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蒙蒙亮,柳紅花在江穎屋外喊:“江穎,起來吃飯了。”


    江穎走出房間時,見院子裏一張石桌上已擺上三碗稀粥,柳一風已經開始用餐。


    江穎剛坐下,柳一風道:“鄉下沒有什麽好招待的,喝完粥聊以充饑。”


    江穎道:“是花姐熬的麽?”


    柳一風道:“在家裏一日三餐都由她搭理,苦命兒早當家。”


    江穎喝了一口道:“花姐的手藝真好!”


    柳一風笑道:“少拍馬溜須,你爹可不是你這個性子。”


    江穎笑道:“我說的是實話。”


    柳紅花過來坐下道:“鍋裏還很多,喝完了,我再去盛。”


    江穎道:“花姐,你熬的粥真好喝!”


    柳紅花道:“喊我紅花就行了,我可不是你姐。”


    柳一風道:“快點吃,吃完還要趕路。”


    ……


    柳一風把鐵炎抱上馬車,在他身上蓋了一條薄被。


    此刻,鐵炎緊閉雙目,不知是昏迷了,還是睡著了。


    馬車沿著一條大路緩慢而行。


    柳一風練拳是行家,趕起馬車來也是行家。他這一身行頭,這樸實的相貌,無一不像個趕車師傅。


    柳一風趕起馬車來便默不作聲,好像其他一切都跟他無關了。


    柳紅花的性子卻跟他爹相反,嘰嘰喳喳說個不停,而且問題一大堆。他問江穎為什麽從小不練武,他爹的武功為什麽那麽厲害,他和他爹為什麽不和……


    江穎都懶得迴答他,隻用一句“我也不知道”來搪塞。


    柳紅花歎口氣道:“一問三不知,你們父子倆還真特別。”


    無論柳紅花說什麽,問什麽,柳一風始終不說一句話,就像沒有聽到她說話一樣。


    江穎心道:“你們父女倆也真特別!”


    大概是他們的談話吵醒了鐵炎,鐵炎睜開一雙大眼睛,呆呆地望著天空。


    江穎道:“鐵炎兄弟,你醒了。”


    柳紅花道:“炎兒,要不要喝點水?”


    鐵炎點了點頭。


    柳紅花道:“江穎,幫我扶他坐起。”話落,馬車停了下來。


    江穎扶起鐵炎,柳紅花將大葫蘆的嘴湊到他的唇邊,從葫蘆裏緩緩流出一縷清泉,一點一點流進鐵炎嘴裏。


    鐵炎長息了一口氣,好似釋放出身體裏所有悶火,眼睛更加明亮了。


    他慢慢閉上了眼睛,忽地又睜開,問道:“我哥哥呢?”


    柳一風心裏咯噔一下,道:“我派他出遠門辦事了。”


    柳紅花強裝微笑道:“等你好了,鐵牛哥哥也就迴來了。”


    鐵炎“哦”了一聲,又將眼睛閉上。


    柳紅花似乎沒了先前地歡快,將頭扭到一旁,望著遠處原野。


    風吹著大片的野草,如一層層海浪一般,而他們行進的馬車就似這大海裏的一葉扁舟。


    柳一風歎了一口氣,馬車又緩緩而動。人在江湖,身不由己,自己的命自己卻掌握不了。


    江穎現在有點理解父親的心境了,江湖的確很險惡,有時你死了,都不知道是怎麽死的。他想到:難怪他的母親不讓他習武,讓他遠離江湖,這都是在為他找想。


    可是,他生下來就是江湖人,想逃避能逃避掉麽?越是退縮,就越是寸步難行。


    ……


    荒野上建著一座大房子,看樣子有些年頭了,顯得有點破爛。


    破房子前麵不遠處,立著一竹竿,掛著一張招牌:“福人酒店”。


    房子破爛,招牌卻新得耀眼,竹竿下的泥土尚未硬實。


    柳一風看看天,道:“今夜,我們就在這裏住宿。”……


    柳一風一走進店中便聞到一股幽香,緊接著便見有一個半老徐娘從櫃台後麵閃出來,迎上前,嬌吟道:“客官快裏邊請。”


    柳一風道:“店裏可以住宿嗎?”


