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的空氣裏,還散發著是夏天的氣息,宣瑜足足在這客棧裏睡了一整天,也就此耽誤了一天的功夫後,才在這個清晨裏重新恢複了起來。


    她這一場病來的快,去的也快,來的奇怪,去的卻是真誠實意。


    原本宣瑜也是因為之前心裏有氣,外加上這連日來的趕路和辛苦,又有著被淩久那麽一嚇唬的架勢,這才因為夜晚窗戶沒關好,吹了冷風才如此的。


    隻是宣瑜的心裏到底還是堅強的很,隻想將這件事情快速的解決了,也並沒有就此連綿在病榻之前罷了。


    待到辰嘉樹親自端著藥碗進來的時候,宣瑜已經自己起身,正坐在梳妝台前梳發呢。


    “阿瑜?”


    辰嘉樹的目光在空蕩蕩的床上快速一掃,這才看見梳妝台前的一抹背影驚唿道,也不知道是他的錯覺,還是的確如此,隻覺得這才過了一日的功夫,宣瑜竟然連同這背影裏,也變得消瘦了幾分,越發顯得她跟個孩子似得了。


    “嗯,進來吧,我已經好了,可不想再喝那苦兮兮的藥水。”


    宣瑜以前還總是覺得那些害怕吃藥的人都是矯情的呢,然而此刻才覺得這喝藥當真不是一件能用矯情兩個字就能表達問題的事情,簡直是要哭死人不償命的才對。


    如此,她才不會白白的多喝一碗來折騰自己呢。


    聽罷,倒是讓辰嘉樹心下一笑,隨手放下手中的藥碗後,上前道:“你可覺得怎樣?真的好了麽?沒有什麽其它不舒服的地方?要不要再叫大夫來看看?”


    雖然舒載筠已經從宮中派來了太醫,甚至辰嘉樹自己也已經將整間客棧包了下來,但是這些事情都沒必要讓宣瑜知道,還是不要讓她再去煩心的好了。


    聽罷,宣瑜放下手裏的梳子兀自搖頭,卻是盯著這銅鏡中的自己,透著這幾分模糊而又朦朧的視線,歎氣道……


    “沒什麽不好的,反正該來的總是要來的,不如我們早一點進宮的好,反正我在哪兒住的都不舒服。”


    宣瑜這懶怠的神色下,到底還是有著幾分的疲憊之色,可是與其在這裏拖著,倒不如早一點進入國都皇宮內,也免得夜長夢多,越發將事情拖延的複雜了。


    話落,辰嘉樹怎麽會不清楚宣瑜此刻的心情呢,隻是嘛——


    “那也不著急這一時片刻的,還是要等你全然養好了精神再說,既然你不想吃藥了,那吃點清淡的早飯吧。”


    辰嘉樹進來的時候,也的確是端了一碗甜湯的,原本想著這宣瑜定然是嫌棄藥苦,吃了藥也好用甜湯壓一壓這苦味,而今宣瑜不想吃藥了,這甜湯到底還是能喝的。


    末了,宣瑜這躺了一天兩夜的,的確是有些餓了,也不再拒絕的起身往桌邊走去,然而——


    待到宣瑜看著辰嘉樹的臉色後,這才細細的喝了一口甜湯,不經意的問道。


    “其他人呢?”


    宣瑜知道自己生病了,這舒載策也好,淩久也罷,這兩人肯定是不會就此離開的,然而這都好一會兒了卻既沒有見外麵有人進來,也沒聽見什麽其它的聲音,仿佛跟自己住在某處別院裏一般安靜似得,登時讓宣瑜的心裏一陣狐疑的問道。


    “哦……”


    辰嘉樹的心裏分明知道事情是掩蓋不住的,隻是還依舊對宣瑜這般著急問著別人情況的話而感到了幾分的心思難明,到底還是淺淡的解釋起來……


    “舒王和西北王都已經先應著聖上的旨意進宮去了,我在這裏陪著你,隨後再帶著你一同入宮。”


    辰嘉樹的解釋堪堪落地,更是一雙眉眼眨也不眨的盯著宣瑜的神色望去,生怕她會在下一秒就生氣發脾氣似得,卻不料——


    宣瑜隻是安靜的低頭,一勺接著一勺的喝著碗中的甜湯,像是對這樣的結果早就有所預料到了一般,倒是也沒有就此發脾氣,甚至是都沒有多問一句,隻是待到一碗甜湯見底後,才放下手中的勺子,抬眸——


