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返陽間的落天罡尚有些許不適,可他身旁那個虯髯戟張、身材壯碩的幫主阮四海卻大為不同,他一手叉腰,一手捋著須髯,粗聲大氣的喊道:“弟兄們,咱老阮大難不死,又迴來了,你們可有想咱啊?”


    人們群情激奮,怒聲迴應,阮四海哈哈大笑,抬起兩隻蒲扇般的大手,向下壓了壓,道:“非常好,老阮也非常想念你們,話說咱這次死中得活,那是有大貴人相助啊,要不然,你們這幫小猴崽子們早就見不到咱了。那位說,那貴人是誰啊?我身旁的這位兄弟又是哪位?”


    阮四海說的手舞足蹈,像個說書的先生,自問自答,倒也頗具章法。


    “不錯,這位就是咱的貴人、大恩人,要不是他法力高深,搗毀了幽冥鬼府,殺死了骨祖冥王,我們這些被困鬼獄的幽魂小鬼,哪還有機會重續陽命?來來來,是我天齊幫阮四海的兄弟,就隨我一同拜謝恩公,謝他再活之恩。”


    阮四海說著,揮手抱拳,神色恭謹的站在落天罡麵前,曲身便拜,眾人一見幫主如此恭謹,都忙不迭的躬身施禮,生怕遲於別人恐遭責罵。


    落天罡一臉自得,但雙手忙出,攙著阮四海,大聲道:“阮幫主,使不得,眾兄弟快快止禮,小弟誠惶誠恐、愧不敢當?”


    阮四海一聽大聲道:“恩公不可,這一拜您一定得受著,而且還要受好,阮某發誓,從此之後,我和天齊幫弟兄們的命便都是您的了,若有驅使,盡管吩咐。”


    眾人一聽,也都一起歡唿,道:“若有驅使,盡管吩咐!”


    落天罡暗自狂笑,但臉上卻表現得誠惶誠恐,一番糾扯之後,終是重又恢複了那嘈雜的喧鬧。


    烏長老的一聲‘開席’震若驚雷,驀然響徹黯淡的慌夜,就見那些自由奔放的大漢們又若瘋了一般,爭相撲向桌子,吵吵嚷嚷的爭盤奪碗、執筷搶箸,隻等那上桌的美味佳肴,大快朵頤。


    阮四海一見再次放生大笑,伸手攬住落天罡的肩頭,大聲的道:“恩公兄弟,今夜之幸,必定不醉不歸?”


    落天罡淡淡一笑,道:“就依幫主所言,不醉不歸!”


    阮四海聽完,振臂高唿,道:“弟兄們,聽到沒有,今夜大喜,不醉不歸,誰都不準給老子留量,敞開了,往死裏喝?”


    幫眾一聽,怒聲迴應,隻樂的阮四海眉飛色舞,攬著落天罡大步迴了屋中,身後幫眾管事約有七八人,簇簇擁擁的陪伴其後,亦顯奉如貴賓。


    酒菜頃刻鋪滿桌案,香氣四溢,隻忙得一群幫眾爭搶豪奪,渾不顧及自己的吃相。


    院落外,摩格野聞著那徐徐蕩來的香氣忽覺腹中隆隆,口水吞了一口接著一口,本想拉著十三衝入院中,吃他個暢快淋漓,可一見他緊鎖的愁眉,一臉的焦慮,想來他一定是心中苦惱,便強行忍下,隻是那一雙眸子卻再難離開那一桌桌無盡誘惑的美味佳肴。


    吃不多時,就見院子裏突然晃晃蕩蕩的走出一個幹枯精瘦、鼠目短須、頰生黑痣的漢子,那人高擎酒杯,一步三搖,不一會兒到了矮牆前,嘿嘿一笑,道:“兩位可是咱天齊幫城北清流分舵的兄弟?”


    十三和摩格野被他問的一怔,剛想迴話,就聽他突的拔高聲音道:“哎,管他的,今天是大喜的日子,幫主他老人家剛剛發話,說今晚誰都不許留量,敞開了喝,不醉不歸!哈哈,不醉不歸!”說著,他接連擠了擠眼睛,努嘴示意二人趕緊進來。


    魔格野一見,喜上眉梢,但忽然察覺,若是十三執意排斥不許,自己也不好強求,是以,歪頭看去,就見十三臉色一轉,衝著那人抱拳拱手,道:“多謝兄台相邀!”


    那人嘿嘿一笑,道:“先莫說那些,趕緊進來吃些熱菜暖酒,溫溫身子。”


    魔格野隨著十三快步進了院落之中,那人引著到了一桌人少的偏僻角落,示意坐下,斟酒布菜,極盡熱情,直弄得十三連番道謝,那人隻顧嘿嘿怪笑,擎著酒杯也不吃菜。


    酒暖菜熱,一旦吃飽,整個人也便精神了起來。


    那人笑吟吟的望著十三二人放下筷子,慢聲道:“怎麽樣,吃好了?”


    二人點頭,魔格野衝他一抱拳,道:“雖然酒菜一般,但這天寒地凍的能吃上一口熱的,也算舒坦,所以我兄妹二人這裏先謝過了!”