    女掌櫃笑魘如花道:“包吃包住,請問你們要幾間房間。”


    柳一風道:“我們要三間房,再跟我們準備點吃的。”


    女掌櫃道:“請客官隨我上樓吧。”


    柳一風道:“稍等。”話畢走了出去,來到馬車前,抱起鐵炎,然後返迴酒店。


    此時,江穎和柳紅花才一同走進酒店。


    女掌櫃見來了這麽多客人,樂開了花,道:“幾位快跟我來。”


    每一間廂房都被刷洗過,房間裏除了彌漫著一股香味,還隱約夾雜著腐朽味。


    柳一風不客氣道:“老板娘,你這店剛開業不久吧?”


    女掌櫃道:“我可不是老板娘,我是掌櫃。這店的確開業不久。我和東家逃難至此,見這裏又現成的房子便住下來。後來,我們又發現,這路上行人頗多,這一帶又沒有落腳處,於是開了這家店,賺些養家銀子。”


    柳一風道:“掌櫃的,這身上的功夫也不錯,不知師出何門?”


    女掌櫃道:“客官真是好眼力,我從小跟東家大姑學拳腳,算來也有二十多年了。”


    柳一風道:“我沒有問題了,女掌櫃請便。”


    女掌櫃笑道:“客官,一會兒下樓,飯菜馬上就好。”


    柳一風道:“對了,熬點稀粥,我們這兒有位病人。”


    女掌櫃道:“喝稀粥怎麽能行,我看燉點雞湯,雞湯大補。”


    柳一風厲色道:“要什麽,你做什麽,別廢話!”


    “是……”女掌櫃依然笑著道,“我先忙去了。”


    在樓下用餐的時候,柳一風觀察了一下,店裏除了女掌櫃,還有兩名夥計。這兩名夥計,步法輕盈,手背上青筋暴起,太陽穴高高凸起,都是武功高手。像這樣的高手窩在這裏當夥計豈不屈才?他們也絕不會甘心屈才在這裏。那麽他們偽裝在這裏的目的又是什麽?


    飯菜很合口,可以想象到廚子很專業。


    在江湖上有好廚藝,身負武功的人,最有名是蜀山派玉麵佛唐傑。


    又是蜀山派。當初,給鐵炎下毒的就是蜀山派,逼鐵牛到冰劍山莊盜劍的也是蜀山派,難道蜀山派這一次出現是來對付他們。


    柳一風想到這兒,壓低聲音道:“紅花、穎兒,你們晚上睡覺輕點,這家店有古怪。”


    晚上睡覺,三個人都想很輕,可是隻有柳一風一人很容易被外麵的動靜驚醒了。


    那馬兒像是受了驚,一聲咆哮,扯斷韁繩,拉著車亂跑了。


    柳一風趕到店外時,他們的馬車已經沒了蹤跡。


    店裏的兩名夥計跟在柳一風身後隨即便到。


    柳一風道:“這裏這麽不太平,馬兒還被人驚跑了。”


    一名瘦夥計道:“柳大俠,不用急,會有人送你們一程。”


    柳一風驚道:“你這是什麽意思?我到哪裏去,並沒有通知任何人,再說在這一帶我也沒有朋友。”


    瘦夥計笑道:“我們送你們不行麽?”


    柳一風一怔道:“你們究竟是什麽人?是不是蜀山派門人?”


    瘦夥計道:“你猜得不錯,我們的確都是蜀山派門人。”


    話落一條青影飄了過來,笑道:“終於讓我趕上了!”


    瘦夥計道:“有我們二人就能擒住他,何勞門主大駕而至。”


    來人不是別人正是蜀山派白一鳴。


    白一鳴道:“小心能駛萬年船,任何時候都不能大意!”


    柳一風道:“白掌門,你屢屢跟柳某作對究竟為何?”


    “我手下門人曾多次到府上拜訪大俠,希望大俠為本門效力,可是大俠不通情理,一口迴絕。順我者昌,逆我者亡,我隻能除掉你了。”白一鳴道,“現在,隻要你束手就擒,我不殺你。”


    柳一風哀道:“柳某不喜受人束縛,隻想自由自在,過平平淡淡的日子,掌門為何要強人所難!”


    白一鳴道:“是未遇明主吧。當今天下異族入侵,各地義軍奮起,老夫白一鳴不才也願為恢複漢人天下盡微薄之力。柳大俠難道就沒有這豪情壯誌?”


    柳一風怒道:“人各有誌!白一鳴,你想當皇帝,讓我們替你拚命!”


