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一直擠在公屋裏麵,一家人睡在客廳,連腳也伸不開。”


    “也是你弟弟前兩年工作後,受到老板賞識,聽說老板還是你朋友......”


    多年後的相逢,李母絮絮叨叨說了好多話,從一些雞毛蒜皮的小事,到一些坎坷經曆的大事。


    “嗯,是我一個拜把子的大哥,大哥很照顧我,我們很小就認識了,爺爺的喪事也是大哥幫著操辦的。”


    李雲說道。


    “確實是個不錯的孩子,咱們現在這個房子,也是他知道我們家還擠在公屋,補助了一筆資金才買下的。”


    “阿霖的成績一向很好,小雨的成績也不錯,之前阿霖在中學的時候,本來是有機會去英國留學的,但是因為家裏沒有錢,所以早早便開始工作,起初工作也不是很順利......”


    “老媽,就不要說這些了!都過去了!”李霖在旁邊勸道,“大哥好不容易來一趟,我們一家要不出去吃一頓飯吧,我在附近酒樓定一桌菜。”


    對於突然多出來的大哥,李霖內心一時間還是有些難以接受的。


    第一次聽說自己還有一對哥哥姐姐的時候,大概是三歲,父母總說很快就會把大哥大姐接過來團聚,那時候李霖偶爾也會幻想,如果自己有了大哥大姐,那麽以後再被欺負的時候,就可以有人幫自己出氣。


    可是沒想到這一等就是十幾年。


    對於這個突然出現的大哥,李霖的心情有些複雜。


    坐在旁邊的李小雨則是一言不發,當著電燈泡,認真聽著老媽老豆和大哥的談話,她倒是對自己這個大哥很好奇,也對京城的生活很好奇,隻不過剛剛認識,還不熟,沒好意思問,隻能保持沉默。


    “出去吃什麽啊!我今天親自下廚,給你們做飯,老李,你下去買點海鮮和菜。”對於兒子的提議,李母拒絕道。


    “行,我現在就去!”李孝緒雖然也想和兒子多說幾句,但是接到了媳婦的命令,隻好乖乖出門買菜。


    “那個...爸——”李雲叫出這個陌生又熟悉的詞匯,說道:“不用買太多,我來之前剛吃過飯。”


    李孝緒聽到兒子喊自己爸,愣了愣迴過頭,感覺跟之前完全不一樣:“嗯,我知道了。”


    ......


    午餐還是很豐盛,做了十幾道菜。


    這是一家人團聚後吃得第一頓飯,但氣氛有些冷清,全程都是李母在講,李雲在聽,李霖、李小雨根本不知道要說什麽,隻能充當透明人。


    “雲兒,吃飯,多吃一點,這個生蠔補身體,還有這個......”


    “你妹妹現在怎麽樣?結婚了嗎?”


    李母問出了最關心的問題。


    “霏霏還好,考上了燕京大學,現在還在繼續研讀,至於談對象沒有 ,我沒有多問,也不太清楚。”


    李雲對妹妹的私人生活不是太幹涉,管得甚至還沒有陳澤這個幹哥哥管得多。


    當然,這並不是說他不關心妹妹,隻是因為兩者看待情感的方式不同。


    “那也該抓緊了,霏霏今年也二十四快二十五了,就算是在港城這邊也到了結婚了年齡了,何況大陸那邊聽說結婚的更早,很多十幾歲都結婚生孩子了。”


    “嗯,以前確實是,不過這兩年計劃生育,不再提倡了早婚早孕了,晚點也沒事。”李雲替妹妹辯解道,“我還是比較遵從她個人的意見。”


    “確實!”李母聽到這句話,為自己的失職感到愧疚,聲音都小了許多,“一晃都二十多歲了,當初走的時候還是個哭著要吃奶的小丫頭,現在都這麽大了。”


    李母很快收起了悲傷,繼續問道:


    “對了,你呢?我聽說你這次來港城是帶著女朋友的,有考慮什麽時候結婚嗎?”


    “這個——”李雲思索片刻說道:


    “還沒想好,我和雲舒剛認識不到一年,之前隻是同事,我想在等等。”


    “是該考慮考慮啦!改天能帶家裏讓媽看看嗎?”李母這話說得似乎有些卑微,用的像是祈求的語氣。


    李雲思考了兩秒,點頭說道:“好的,改天我和雲舒說一下,一起來看你和爸。”


    “哎!好!好!好!”


    李母收到肯定的答複,高興地像個孩子,連連點頭。


    ......