    那人止了笑聲,道:“您太客氣了。”說著,他舉杯起身衝著幫眾清了清嗓子,道:“諸位弟兄,酒菜是否都吃的差不多了?那就請您暫放碗筷,聽我曉秋風給您隆重介紹一下,來自咱天齊幫城北清流分舵的弟兄。”說著,他用手一指十三二人,弄得二人神色一呆,不知是何用意。


    幫眾一聽‘城北清流’俱都放下了碗筷,目光冷峻的盯向了十三二人。


    曉秋風挺了挺腰杆,慢慢放下酒杯,道:“常聽你們說城北清流小人奸詐、無情無義,可我一直都不大相信,或許是因兄弟我地位低微,尚窺不到其中厲害,就拿今日之事來說,幫主還陽,這麽重要的大事兒,也便隻有我派幫眾兄弟齊聚一堂,其他友邦可有道賀?”說著,那一雙賊溜溜的鼠眼環視一圈眾人,見大夥緘口無言,便又高聲道:“這不就是了,說明兄弟我的看法是對的,人家城北清流的兄弟仁義,派了這麽兩位神武英俊的兄弟前來道賀,足以表明人家的誠意與真心。”


    曉秋風說完,點了點頭,又道:“所以,我建議派中弟兄,全都拋去芥蒂,咱們好好的敬這兩位兄弟一杯才是。”


    曉秋風再次擎起了酒杯,剛要飲酒卻又突的停了下來,衝著十三二人嘻嘻一笑,道:“還不知兩位的名姓?”


    見於曉秋風的款待,魔格野雖然有些厭棄此人的言語腔調,可還是捋了捋心思,學著他的語氣,抱拳拱手道:“弟兄們好,我兄妹二人天下人、人下天給諸位見禮道安了!”


    曉秋風聽著一怔,轉而又高聲讚道:“您聽聽,人家的名字取得多有氣質,田下人、任下田,一聽就有生活氣息,你再看看咱這名字——王大衝、李打眼、朱泄氣,一聽就是娘胎裏沒少吃粗糧,怎麽嚼吧都放不出個好屁來。”


    原本神色戒備的幫眾但聽曉秋風侃侃幾言,恍有少許道理,此言一出,便有人仗著酒勁笑罵,道:“曉孫賊,你在那胡咧咧什麽,咱那名字哪是你那個叫法,你給老子記好了,咱叫朱仙器,仙家法器的仙器,聽懂沒?”


    曉秋風一聽剛要說話,就見那王大衝酒氣熏天的站起身,怒聲道:“曉孫賊,你給老子講說清楚,咱王大衝的名字哪裏不好了?說不好,咱捏死你這吃裏扒外的損東西。”


    幫眾一聽驟然哄笑,又有人七嘴八舌的胡亂攪鬧叱罵一番,直弄得曉秋風手足無措的大聲喊道:“各位爺,小弟錯了,自罰一杯!自罰一杯!”說著,他將杯中酒一飲而盡,接著道:“你們都誤會了,我曉秋風說的不是你們想的那個意思,我是想說,人家城北清流未必就是咱們想的那般不堪,還是那話,放下心中芥蒂,好好與之相處,又有何壞處?再說,咱城南濁流與城北清流本來就是一家,都是天齊幫一個祖師爺尿出來的孫子,何必非得分出個你我來手足相殘,互相傷害呢?”


    幫眾噓聲陡盛,就聽那王大衝高聲罵道:“曉孫子,你叨叨咕咕的胡扯了半天,到底是何用意?難不成你真想加入清流那邊,去做叛徒?”


    話音一落,數人群起附和。


    曉秋風突然皺了皺眉,慍怒道:“我說王大衝你別血口噴人、滿嘴廢話,你幾時聽我說要叛變去入清流了?各位弟兄,你們若是沒醉,可得把話聽清,把事兒想明,我曉秋風可是一直都在說清、濁一家,根本同源。若是你們總是這樣孤立怒對、水火難容,不消我說,總有一天,咱這百年輝煌的天齊幫就會毀在你我之手。”


    人群又是一陣噓聲。


    王大衝借酒裝瘋的丟來一雙筷子,高喊道:“曉孫賊,你好不要臉,幫派毀不毀跟你有何關係?鹹吃蘿卜淡操心,你還真把自己當根蔥了,是嗎?”


    伴著無情的嘲笑,曉秋風驀然望見十幾道寒光撲麵而來,嚇得他緊忙鎖緊脖子,矮身鑽到桌下,直駭得渾身瑟瑟,臉色煞白。


    青影飄忽,來去如風。


    十幾隻飛出的空盤完好無損的又放迴了原處,每個投擲盤人的臉上都毫無知覺的被人抹上了一道油漬。


    假若那油漬是把刀,該會如何?


    眾人暗自心驚,麵色惶惶的沒了主張。


    十三若無其事的飄到魔格野身邊,負手冷對,一臉倨傲的道:“承蒙款待,本不想多事,假若爾等再要生事,恐怕你們任何一人的命都快不過在下的手中劍。”


    幫眾驀然躁動,紛紛長身站起,有人高喊,道:“清流小賊,欺人太甚,竟敢明目張膽的在我濁流地盤逞兇撒野,真是活的不耐煩了,弟兄們,還等什麽?大家一起動手,我就不相信打殺不了一個清流小賊?”


    群情激奮,唿叫喊嚷的從四周圍向了十三和摩格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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