再迴過頭時他還在自己這間熟悉的臥室中……沒有任何改變。而我也沒變。大家都沒變。大家也都還在。


    自從母親去世後,他就一直很抗拒和其他親戚在一起生活……因此恨屋及烏,他才會開始討厭自己的親戚家。但現在再迴到這裏,他才意識到,自己是有多麽愛他們……那是在這個世界上,除了媽媽,他最後的親人啊!一直以來,他都覺得沒有再比他的房間更討厭更簡陋的地方了,但是“討厭”和“簡陋”的另一種說法,便是熟悉和舒適。一起度過漫長的歲月,再熟悉不過的所有陪伴我的事物,以及那些能讓我安逸的人,才能真正了解我,擁抱我,安慰我。因為討厭和簡陋,所以有時候可能煩得要死,但在世上能守護我的,隻有他們,能讓我感到熟悉和舒適的人,他們是愛我的人,所以我不能不愛他們。


    席英睿拉開窗簾,讓陽光灑遍房間中的每個角落。他打開窗戶,讓房間中悲傷氤氳的氣息稍稍散開一些,窗外的冬風吹得林葉颯颯作響,仿佛正有某人悄聲對他訴說。


    “虹翼?”他不由自主地問,緊接著又嘲笑自己的愚蠢。


    他離開自己的臥室,前往姑姑的房間。他從前從沒有好好觀察過這裏,甚至都不知道這裏的陳設。而現在,因為這些機緣巧合,他終於能夠站在這裏,在等待的時間中,好好地看著他們的房間……看著這間他以前從未嚐試過去了解的屋子。


    原來他們的床單是粉『色』的……原來他們的枕頭套子和自己小時候記憶中的不一樣,早就已經換了……原來他們的床頭櫃上還放了捕夢網這樣的東西……原來他們的床頭櫃上還放了一張夫妻二人的合照……這些都是從前席英睿與他們生活在一起時,從來沒有注意到的事——或者說他從一開始就沒有興趣去關心這種事,直到現在才發現。


    床頭櫃上還有一本相冊。英睿好奇地拿了起來,他原以為這是姑姑和姑父的相冊,裏麵肯定都是結婚照一類的東西,但卻在封麵上看見了幾個醒目的手寫體大字:“流年似水,蕊蕊的留念——楊勇平&席安妤給她的父母”。楊勇平和席安妤分別是他姑姑和姑父的名字,而“蕊蕊”……是媽媽的小名。席英睿意識到,此刻正捧在他手中的,是母親的相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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