    飯後,李雲來到樓道裏抽煙。


    煙燃到一半,房門吱丫一聲,被人推開。


    李雲迴頭看去,原來是李霖,手裏同樣拿著煙。


    陌生的兄弟倆看到對方手裏都拿著煙和打火機,仿佛兄弟之間心有靈犀一般,兄弟兩個相視一笑。


    李霖主動給哥哥遞煙。


    “萬寶路,美國煙,不錯嘛!”李雲沒有客套,接過煙,然後也將自己的手中的煙遞過去一支,“你也試試我這個,熊貓,部級以上特供。”


    像是兩個互相炫耀、分享玩具的小孩子,兄弟兩個在樓道間,背著父母偷偷抽起了煙。


    “有想過繼續讀書嗎?媽不是說你想要去英國留學嗎?”李雲不免犯起職業病,開始好為人師,開導學生。


    “不了吧,現在挺好的,每天也能學到很多東西,比學校教的有用的多。”李霖說道。


    李雲認可地點點頭,也沒再勸。


    “聽說你去過大陸?”李雲問道。


    “去過好幾次,不過都是在南邊,沒有出過粵省。”李霖迴答道。


    “對大陸印象怎麽樣?”


    “還行,跟報紙上說得不太一樣,當地人還是比較好打交道的,而且說得都是漢語,交流也沒有什麽困難。”


    李霖思考了一會兒,老實地迴答道。


    “嗯,現在大陸確實和以前不一樣了,京城也和以前不一樣了,有空帶爸媽迴大陸看看,看看咱家的祖宅,給咱爺爺奶奶上個墳,你多勸勸爸媽,他們可能比較聽你的。”


    “嗯!”李霖點頭同意。


    李雲沒打算留在香江,接下來他可能還要去美國或者其他國家,不過即使迴來,也不會留在港城,他隻是趁著假期,請了三個月的假,假期結束還是要迴到生養他的京城,不會在港城過多停留。


    他想父母迴京城看一看,祖父臨終前的遺願,除了放不下自己兄妹和那些古董,就是想在臨終前見上兒子一麵。


    可惜終究是沒有實現,李雲想幫助祖父完成這個心願,即使有些晚了。


    而通過聊天,他知道父母對大陸還是心存很深的芥蒂,尤其是在香江生活這麽長時間,受到港媒、右派對大陸的各種宣傳,抹黑。


    如果他自己去勸,很可能沒有成效,還會陷入尷尬,於是他便將這件思想工作交給了去過大陸的弟弟。


    ......


    美國,三藩市,唐人街。


    “你們要找的高洪林那個就是嘍,咱們事先說好的。”


    李雲將一張二十美元的鈔票遞給眼前的男人,將之打發走。


    打發完男人之後,李雲將目光重新放在了遠處的華人餐館。


    一個戴著眼鏡,相貌端正的男人,穿著圍裙努力地擦著桌子。


    在收拾一桌沒怎麽食用的飯菜時,偷偷看了一眼四周,發現沒人,眼疾手快地將幾盤菜倒進了自己的圍裙兜裏。


    然後再次賣力的擦起了桌子。


    “客人都來了,你還沒打掃完,林北花錢雇你是讓你來玩的嗎?你還想不想幹了?不想幹有的是人幹,靠北啦!”肥胖胡子拉碴的老板來到看到男人磨磨蹭蹭,還沒有清理完,於是操著灣灣腔罵道。


    男人連忙點頭哈腰道歉:“馬上!馬上!”


    “快點啊!不要耽誤我做生意!否則扣你錢!還有,手腳不要不幹淨!不要以為不知道你們的那些小動作,我隻不是寬宏大量,可憐你們!好吃懶做的大陸仔!沒出息!一輩子都是打工的命!”


    老板趾高氣昂地訓斥道,仿佛訓斥一個學曆比自己高,比自己聰明的人,並且指示他們讓自己幹活,將之踩在腳下,讓沒有讀完小學的他很有成就感。


    訓斥完男人,還驕傲地對旁邊寫作業的孩子說道:“讀書好有什麽用?還不是要在飯館打工,住地下室!地鐵站,你要多和你林北我學學,不要死讀書啦!不要在店裏待著了,去玩吧!”


    “好的,老爸!老爸你最厲害!你最好了!”


    小孩子不明白,平時拿皮帶逼著自己寫作業的老爸,為什麽突然轉性,大方地讓自己出去玩,但小孩子不想那麽多,能出去玩當然很開心的,小孩子放下筆撒丫的跑了出去,找街上的夥伴玩去了。


    “看什麽?還不趕快幹活?”老板笑著看著兒子出去,扭過頭卻是換了一副麵孔,訓斥道。


    赴美公派留學生,畢業之後黑在美國是常態,他們寧願過著社會最底層的生活,受著“同胞”的壓榨,也不願意迴歸。


    依舊對美麗自由的燈塔充滿向往,相信自己也能成為人上人,成為光榮的美國公民。


    他們努力工作,打幾份兼職,拿著低於薪資標準的工資,他們在國內可能是教授,可能是天之驕子,可能是知名演員,是文工團受人追捧的花旦......