    白一鳴道:“將來,老夫定會論功封賞,封你一個大大的官職,讓你享盡榮華富貴。”


    柳一風歎息一聲道:“也罷,柳某聽你號令就是了。”


    柳一風不妥協等待他的是他和他女兒,還有炎兒,隻有死路一條。


    白一鳴叫了一聲“好”,道:“你們明日便啟程,將江穎交給天山派掌門韓月鬆。到時,自然有人接應你。”


    柳一風道:“那炎兒的毒呢?”


    白一鳴道:“放心,你隻要照辦,自然有人送上解藥。”


    柳一怒道:“這都是你做得手腳!”


    白一鳴道:“你心裏清楚,就放老實點,識時務者為俊傑。”


    柳一風道:“我們的馬車已經沒了,明日該如何上路?”


    “柳大俠安心,明日一早必有一輛新的馬車備下。”白一鳴拍了拍巴掌,女掌櫃從黑暗裏走了出來。


    白一鳴道:“現在,柳大俠跟咱們成了一家人,你們彼此認識一下。”


    女掌櫃道:“柳大俠喊我孫五娘就行了。”


    那名瘦夥計道:“柳大俠,剛才言語無禮,還望寬恕,在下高山,這位是我兄弟高雲。”說著話用手一指身旁的胖夥計。


    高雲沒有吭聲,向柳大俠抱拳一禮。


    白一鳴道:“你也下來吧。”


    話落從屋頂跳下一人,渾身散發著菜香,抱拳道:“在下玉麵佛唐傑。”


    柳一風心道:“這廚子果然是玉麵佛唐傑。”


    白一鳴道:“好了,大家都去休息吧,明日一早好趕路。”說罷走進酒店。


    孫五娘忙在前引路,道:“掌門,您慢點!”


    高山、高雲、唐傑都沒有動,柳一風自然知道其中的用意,於是抱了一拳,轉身大步走上樓梯。


    翌日,柳一風抱著鐵炎走下樓時,白一鳴、孫五娘、高山、高雲、唐傑都已整裝待發,卻不見女兒柳紅花和江雲兩個。


    白一鳴筆挺地坐在一張桌子前,閉著眼睛。孫五娘、高山、高雲、唐傑都換成了行武打扮。孫五娘背叉雙刀,高山、高雲各拿著一把劍,唐傑則是赤手空拳。


    孫五娘道:“柳大俠先抱孩子上馬車,他們倆一會兒就下來。”


    柳一風走出酒店,隻見外麵槐樹上拴著兩匹馬,不遠處停著兩輛帶廂馬車。


    孫五娘上了一輛馬車,道:“把孩子給我。”


    柳一風把鐵炎交給孫五娘,孫五娘將鐵炎抱進馬車,動作很輕,小心翼翼,柳一風見了這才心下放心。


    柳紅花揉著眼睛,走出酒店,道:“我這一覺睡得也太沉了。”


    柳一風道:“穎兒呢?”


    柳紅花道:“他還沒起麽?”


    柳一風大步走進酒店時,高雲正扛著江穎正從樓梯上下來,見了柳一風道:“他交給我們了。”


    孫五娘道:“柳大俠放心,他不會有事。”


    高雲將江穎扛上另一輛馬車,然後拿起鞭子,看來他要趕這輛馬車。


    高山走到另一輛馬車前,也拿起來了鞭子,而且坐上了車。


    孫五娘走近白一鳴道:“可以出發了。”


    白一鳴“嗯”了一聲,慢慢睜開眼,站起身。


    孫五娘引路,帶白一鳴來到馬車前。白一鳴上了馬車,看了一眼躺在地上的江穎,高聲道:“出發!”


    孫五娘、唐傑騎馬在前,柳家父女的馬車在中,白一鳴所乘的馬車在後。


    柳紅花低聲問道:“爹,這是怎麽迴事?”


    柳一風道:“什麽也不要問,也不要管!”


    柳紅花道:“這幾個人不都是酒店裏的人麽?這這這……”


    柳一風歎了一口氣道:“花兒,如果有一天爹做了對不起你的事,你會不會原諒爹?”


    柳紅花道:“爹,你瞎說什麽!爹才不會做對不起女兒的事。”


    柳一風道:“我是說如果,你會原諒我嗎?”


    柳紅花撅起小嘴道:“那看什麽事了,有些事真的無法原諒。爹,你有什麽心事瞞著我?”


