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秋將身後的幾人帶到了主峰上的大殿中。


    之前試劍大會的時候,陸芷險些被蒼梧宗宗主搜魂,對他的印象頗重,所以在來之前便把無雙劍收進儲物袋中,換成了另一把劍,確認沒有任何破綻之後才稍稍安心,進去後也隻匆匆的瞥了上方一眼便低下頭,心中期盼自己不會露餡。


    蒼梧宗宗主淩愚看著倒是麵善,先是說了幾句寬慰的話,爾後讓底下的四人抬起頭,目光一一掃過。


    陸芷按捺下心中的躁動,隨著他目光看來,隻覺得好像有一雙大掌若有似無的撫過自己的識海氣門,卻並未有進一步的動作。


    手法與當初她被搜魂的感覺有些相似。


    陸芷巋然不動,等到對方收迴目光,這才暗中鬆下一口氣。


    也虧得之前來時,白矜曾教了她一種可以掩掉以往氣息的秘法,才沒被發現。


    抬眼望去,除了淩愚以外,兩邊還放了六個桌椅,除卻最右邊上空著一個,其他上麵都坐著氣息高深莫測的男女。


    陸芷朝右邊空著的位置看去,恰好與一雙幽深的眸子對上,她表情微僵,見到那人的旁邊還站著一個神色溫和的姑娘。


    ……是那天客棧中與沈秋一起的兩人,似乎還是什麽師兄和師姐來著。


    此次不是隻有宗主長老與他們見麵嗎?這二個弟子怎麽會出現在這裏?


    她還沒想清楚,一旁的沈秋清了清嗓子,恭聲道:“幾位,上麵乃是我蒼梧宗內的六位長老。”


    他從左至右的介紹了一遍。


    首位上是個須發皆白的老者,麵相和藹,為蒼梧宗的五長老,第二位是個身穿藏藍衣袍的中年男子,為蒼梧宗的十一長老,第三位是名姿容絕色的年輕女子,嘴角含著嫵媚的笑意,為蒼梧宗的八長老。後麵的兩個男子依次是六長老和十長老。


    說到最後一個空著的位置時,沈秋的語氣頓了頓,神情有些尷尬,好在淩愚及時為他解難,笑道:“那空著的位置原是七長老所有,他是我蒼梧宗唯一的劍修,不過這老家夥現下怕是醉在了來的路上,暫且便由他的兩個親傳弟子撐撐場子了。”


    陸芷有些驚訝。


    蒼梧宗主修魂,這七長老,怕是其中唯一劍走偏鋒之人了。


    她方對此人生了興趣,突然感覺背後一涼,冰冷淩厲的氣息伴隨著醉人的酒香,幾乎擦著大殿下方四人的頭頂而過,皆令他們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什麽老家夥,真是沒大沒小的——”


    陸芷正要抬手搓胳膊,聞言好奇的抬頭,便在上方右邊原先空閑的位置上歪歪斜斜的坐了個人,手撫著酒桶似的肚子,亂糟糟的頭發下紅鼻子紅臉,一副醉眼惺忪的模樣,不時打個驚天動地的酒嗝。


    吸引陸芷的是懸在他旁邊的劍。


    劍身樸實,刃麵光華盡斂,仿佛蒙塵之珠。劍柄上裹著一圈零碎的白布,許是常年握在手中的緣故,邊上有些破損,看著比那些凡鐵劍器還要普通。


    陸芷說起來也算是個劍修,輔修有情道,但見這人一副酒鬼的形象,還是有些不敢相信的抽了抽嘴角。


    到底是她對劍修的形象管理有所高估了嗎……


    周圍的人神情正常,幾乎視若無睹,七長老身邊的聶寒霜神情無奈,低聲不知與他說了什麽,後者嘴裏嘟嘟囔囔,不耐煩的揮了揮手。秦狸仍舊一副冷麵模樣,目光與底下少年碰撞,一閃而過些許探究的神色。


    上方的人說完,沈秋又說了身邊幾人的情況。


    除了陸芷以外,另外一對男女,少年叫榮青,姑娘叫容芊芊,為北境容家的族人,此次是拿著榮氏家主的書信,拜學於蒼梧宗五長老門下。


    五長老與榮氏的人有過一段淵源,當即沒有猶豫的將他們收作了弟子。


    旁邊的蒙麵人至始至終沒有說話,見眾人看來,從袖中拿出一枚令牌,上麵書著“登仙令”三字。


    原本正打著哈欠的八長老神色一頓,俏目睜得溜圓,麵上的神情有些錯愕。


    修真界中,修士若想加入某個門派的話,除了參加登仙大會,還有另一個捷徑——登仙令。


    每個門派內的長老和宗主都擁有一塊登仙令,在必要的時候,不論你是何種身份,隻要具備修仙的資格,手中拿著一塊登仙令,便能不受任何限製的加入到令牌贈予者的門下。


    所謂一步登仙,便是登仙令的由來。


    蒙麵人手中拿著布滿好看花紋的令牌,目光躍過周圍的人,直直的望進上方已經坐直身子的女子眸中。


    蒼梧宗裏,除了喜美好之物的八長老以外,沒有誰的登仙令上會畫那些個騷包的花紋。


    在場蒼梧宗的人皆是心知肚明,八長老接到其他同門望過來的揶揄目光,俏臉上的表情有些僵硬。


    原本醉得不清醒的七長老嗤笑出聲:“我說老八,這小子怕不是你在外邊惹來的桃花債吧?”


