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門外,


    門市街一號,泰豐樓


    陳澤下公交車,一路來到泰豐樓門口,正要推門突然被人從旁邊拉住胳膊。


    陳澤迅速變得警惕起來。


    “爺們兒,別緊張,別緊張!”


    陳澤放眼望去,是個十六七的半大孩子,身上穿著厚厚的軍綠大衣,六七月天兒也不嫌熱。似乎是注意到陳澤危險的目光,那半大孩子放開手,不好意思笑了笑。


    把手舉起來,示意陳澤沒惡意。


    ”爺們兒,吃飯啊?“年輕小夥熟路地跟陳澤套近乎。


    陳澤點了點頭,語氣不是很好地問道:“怎麽?有事兒?”


    “爺們兒,我沒別的意思,您別緊張。”


    “我沒緊張,你有什麽事兒快說,別耽誤我時間。”陳澤不認識對方,不想跟對方多費口舌。


    “沒啥事兒,就是想問問您,買磁帶嗎?”


    “我這兒貨全的很,價格也公道,如果要得多,還能再便宜。”


    年輕小夥說話間,熟練地敞開胸懷,露出大衣裏麵琳琅滿目各種磁帶。


    綠色軍大衣上封了一個個口袋,口袋裏裝著一盤盤黑色地磁帶。


    一盤盤磁帶,像是掛在貨架上一樣,整整齊齊,任由客人挑選。


    “你是賣磁帶的?”


    陳澤這才明白,原來眼前這小夥子是賣磁帶的,看樣子頗有點像後世火車站賣山寨機的。


    陳澤想起家裏似乎有個老收音機,正好可以買幾張磁帶迴去聽聽。


    正好這會兒晌午,估計小海正忙著呢,也不急這一會兒。


    於是,饒有興趣地跟著小夥子,來到飯店門口人少的地方,仔細打量“綠色貨架”。


    擺在“貨架”最上邊的,是當紅巨星李穀壹的專輯,收錄了《妹妹找哥淚花流》《絨花》《心中的玫瑰》......


    在陳澤的印象裏,這幾首歌應該不是一起發行的。


    於是問道:


    “盜版的?”


    小夥子聽見這話,猛地一愣,然後尷尬地笑了笑說道:


    “同誌,別介啊!咱們是社會主義,哪有什麽盜版不盜版,版權那是西方為了剝削勞動人民才有的,咱們這兒不歸他們管。”


    “你小子還挺能說。”


    “嗬嗬!”


    陳澤沒再糾結正版還是盜版,繼續往下看。


    下麵的就比較雜了,是許多不同歌手的歌混在一起,做成一張專輯的。


    如蘇小明的《軍港之夜》,鄭緒嵐演唱的《太陽島上》,萬馥香的《珊瑚頌》,任桂珍的《紅梅讚》,《草原之夜》《馬鈴兒響玉鳥唱》《彈起我心愛的土琵琶》......


    雖然不是同一個歌手,但這些歌曲都是如今大陸最流行的一些歌曲。


    “貨還挺全!”


    陳澤稱讚道,隨手從上麵拿了兩盤,一盤裏有《軍港之夜》,另一盤裏有《草原之夜》,這兩首歌他前世聽過,印象還挺不錯,可以買迴家給家人聽。


    “就這兩盤吧。”


    “不過,同誌,你這裏就隻有這些?沒有港台,或者國外的嗎?”


    陳澤一眼掃過,繼續問道。


    “喲,爺們兒,您還是個識貨的主!”


    “有!當然有!”


    賣磁帶額小夥子看陳澤二話不說就拿了兩盤,是個爽利人,然後又從屁股兜裏掏出了一盤有味道的磁帶。


    “不瞞您說,這正片兒前門外,就沒誰貨有我朱小明全的。”小夥子自吹自擂。


    陳澤沒在意,接過小夥子遞過來的磁帶,瞅了瞅,很原始的宣傳封麵,連彩印都沒有,灰白的封麵隻能看出是哪個歌手的哪幾首歌。


    陳澤猜測大概率也是盜版的。


    “您看看,鄧麗君的《月亮代表我的心》,鄧麗君知道吧?”


    “是個彎彎人,聽說她的歌小曰本都愛聽。”


    小夥子怕陳澤不認識,還指著其中的一張跟陳澤介紹。


    陳澤當然知道鄧麗君是誰,而且他還知道鄧麗君過兩年會靠著一首《甜蜜蜜》火遍大江南北,成為一代人的夢中女神。


    鄧麗君三次登春晚未果,直到九五年最後一次克服重重關隘,灣灣那邊也公關成功,不再阻攔,終於要成功在春晚與大陸粉絲見麵的時候,卻英年早逝。


    “這裏邊有12首歌,都是她的,買了您絕對不虧。”


    “這東西緊俏的很,要的人一大堆,要不是我看爺們們您出手大方,我都不願拿出來。”


    “嗯,行,這個我要了,還有嗎?都給我看看。”陳澤繼續問道。


    小夥子一看陳澤這麽大氣,知道遇到大客戶了,連忙又從身後摸出幾盤磁帶。


    陳澤拿起其中的一盤。


    “這個,陳柏強,爺們兒你也知道?”