    “沒有。”柳一風心中似乎有很多話,但隻說出了“沒有”兩個字,在人聽來顯得很是憋屈。


    隊伍行到午後,又有三騎加入。


    這三個人正是西域三傑。


    柳紅花越來越覺得不對勁,有問道:“爹,這到底是什麽迴事?”


    柳一風道:“到時,我會告訴你,現在什麽也不要問。”


    趕車的高山道:“柳大俠,紙包不住火,你就把事情真相告訴她,她早晚會知道。”


    柳紅花急道:“爹,你快說啊?”


    柳一風歎息一聲道:“他們也都是要去西域的,我們跟著他們走比較安全。”


    高山笑道:“這樣的確很安全,我們這麽多人,即使山賊來了也不怕。”


    柳紅花道:“那江穎為什麽不跟我們乘一輛車?”


    柳一風皺眉道:“這馬車這麽小,再加上穎兒,太擠了!”


    柳紅花道:“對了,我們的馬車呢?”


    柳一風道:“昨夜不知從哪裏跑來一隻狼,馬兒受了驚,扯斷韁繩跑了。”


    柳紅花疑惑道:“這地兒還有狼!”


    柳一風道:“你看看四處是山林,沒有跑出來一隻大蟲,算是走運了。”


    柳紅花歎道:“真倒黴!”


    柳一風道:“別胡思亂想了,爹還能害你!”


    一連十數日無事發生,這一日傍晚到了一個城鎮。眾人分為兩撥住進兩家客棧。


    客棧大廳裏,坐滿了客人。這些客人大部分都是江湖中人,一個個神情孤傲,目光冰冷。


    自從江穎在富人酒店昏迷後,到現在還沒醒來,所以這一張桌子上隻有柳一風和他的女兒柳紅花。


    柳紅花也看清了裏麵的情形,也不再多問,多的也隻是歎息。


    柳紅花掃了一圈大廳道:“各路武林客怎麽都聚在這兒?”


    柳一風道:“出了鎮子,再走十幾裏山路便是昆侖派總壇玉虛宮。西域群雄為天山六君子的死鳴不平,要圍攻昆侖派,不僅要殺一個葉宏圖,還要殺盡昆侖門人。說白了,天山派要拿這件事鏟除異門,一統西域。所謂的群雄都已投靠了韓月鬆,也就是說群雄都已投靠了大元朝。昆侖派掌門波密興雲乃是金國郡主的老師,昆侖派一直效命於大金。波密興雲不肯為大元朝賣命,那麽大元朝必然要鏟除它,或者逼波密興雲就範,再不行,換個門主。”


    柳紅花皺眉道:“爹,我不懂!”


    柳一風道:“你慢慢就懂了。”


    這時候,一個熟悉的身形走進客棧。柳一風隻看了一眼,就認出了他。


    他站起身,奔過去,凝視著他。


    江雲道:“柳大俠,什麽也不要說了,我已經全知道了。你也是身不由己。”


    柳一風道:“我隻希望,你能把穎兒救走!”


    江雲道:“明天,我就去救穎兒。”


    “明天?”柳一風不明白,為什麽要等到明天。


    江雲道:“明天,西域群雄要圍攻玉虛宮,我當著他們的麵告訴他們,江為民不是好惹的!”


    他平平淡淡說出這一番話時,隱隱約約含著一股殺氣,這股殺氣讓任何一個聽到的人都感到膽寒。


    柳一風因膽寒而開心,這是一個男人心中真正的憤怒,是一個父親對兒子最真摯的情愛。


    柳一風欣慰道:“有江盟主這一句話,我心裏也好受多了。”


    江雲從懷裏拿出一個小瓶,道:“這是解那個孩子身上碎骨分筋散毒的解藥。”


    柳一風激動不已,含淚道:“江盟主,多謝!哦,那穎兒呢?”


    江雲道:“我自會救他。”


    這時,很多雙毒辣的眼睛都朝江雲和柳一風射來,緊接著已經有四名漢子站起身。


    其中一名漢子吼道:“你就是江雲?”


    江雲道:“正是在下!”


    那大漢身形縱起,右手一揮,三支鏢一起射來。


    江雲右手一抄,三支鏢都已夾在手指間了,道:“三支鏢孟大魁,半年前在開封夜闖一戶人家,殺人謀財,可是不假?”


    那大漢道:“是又怎樣?”


    “是,就要血債血償!”江雲說畢左手一揮,三支鏢朝孟大魁返打了迴去。緊接著,孟大魁慘叫一聲,仰頭摔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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