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無邊無際的黑暗中,唯一支撐著無名氏讓他活下去的便是韻美的存在。他們兩個人現在都處在相同的境遇中,因此現在隻有他們兩人相互扶持著活下去……無名氏的心中,有什麽東西正在慢慢融化。似乎隻要兩個人在一起,就能夠走下去。


    這天他們兩人一同清洗廁所,稻妻大人卻突然迴來了。無名氏沒想到他會這麽早就迴來,他原以為席俊哲大人肯定會要在美國待上很長一段時間的……無名氏很慶幸,還好他和韻美在那之後再沒有嚐試過逃跑,否則的話恐怕他們被抓住之後又會很慘……而且現在,稻妻大人的心情看上去似乎非常好,就連無名氏沒有來到門口給他換鞋他都沒有放在心上,一路淩厲風行地衝到了他們的廁所中,將移門拉開,然後一臉興奮地大聲說道:“你們要離開這裏了。”


    但看席俊哲大人這麽興奮的樣子,無名氏的心中卻突然出現了強烈的不祥的預感:能讓稻妻大人如此高興的事,對無名氏來說就絕對不是什麽好事。恐怕之後他們一定會過得很慘……因此,即便稻妻大人告訴他們,他和韻美即將就要離開這幢別墅,也沒讓無名氏有多激動,相反,他隻能感到更加不安:之後,恐怕會發生什麽更加恐怖的事情……然而我們就會被絕望摧毀,反而開始想念這裏的生活。這就是稻妻大人想要看到的。


    但是在那之後,席俊哲大人一直都沒有告訴他們接下來究竟要去哪兒,這讓無名氏心中的不安感越來越強烈了……但是,韻美卻非常高興,她或許是真的認為自己能夠離開這片地獄了……但無名氏想要告訴她:真正的地獄並非這幢別墅,而是在席俊哲大人的身邊。隻要他們還在大人的身邊,就永遠不可能離開這片地獄——而顯然,他們現在是不可能逃脫稻妻大人的手掌心的。


    “韻美……還是認清現實吧……”夜晚,當隻有他們兩個人獨處的時候,無名氏這麽對自己身旁的韻美說道,“我們兩個人都出逃過……但最終還是被稻妻大人給抓了迴來。現在要想從他的身邊逃跑,也是不可能的……對於現在的我們來說,根本就不能去想逃跑的事情。”無名氏覺得,可能是席俊哲大人之前說了要將他們帶離這裏,所以讓韻美看見了逃生了的希望——她可能覺得,可以借此機會逃跑。但是,他不能讓韻美擁有過多的希望,這樣的話最後的絕望隻會更加迅速地擊潰她……他用滿含悲觀的眼神望著韻美,卻遭到了韻美的反駁:“還不能就這麽放棄希望……席英睿,就像我一直說的,快點找迴原來那個真正的你自己吧。”


    他們的談話,到這一步就結束了。無名氏真的非常害怕從她的口中聽到自己原來的那個名字……他害怕再繼續下去,自己會真的找迴那份失去的自我。然後,他就慘了……


    翌日清晨,他們就跟隨席俊哲大人出發了。直到此刻,稻妻大人依舊都沒有告訴他和韻美他們此行的目的地何在。他們隻是漫無目的地跟著席俊哲大人走到了街上。外麵的世界久違的陽光讓他感到溫暖,但是在這溫暖背後,又潛藏著多少危機四伏呢?


    跟著稻妻大人走在街上,四周都是他的保安。周圍的人們紛紛都對他和韻美投來了驚異的目光:無名氏知道他和韻美現在是副什麽樣子……恐怕他們就像兩個乞丐,衣著襤褸破爛,就像是街上的兩個流浪兒。而且距離他們越走越遠,無名氏就發現他們越來越靠近自己曾經的家……那個屬於席英睿,而不屬於他的家。我已經拋棄那個名字了……不能再想起來。他痛苦地搖搖頭。


    “這個地方,對你們兩個來說應該都不陌生吧……”走在前方的席俊哲大人迴過頭來這麽對他們說道。無名氏知道他又在刺激他們了。“我已經給周邊的居民們施加了記憶控製,不會認出你們,也不會記得你們兩個……不過為了以防萬一,你們兩個最好還是隱藏一下身份。”最後在稻妻大人的指令下,無名氏和韻美就真的變成了兩個流浪兒——隻不過是被慈悲的稻妻大人在路上收留的流浪。韻美有了一個假名“韻兒”,而無名氏依然是無名氏,沒有名字。


    “是這樣的,帶你們出來是因為我接下來就要去修理造烏船……”席俊哲大人終於告訴了他們此行前來的目的,“沒錯,你們兩個都應該見到過那艘造烏船。而現在組織裏人手緊缺,我還需要兩個幫手……我相信一直以來都對我忠心耿耿的你們兩人會是我的好幫手。所以我才找上了你們兩個,現在我就要帶你們到我們的前線基地去。”


    無名氏聞言,實在想不通稻妻大人為什麽會找上自己——他右手兩根手指頭都缺失了,根本就握不住東西,就算自己也過去協助修理造烏船,肯定也是什麽用都不用……而看他身邊的韻美,顯然她也有同樣的疑『惑』。不過,兩人都心知肚明,這樣的疑『惑』絕對不能說出來,必須藏在肚子裏。因為任何疑『惑』的神『色』,都會被稻妻大人視為反抗……他們隻能乖乖按席俊哲大人的命令照做。