    “港島大明星,聽說長得老帥了,他的歌也挺好聽。”


    ......


    “我有點兒聽不慣,我還是更喜歡鄧麗君的。”


    小夥子絮絮叨叨說了半天。


    陳柏強的專輯,專輯名字已經被蹭成白色,隻能看見其中幾首歌的名字。


    陳澤把這一盤也塞進了自己懷裏,“這盤我也要了,香江的就不要了,你這裏有國外的嗎?”


    七九年粵語歌還沒崛起,國語歌影響力也有限,四大天王劉德華,張學友,黎明,郭富城目前都還是小嘍囉。


    七九年,劉德華還在tvb當練習生;張學友八四年才會出道;郭富城在金行當職員;黎明中學還沒畢業,這裏插一句,黎明也是京城人,70年才搬走,後在港城發展。


    陳澤看了一下剩下的幾盤,基本不怎麽認識。


    “都不喜歡?”


    “我這兒還有國外的。”


    小夥又從屁股兜裏拿出了幾張專輯。


    一張是披頭士的六九年發行的《help!》,陳澤記憶中後世那首午休神曲《yesterday》,就被收錄在這首專輯。


    一張是貓王的專輯,模糊地看見有《hound dog》,《heartbreak hotel》,《love me tender》......


    陳澤對貓王不太熟悉,不知道這幾首歌原本是不是一個專輯的,還是後期盜版商自己湊的。


    除了披頭士,貓王以外,還有三張,不過陳澤都不認識,名字都念不出,覺得可能是這個時代比較流行,但後世被人遺忘的國外明星。


    “你這好東西還真不少。”


    外國歌磁帶這東西,早幾年他還在京城的時候,能弄來這玩意兒的,整個京城都屈指可數。


    在哪個圈子裏都是爺,眾星捧月。


    這玩意比內部片還難搞,一般人還真弄不到。


    現在大街居然都有賣的,這讓陳澤覺得,開放才不到兩年,就已經有些不一樣了。


    “過獎,過獎,怎麽樣,爺們兒要不要也來兩盤兒?”


    “來兩盤兒”


    陳澤問起了價格,


    “對了,還沒問你價格呢,你先給我算一下剛才的幾盤一共多少錢。”


    陳澤不問不知道,一問嚇一跳。


    “國內的統一四塊五一盤,港台明星裏麵,鄧麗君的九塊八,其他的八塊。”


    “您要了兩盤國內的,是九塊;一盤鄧麗君的九塊八;一盤香江的八塊;國外的十塊一盤,一共是——”


    “一共是二十六塊八毛錢。”


    本以為是豬肉價,沒想到都快比得上黃金了。


    “你這東西不便宜啊!京城物價都這麽高了?”


    不怪陳某人嫌貴,在這一斤肉不過五毛錢的時代,一盤磁帶居然能賣到四塊五的價格。


    相當於普通工人每月六分之一的工資。


    更重要的是,這磁帶大概率還是盜版的,可能成本還不到一元。


    “投機倒把這麽賺錢的?”


    陳澤心中對這個時代投機倒把賺大錢有了更加具象化的了解。


    “爺們兒,瞧您說的,是不便宜,但咱整天提心吊膽的,生怕被人抓進去,那不得賺點兒?”


    “還有這拿貨不要錢?這要真進去了,打點不也得要錢?”


    “都是辛苦錢。”


    叫朱小明的十六七小夥子跟陳澤吐槽。


    陳澤笑了笑,心想:‘我信你個鬼!小小年紀,壞的很!’


    “你小子年紀不大,倒是能說會道,是個能發財的料,我看好你。”


    朱小明看著陳澤跟他差不多的年紀,心中吐槽,‘你年紀也沒多大啊!還叫我小子。’


    但臉上卻是堆滿了笑容:


    “嘿,爺們兒,多謝您吉言!要是哪天我朱小明發了大財,您再來找我買磁帶,我白送您內。”


    “行,我等著,你把那幾盤國外的也給我包圓了吧!.”


    “給我便宜點兒!”


    “沒問題,一定給您最優惠的價格!”


    ......


