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墨聽不進去。


    他想,他要吃得快一點,吃得快才能吃得飽,這樣叔叔才會開心。叔叔開心了,就不會走了。


    楊徽看見和墨那個樣子,自個兒心裏也難受得很,便安靜地坐在蹲坐在和墨身邊,陪著他。


    和鴻是納西族人,納西族的葬禮習俗與苗族不同,可這裏不是麗江,也沒有納西族的人,他們也不認識和鴻其他的親人,便不知道按納西族的習俗,這個葬禮該怎麽辦才好。和墨從小便在南溪長大,更加不記得麗江的風俗習慣,隻記得他小時候去看過火把節,記得他們有東巴字。


    按照南溪鎮苗族的習俗,人過世後要行木棺土葬,墳地要找一個“貝馬”(道公)來定,“貝馬”把一根木棒拋到空中,木棒落下來的時候,如果橫著落在地裏,就橫著埋棺,斜著落就斜著埋,直直落下就直直地埋。下葬時要開棺蓋,讓死者認清東西南北,以後魂能歸家。


    三平壩的村民起初不敢按照苗族的習俗給和鴻辦喪事,怕犯了忌諱,和鴻的魂魄找不到迴家的路。但楊建國敲定了主意,說習俗要遵守,但不能太過,太過了就成迷信了。他跟和鴻都不在意這些舊俗,和鴻也不是拘泥的人,再說了,人死了就是一抔土了,人死如燈滅,哪裏還有魂可歸?


    於是大家便簡單行事,隻設了靈堂告別,在後山的墳地裏給和鴻找了塊能看到青山綠水的地,請了幾個人來吹蘆笙,給他唱幾首送別的歌,便當是送他一程了。


    和墨披麻戴孝,像個沒魂的人一樣,隨著人群去做事,大人們讓他做什麽,他就做什麽。


    直到看到和鴻的棺木被放下墓穴,一抔黃土蓋上,他忽而驚醒過來。


    和鴻死了。


    他叔叔死了。


    從此以後,他再也沒有叔叔了。


    由心底生出的絕望與痛苦撕裂他的肺腑,和墨對著和鴻的棺木跪了下去,一聲“阿叔”淒厲地劃破那藍色蒼穹。


    這天天朗氣清,萬裏無雲,是個好日子。


    可沒人高興。


    *


    天氣越來越冷,這個冬天似乎比往年更冷一些。


    楊徽拿著鋤頭從地裏刨了兩袋子土豆和紅薯出來,從界河打了桶水上來,把它們果皮上的泥土洗幹淨,過一會兒便能將它們切片晾曬。


    這幾天天氣好,她想曬些紅薯幹和土豆幹,可以給和墨帶去學校吃,過年還可以當零食吃。


    天涼後水也涼了許多,她的雙手凍得通紅。


    潔潔正從地裏摘了些花生迴來,路過楊徽家門口,丟給她幾大把,問她:“楊隊長還沒迴來噶?”


    楊徽抬起頭來,搖搖頭。


    潔潔又問:“今天和墨來吃飯嗎?”


    今天是周五。


    楊徽又搖頭:“他說他要準備期末考試。”


    “那好噶。那你來我們家一起吃飯噶。我煮鹽水花生給你吃。”潔潔說道。


    楊徽想了想,婉拒了潔潔的邀請。她想著,爺爺說不定晚些時候就迴來了,她要先煮好飯,留給爺爺吃。


    潔潔便不勉強她,說煮好了鹽水花生給她送過來,剛走出去幾步,又折迴來說:“這幾天你空下的時候,來我屋裏,我給你打耳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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