    八長老怒目圓睜:“老家夥,你少在那裏胡說八道,老娘專心修煉七十載,怎麽可能過問凡塵之事?!”


    七長老打了個酒嗝,眼睛眯成條縫,聲音仿佛都帶著熏人的酒氣:“那你倒是說說,這小子手上的登仙令怎麽迴事?”


    八長老登時沒了話。


    淩愚及時開口,卻是對著底下的蒙麵人,聲音溫和:“小友,敢問你這登仙令如何而來?”


    “岐山。”蒙麵人的目光始終望著八長老的方向,聲音低沉喑啞,聽得人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令狐氏。”


    八長老臉色一變。


    眾人還未反應過來,隻聽她匆忙說了句告辭,身形一晃,手中的靈綢裹著底下的蒙麵男子消失在了殿中。


    “……”


    四周詭異的沉寂了片刻,最後由七長老一聲悠長的酒嗝打破,眾人的目光皆是望向了沈秋身後努力降低存在感的少年。


    一下子成了眾矢之的的陸芷:……說好的低調呢?


    許是無措,少年低著頭,露出了身後長劍的把柄,淩愚心神一動,未免將人嚇到,聲音比方才還要溫和:“聽秋兒說,小友是個散修?”


    陸芷點頭,沒看他。


    “可是劍修?”


    溫軟可欺的少年正要點頭,突然感覺頭頂驚現一股淩厲的氣勢,她抬頭,一把長劍劃破長空迎麵而來。


    幾乎下意識的拔出身後的劍,陸芷想要抵擋住這來勢洶洶的攻擊,誰知她手中的劍方才舉起,便於無聲之中,從劍尖開始,一寸一寸的碎裂成齏粉。


    淩厲的劍氣所向披靡,陸芷平靜的識海在這般迫人的氣勢下,幾乎脆弱得不堪一擊,於紛繁有序的劍影中掀起一片驚濤駭浪。


    劍尖堪堪停在了白麵少年的眉心,毫厘之差。


    陸芷神色恍然的抬頭,與上方歪斜著身子靠在椅上的七長老對上目光。


    她恍惚想著,麵前的這人,才是一名貨真價實的劍修大能。


    直到那把劍又迴到了七長老的身邊,陸芷仍舊沒迴過神,心中驟然而起的除了對自己劍修身份的羞愧以外,還有一絲隱晦的狂躁和火熱。


    陸芷修行的是劍,但她修得隨意,一直以來權當玩鬧,因此也隻能摸索到表麵淺顯的那一層,盡管如今已經靈寂,卻沒能找到世人口中所謂的劍心和劍意。


    可就在剛才那驚天動地的一劍裏,陸芷感覺到原本埋於塵土中的心似乎有所鬆動,有什麽東西想要從裏麵掙脫而出。


    七長老眯著的眼中掠過些許異樣。


    他方才聽到淩愚說到劍修,原本隻是想試探一番,卻沒想到激起了這少年心中被壓製的劍意,這讓他有些意外的同時,也動了關於收徒的念頭。


    隻是還沒開口,下方的少年已經上前一步,低頭拱手,語出驚人。


    “在下鬥膽,請求拜七長老為師。”


    沈秋一臉驚訝的朝她看來,連著上方幾人的神情亦是古怪。


    六長老:“你當真要拜這個老酒鬼為師?”


    十一長老:“小友當真?”


    十長老:“不若再想想?”


    被一致埋汰的七長老氣笑,眼一瞪,胡子幾乎翹上天:“你們這些老家夥是什麽意思?莫非看不起我藏劍峰?”


    陸芷原本興致高昂,聽完他們滿含深意的話,一時遲疑的看向七長老,卻對上聶寒霜帶著憐惜的目光。


    ……她是不是該收迴剛剛的話。


    七長老罵罵咧咧的說完,見底下的少年神色搖擺不定,滿身的酒意瞬間都沒了,眨眼便到了對方麵前,一開口,熏人的酒氣撲麵而來。


    “小娃娃,別聽這些老家夥胡說八道,老夫可是正正經經的劍修,你若拜入我門下,老夫定傾囊相授,助你領悟無上劍意,修成劍心劍道。”


    也不知是不是他口中醉人的酒氣熏陶所致,陸芷頭腦一熱,說出了日後想起來都後悔不已的話。


    “一言為定!”