    但這都不能讓他們獲得一張美國綠卡。


    他們甚至沒有機會向美國人民展示他們的才華,他們之人屈居於唐人街餐館,按摩店等做著社會最底層的工作。


    運氣好了,碰到一個“賞識”自己的白人老頭,“忍辱負重”被玩幾年,獲得一張光榮的美國綠卡。


    當然,也可以選擇努力打工,攢夠錢之後選擇一個靠譜的中介,通過“合法”的渠道,成為一名真正的美國公民。


    ......


    地鐵口,一對年輕的靚男靚女蹲在樓梯上開心的吃著剩飯,兩人有說有笑,如膠似漆。


    男人幫女人整理著頭發,女人幫男人拿下嘴邊沾著的米粒,像是熱戀的情侶。


    相濡以沫,共患難,不離不棄!


    突然,一個路過的黑人小哥往旁邊吐了一口唾沫,飛濺的唾沫讓男人憤怒的站起來。


    高大的體格猛地站起來,比黑人小哥高上一截,黑人小哥被嚇得退後一步。


    男人憤怒的舉起拳頭,想要發泄心中的怒氣。


    身後的女人連忙攔住男人,在男人的耳邊說了什麽,然後男人像一隻鬥敗的公雞,泄了氣,收起了拳頭,重新坐了下來。


    被嚇到的黑人小哥,見男人不敢拿自己怎麽樣,更加有恃無恐,用英文挑釁地說著髒話,並且對著男人豎起了中指。


    男人的手被女人緊緊握著,這次選擇忍氣吞聲,沒有任何反應。


    黑人小哥繼續挑釁,不少路人都見怪不怪的看著被黑人欺辱的一對華裔可憐蟲,沒有為之停留,也沒有仗義執言。


    “我不想再看了,我們走吧!”


    和李雲在不遠處尾隨觀望許久的張雲舒,看到曾的意氣風發的天之驕子成了如今的這副模樣,沒有大快人心的暢然,也沒有生起任何憐憫,隻有對同胞的同情。


    “原來無數人心心念念的美國,就是這個樣子!”


    張雲舒有些失望。


    對這些時日的所見所聞已經有些麻木。


    曾幾何時她也像無數同學一樣,向往自由平等美國,還曾為失去留學名額而後悔,而現在,夢破碎了。


    “哪裏都有富人,哪裏都有窮人,越是繁華,繁華之下越是不堪!”李雲靜靜地說道。


    他很小的時候,大哥就愛和他們科普一些奇奇怪怪的知識。


    比如,美國自來水之所以是甜的是因為美國用的是含鉛的水管,喝了自來水管裏的水,會變成智障。


    比如,美國用自己國民做核試驗測試。


    又比如,美國用機槍鎮壓抗議工人,用裝甲車驅散退役軍人,還有弄出了所謂的“老兵不死,隻是凋零!”的笑話。


    ......


    可以說,李雲從小就不像其他同齡人一樣,對美國充滿向往,從小三觀很正,懂得如何理性辯證地思考問題。


    不過,這一趟美國之行,終究還是打破了他內心的最後一絲幻想。


    讓他對美國完全失去了興趣。


    原本還想去探望曾經的同學和學生,但如今,他已經不想再去繼續窺探他人人生不堪的一麵。


    可能並不是所有人的人生都是如此,可能也有人像是信裏說的,新聞上宣傳的那樣,憑借優異的成績,拿到全額獎學金,畢業後順利進入外企,三年後順利獲得綠卡,娶到了一個漂亮的白人媳婦,有一家和善的老丈人丈母娘小舅子,生了一個可愛精致的混血娃娃......


    但這樣的例子又有多少呢?


    每年全美所有高校加起來,又能有多少華人獲得全額獎學金的?這其中又有幾個是來自大陸的?


    而且保證這錢是幹幹淨淨的?


    真的有人會因為你的優秀,而免費、無償給你一個外人高額獎學金嗎?


    全世界恐怕除了東大的高校,可能也不會有幾個了這樣的大撒幣了,至少資本主義的美國幾乎是不可能!


    縣裏企業資助清北高材生獎學金,還要拉著孩子的手,說上一句:


    “鄭桑,苟富貴,莫相忘!”


    “有朝一日刀在手,旦念今日抬貴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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