    幾盤磁帶,陳澤一共花了六十多塊錢。


    這也讓陳澤意識到如今這個時期倒騰物資的利潤之大。


    他覺得自己還是低估了其中的利潤。


    不說其他的,如果他能南下一趟,不弄別的,就弄一批磁帶,弄到京城賣,這其中能看到的利潤至少是四到五倍。


    如果能找到合適的路子,可能還會更多。


    這還隻是磁帶這種小商品,要知道陳澤可是有靈泉空間這個常人沒有的利器的。


    八十多畝的靈泉空間,如果不裝磁帶,而是裝冰箱、電視、洗衣機,汽車,大炮,輪船......


    其中的利潤是不敢想象的。


    而這個時代,最不缺的就是敢想敢幹的人。


    某人雖然沒真炸了喜馬拉雅山,但確確實實用臉盆換到了飛機。


    這個時代,真的是夢有多大,世界就有多大。


    ......


    泰豐樓這些年沒少掙錢,但裏麵的裝潢卻萬年不變,飯店經理反正是不舍得花這個錢搞裝修的。


    員工們自然也不會同意,有這錢還不如發福利呢。


    因此,當陳澤七年後再次進入泰豐樓的時候,裏麵的裝潢,內飾幾乎不變,和七年前一個樣子。


    相同的還有人聲鼎沸的大廳,源源不斷地客人,以及態度不怎麽好的服務員。


    飯店,最終靠的還是廚師的水平,飯菜的味道。


    而泰豐樓這麽多年來,飯菜的味道一直是沒得說。


    “服務員!服務員!......”


    陳澤站在那裏叫了半天,也沒一個人搭理他。


    嗯,很符合國營的味道。


    陳澤找了個位置觀察了一會兒,確實沒有很大的變化,但要說一點兒變化沒有,也不對。


    至少,店裏的服務員年輕靚麗了不少。


    不再是以前河東獅吼,氣壯山河的大媽們了。


    大媽們下崗了,換成了一二十歲的年輕一代接班兒。


    這也能夠理解,畢竟過去幾年就業形勢差,很多父母為了不讓兒女下鄉,或者為了讓子女有個工作,不至於去當瓦工,提前下崗,讓子女接班兒。


    這事兒不奇怪,在這幾年是很常見。


    像陳花花同誌,高中勉強畢業,大學死活考不上,陳父就提議讓她接班兒。


    “你讓讓,說你呢!!!我看你半天了,你不吃飯坐這兒幹啥?”


    “沒長眼啊?!!”


    “沒看到恁多客人都沒位置坐嗎?”


    陳澤叫半天沒叫來人,沒想到剛坐下凳子還沒暖熱乎,就有一女服務員找上門兒嚷嚷。


    “我來找人的,不是來吃飯的。”


    “找人的更不應該坐著啊!你找啊!誰不讓你找了?”


    ‘它娘的我問了半天,不是沒人搭理我嘛?’


    陳澤心中腹誹,這年代的服務員,不論年紀,懟人真的是一把好手。


    ‘三句話讓男人為我麵色大變!’


    ‘三句話讓男人為我情緒高漲!’


    .....


    陳澤沒跟小姑娘一般見識,直接說出了自己要找的人,


    “我找朋友王小海,他在你們店裏當廚師,你幫我叫一下他。”


    “嘿!你這人,這話說的,我憑什麽幫你——”


    服務員順嘴就懟了迴來,說到一半兒又換了臉色,突然變得很熱情:


    “哎呀,原來是找小海師傅的呀,你早說嘛!”


    陳澤:......mmp......


    “都是自家人,你看著大水衝了龍王廟!”


    “您等著,我現在就去後去幫您叫小海師傅。”


    服務員屁顛兒屁顛兒地跑進後廚。


    ......


    王小海正在後廚忙活。


    原本的廚師長是他師伯,不過他師伯年紀大,以及七十多歲的,前年退休了,然後他爹就當上了廚師長。


    他也算是名正言順地成為了太子爺,雖然沒卵用。


    他這幾年的廚藝水平也有很大提高,快追得上他爹七八年前的水平,自然而然地轉正,從原本地學徒,成為人們口中地小海師傅。


    不僅如此,還收了兩個徒弟,成了師傅輩兒的人。


    此時,王小海正在指導徒弟炒菜。


    “蔥爆海參不要勾這麽多芡。”


    “這道菜講究的是火候,隻要火候到位,一樣能吃出濃芡的感覺。”


    “你一下子勾芡勾這麽多,那你是不是還要收汁兒?你有沒有想過收汁兒時間長了,芡會糊鍋,海參會變味兒,那最後炒出來的還是蔥爆海參的味道嗎?”


    “做飯是要用腦子的。”


    王小海是真心在教徒弟,也是真得有點恨鐵不成鋼,他當年就看了幾遍,第一次燒蔥燒海參,直接就成了。


    雖然還達不到端上桌的標準,但明顯比徒弟學了半年炒出的這一盤漿糊好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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