    在眾人複雜的注視裏,陸芷成功的拜入了七長老門下。


    拜師之事至此告一段落。


    七長老一向來無影去無蹤,收完徒弟之後便消失不見了,最後還是由聶寒霜和秦狸帶的陸芷過去藏劍峰安置。


    秦狸寡言,所以一直都是聶寒霜和她說話。


    藏劍峰的位置較偏,陸芷的劍剛被毀,就由兩位師兄師姐帶著禦劍過去。


    聶寒霜長得好看,人也溫柔,喜歡看著對方的眼睛說話,笑起來時右頰會現出一個淺淺的酒窩。


    “往後你便是藏劍峰最小的弟子了,不必拘束,喚我一聲二師姐便可。”聶寒霜笑道,眼裏的光時隱時現,“我叫聶寒霜,你也可以喚我聶師姐。”


    陸芷揪著她衣擺的動作微微一頓,目光中掠過幾分驚愕。


    ……聶寒霜?


    她側頭看向前麵始終無言的少年身影,聶師姐自是察覺,笑道:“前麵那個是咱們的大師兄,名喚秦狸,你也可以叫他秦師兄。”


    ……秦狸???


    陸芷雙腿一軟,差點跌下劍,臉上的表情有些崩潰。


    她記得原書裏和男主作對的反派很多,其中最厲害的有一對大妖夫婦,男的是狐族少主秦狸,女方則為青鸞一族的化形妖獸,名字正好也叫聶寒霜。


    陸芷:……


    這下好了,一來就是王炸,她現在後悔還來得及嗎?


    ……等等?!


    少年瞪大眼睛:“我是師傅最小的弟子?”


    秦狸是大師兄,聶寒霜是二師姐,那她就是三師妹呸,三師弟咯?


    所以七長老門下隻有三名弟子?


    像是猜到了她心中所想,聶寒霜咳了咳,輕聲道:“其實咱們師傅還是很厲害的。”


    陸芷:“……師姐,實話實說,咱們宗門裏哪位長老收的弟子最少?”


    聶寒霜聲音微弱:“咱師傅……”


    陸芷:生無可戀.jpg


    嗯……七長老好歹是門內唯一的劍修大能,想來算是個稀罕物,擁有的待遇應該也會比其他人要好點吧?


    陸某人自我安慰。


    然而當她看著眼前光禿禿的山脈和幾盡枯竭的靈泉時,脆弱的心態再次崩潰。


    聶寒霜在旁邊溫聲安(解)慰(釋):“師傅嗜酒,手頭的靈石不夠,便將峰中的靈木和山泉拿去換酒了,不過小師弟你不必擔心,師傅說再過不久,這裏就能恢複原樣了。”


    聲音越說越小,到最後連她自己都有些羞於啟齒了。


    秦狸也沒管他們,將劍收迴後便進了不遠處柵欄圍著的木屋中,砰的一聲將門關上,留下兩個姑娘麵麵相覷。


    這會兒後悔也來不及了,陸芷心中發苦,弱弱的詢問自己的住處,聶寒霜也沒扭捏,將人帶到了尚有一片翠竹的木屋前。


    “這是以往我閑來無事築的一間屋子,原本以為師傅不會再收徒弟,還覺得可惜呢。”聶寒霜有些不好意思,“不過幸虧小師弟你來了,就暫時委屈一下住在這裏,等師姐領到下月的靈石,便重新給你建個好看些的。”


    陸芷連忙擺手,訕訕的笑道:“師姐不必麻煩了,我覺得這裏就挺好的。”


    聶寒霜微微頷首,溫聲道:“不必拘謹,咱們師傅不常在峰中,平日裏若是有什麽事,可去找我或者秦師兄。”


    少年不迭點頭。


    等將聶寒霜送走,陸芷看著眼前的窮山惡水,認命的長歎一聲,先是在屋子周圍布下結界,方才走進去。


    屋中的床榻桌椅一一具備,陸芷心裏還是挺滿意的,確定周圍沒人後,拿出懷裏的儲物袋,正要打開,一個物什突然從裏麵蹦出,懸在了她的麵前。


    是之前雪雲尊主給的那麵形似鏡子的法器。


    陸芷連忙端正坐好,隻見鏡麵上銀光一閃,雪雲尊主蒼白得沒有血色的臉出現在其中。


    她似乎有些疲憊,先是看了一眼陸芷的身後,待瞧見少年白嫩的小臉時掠過些許怔色,又很快恢複原樣。


    “你進去蒼梧宗了?”


    陸芷點頭,小心的看她:“尊主可是有什麽吩咐?”


    雪雲尊主:“你見到了哪些人?”


    陸芷於是將今日見到的人一一道出,等說完之後,便看見對麵的女子臉色微沉。


    “於重山那個老家夥竟然沒有出來嗎?”


    ……於重山是誰?


    陸芷神情茫然,覺得這個名字有點耳熟,又記不得是在哪裏聽過了來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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