    赫然對上了辰嘉樹這還泛著不解的目光,輕聲道。


    “我的身體沒問題,隨你怎麽安排都好。”


    這樣的迴答,反而是讓辰嘉樹一愣,隨即隻見宣瑜兀自起身往屋外走去,還不忘解釋道。


    “我餓了,下樓去吃點東西。”


    辰嘉樹幾乎是愣神的看著宣瑜兀自離去的背影,腦中依舊迴想的是她剛才說得話,那分明是一種默認,或者說是一種放棄的反應,早已對這些事情沒有了想法的她,似乎打算就此略過一般,全然都隻是有著對生活的簡單對待了麽?


    念及此,辰嘉樹唯有在自己的心頭一歎,隻覺得這一切都更像是對自己的一種苛求和束縛,似乎無論宣瑜用怎樣的方式離開,而這最終將她帶迴這皇宮泥潭的人卻總是自己?


    麵對這一點,連辰嘉樹自己也不知道,這一切到底是對,還是錯了?


    ——


    舒載策跟淩久兩人的確是在舒載筠的聖旨下傳喚進宮的,雖然兩人之前的態度都對彼此格外的不妥,但是事關與宣瑜本人的事情,卻是有著一顆同樣護著她的心,至少——


    舒載策也好,淩久也好,都不希望宣瑜出事而已。


    末了,臨近這宮門之前,舒載策冷聲問道:“如果你真的愛阿瑜,就沒必要逼著她做自己不願意做的事情,這分明知道她想要的生活隻是跟之前在青鬆派上一樣的自由而已,何必又要將她拖入這其中的泥潭裏?


    如果這一次,阿瑜在宮中遇到了什麽不測和危險的話,我是絕對不會放過你的!”


    舒載策很少說這樣的冷話或者威脅警告之言,但是這並不代表他不會說,也不代表他不會這樣做。


    即便是再溫柔的人也有著為自己心中所愛而拚盡全力的時候,而舒載策亦是如此。


    聞聲,淩久腳下的步子也跟著一頓,這才撩眼對上舒載策這眼眸深處的冷光,他不得不承認,如果不是因為宣瑜的緣故,他淩久自然是更加願意跟舒載策這樣的人成為摯友,或者是兄弟,但是——


    很可惜,卻也很無奈。


    最終,隻聽淩久緩了緩口氣,這才了然道:“我對阿瑜的心絕對不會有任何的摻假,而舒王也不要忘了,你隻是阿瑜的表親兄長,就算你可以用這樣的身份陪在她身邊,難道你也會就此陪著她一輩子不成?她始終都是要嫁人的!


    至少你不會懷疑我這對阿瑜的心。”


    淩久頓著這最後一句,卻同時也讓舒載策有了幾分的怔怔然。’


    饒是淩久的一舉一動有多麽的讓人無法接受,但是他這樣的話卻是說得沒錯,宣瑜到底是自己的表妹,甚至還是帶著血海深仇的表妹,自己的父親一手陷害了宣瑜的父母,乃至整個家族,如果要論起來,連自己都成了這源頭禍害的根基?


    有時候,麵對這些的事情,舒載策都不敢去細細的迴想,生怕自己再也沒有臉麵可以麵對宣瑜了,然而此刻——


    被淩久這般毫無征兆的說出口時,舒載策才真正的體會到這其中的痛苦遠比自己想象的還要深淵流長,似乎再沒有什麽事情是比這些痛苦的根源更加讓人無法接受的了!


    “阿瑜……”


    當舒載策這心底的最後一聲歎息落下時,舒載筠則是已經派了丹參公公親自在這宣德門外來迎接舒載策和淩久兩人呢。


    可見,這宮裏宮外的人,都是如此的不肯放心,更不肯放手了啊。


    乾筠宮內。


    舒載筠親自在禦書房的南廂內接待了淩久,以舒帝和西北王的身份,兩人倒是見麵寒暄了幾分,這才將話題正式的放在了宣瑜的身上。


    “既然你在來的路上已經見過了……長公主,那倒是不如說說長公主的情況如何了?”