    “接下來隻要等待那艘造烏船再次出現了。”席俊哲大人這麽對他們說道,“在等待船出現的時候,你們就等在那前線基地的房間裏麵吧……也算是便宜你們兩個了。”話雖這麽說,但是在他轉過頭來的時候,臉上依舊『露』出了一抹殘忍又詭異的笑容,不禁讓無名氏寒『毛』豎起,他知道事情絕對不可能就這麽簡單。


    最後,他們一路跟隨著席俊哲大人的步伐,來到了他們所謂的前線基地中。一來到那裏,無名氏就愣住了。是那座書店……是那座曾經屬於舒翰才的,充滿了無數他痛苦迴憶的書店。無名氏原以為此生自己都不會再來這個地方了,然而現在,他卻還是被大人欺騙,來到了這個地方……而且看現在書店的樣子,人去樓空,原本應該待在其中的兩個人此刻都已經離開,恐怕席俊哲大人真的是把它改造成了造烏組織的前線基地,而他這麽做的目的顯然不得而知。


    大人是想要再次考驗我的忠心……想必這裏能勾起許多我的迴憶,就看我能不能撐下去了。無名氏心想,他絕對不能再稻妻大人的買去年流『露』出任何軟弱的神『色』,因為些許的軟弱,都代表他都這個地方還有所感情——這也就意味著,他對自己過去的那個身份還有所眷戀。但他怎麽可能會對這裏沒有感情呢?他又不像稻妻大人那樣,是一個冷酷的怪物……他對這裏充滿悔恨。


    他對這裏的迴憶,確實在一瞬間就被勾了起來,而且這次,迴憶無法停止。他茫然地站在這座塵封的書店前,昔日的一幕幕重新浮現在他的眼前。當年,我就和虹翼在這裏一起打遊戲……想著想著,他的嘴角已經不由得抽搐了起來,韻美在稻妻大人沒有發現的情況下,輕輕地拍了拍他的背,但依舊沒有驅趕無名氏心中的悲傷。


    他頭一次開始疑『惑』,自己究竟是誰。我是無名氏嗎?還是……席英睿?我仍然是席英睿嗎……?


    “嘿,你們兩個,還傻愣愣地站在那裏幹什麽呢?”席俊哲大人在前頭這麽大喊道,“趕緊進來啊!”說罷,他已經帶領他的那些部下和守衛率先踏進了書店的大門。聽到風鈴一陣輕響,叩擊著無名氏的心房。


    他和韻美一同走了進去。時間也是夜裏,在這座前線基地安頓下來的第一天,自然是有一場宴會等待著他們。但無名氏非常害怕自己以這副麵孔出現在人們的麵前……他也害怕韻美出現在別人的麵前。他和韻美兩個人,此時隻想要躲在後麵。然而,席俊哲大人是絕對不會讓他們如願的。


    為了商討接下來的行動,席俊哲大人的朋友以及組織中其他的成員此時都聚到了這家書店之中。看著這座熟悉的書店變成了現在這副陰沉黑暗的樣子,無名氏的心頭就湧過一陣酸楚……原本,這裏是多麽溫暖的一個地方啊,可如今充斥環繞在這裏的,卻隻有冰冷的死亡,以及席俊哲大人和他的朋友們此刻正在討論的那些血腥的話題。


    稻妻大人還強行命令無名氏和韻美兩人就坐,『逼』迫他們喝酒,『逼』迫他們在觥籌交錯的燈影中與那些組織的人員相談甚歡……無名氏的胃裏一陣又一陣的惡心,可是他根本無法去反抗席俊哲大人的命令……看得出來,他身邊的韻美此時也快要吐了。


    夜裏起霧了,抑或是淚光朦朧他的視線?無名氏覺得自己漸漸看不清東西。屋內燈火通明,轉夏的天氣悶熱得可怕,將紅潤的光映照在賓客們的臉上,但由於『迷』霧不依不饒的抗拒,導致照明並不充分,周圍渾似有一群半人半獸的扭曲形體。他看見了了獒犬、禿鷲、狐狸、公牛……至於稻妻大人本人,他的臉上依舊掛著那抹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容,那雙可怕的小黑眼睛中毫無笑意。


    最後,稻妻大人難得大發慈悲。“好了,這兩個我收留的流浪兒就要去睡覺了。你們就先上樓去吧。”他對他和韻美兩人這麽說道,無名氏在心中感到慶幸,可能是稻妻大人也覺得他們再在這裏待下去會讓他在眾組織成員的麵前很沒麵子,所以才會打發他們走。不過確實,無名氏是真的沒有辦法在這裏多撐一秒了。


    “知道這家書店的主人原來是誰嗎?”席俊哲大人喝著酒,在他的狐朋狗友麵前誇誇其談,“書店的老板後來被我親手幹掉了……他的那個可憐的兒子也『自殺』了。”


    整個大廳似乎陡然沉悶得令人窒息。無名氏站起身,這才意識到自己醉得有多厲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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