    舒載筠倒是沒有將宣瑜怎麽生病的過程也暴露出來,還算是給了淩久幾分薄麵,卻反而這般追問一句後,倒是讓淩久有些無法作答了。


    原本還算是彼此間比較親近的關係,如今也隨著這三人的身份改變而變得跟往日截然不同,迴想上一次這三麵會麵的時候,還都是前途未定的皇子或者王子,但是如今呢——


    一個是舒帝,一個是西北王,而另一個則是舒王,似乎再也沒有當初那番可以隨意談論的心思了。


    盡管曾經也沒有,但也好得過此刻的拘謹跟尷尬。


    這也隻能說,曾經過去的那些事情,並非是你想迴來就真的能再次找迴來的了。


    並非是所有的人和事都始終保持著你記憶中的樣子,就連最初的那一份感情也會跟著變得最終消失不見,連同你自己都找不迴了曾經自己的模樣本質,而隻是成了這些事情中的一個縮影而已。


    當很多時候,盡管我們也會努力的去迴顧曾經的種種,但是到頭來也隻會成了一種奢望和幻想,我們總是想要去尋找曾經的自己,以及哪怕隻是那片刻存在的感情,但當我們再一次的去麵對的時候,才會發現這一切都不過是一種奢望而已,並沒有就此而如同想象一樣。


    沉默,始終凝固在乾筠宮內,甚至這舒載策索性沉默的更加徹底了,連同眼神也未曾跟舒載筠對上。


    而舒載筠自然也是知道的,這是舒載策在心中責怪自己的意思,然而——


    “想必西北王這一次前來也是辛苦了,丹參……”


    “奴才在。”


    “親自帶著西北王去使館內下榻,務必要做到一切都讓王爺感到滿意才是。”


    “是,奴才領旨。”


    丹參公公迅速的行禮起身,在淩久麵前做個“請”的手勢,隻見淩久深吸一口冷氣,看了一眼舒載筠後,這才無聲的起身,隻是在離開之前,卻偏偏在舒載策的身邊微微一頓,隨即才大步離開。


    正所謂話不投機半句多,這一場見麵,也足夠說明了這三人的心思各有各不得不同,但是——


    當淩久以及這殿中的其它奴才們都一一離開後,舒載筠才緩緩起身,親自從龍椅上走下,坐在舒載策的麵前道。


    “你當真要這般跟我一直沉默下去麽?我知道你心裏還在埋怨我為何要將宣瑜再次找迴來,但是你不要忘了,有些事情遲早都是要麵對的,早一點麵對,對她而言也沒有什麽壞處,我不過是順勢而為而已,難道你以為淩久真的會放棄麽?”


    舒載筠的話就這般隨著麵前的一杯清酒一起被放在了舒載策的視線內,明明知道這一切都不過是這位帝王的借口,但是隔著這樣的兄弟情意,舒載策也明白這其中的深意。


    “無論怎樣,你都是要將身邊的人全然都利用個徹底了才肯就此罷手麽?”


    當舒載策驀地抬頭相問後,這赫然對上的四目之中,也有著無法被言說的一切情感,有著兄弟,也有著看不透的仇敵。


    “利用?淩久親自來求娶宣瑜,難道也是我的意思不成?如果不是淩久主動提出,我怎麽會叫你跟宣瑜一起迴來?盡管我心裏一直都期待著你會迴到我身邊來!”


    舒載筠到底是因為這樣的話而徹底的生氣了,他知道舒載策對宣瑜有情義,但是沒想道的是——


    這樣的感情竟然已經到了如此的地步而已?


    麵對曾經的種種,舒載策此刻倒是也被舒載筠這樣的話給說得有些微怔,良久才歎口長氣道……


    “當初你選擇這樣一條路的時候我就提醒過你,這樣的孤單帝王之路也必須是你一個人去完成,哪怕就算是我真的陪在你身邊,也無法代替你什麽。”


    “不!不會的……我隻是想讓你,讓宣瑜都留在我身邊,至少我還能感受到自己還有家人,還有親人的存在,我並非是真正孤單的一個人。


    大哥,你知道麽,有時候我寧可你留在我身邊,哪怕是玩弄權貴都好,也不想要你就此離我如此之遠,也不想讓你就此從我的生命裏消失,


    你不是喜歡宣瑜麽?那我們三人正好就在這皇宮裏一起待著,難道這樣也不好麽?”


    當舒載筠這樣的話落下後,舒載策更是聽得慌張大驚,完全沒料到他竟然是如此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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