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涴的嗓子都哭啞了,發不出聲音,隻能隱忍住抓著自己的褲子,狠狠地捏住,捏得變了形也平靜不了心緒。


    那些訣別的話語像是一場哀悼會,連綿不絕地衝進耳朵裏,克製不住地想要掙脫,想要逃離,心口生疼窒息,喘不過氣來。


    耳朵裏卻是她終是結尾的話語,一度讓阿涴崩潰,難以接受。


    “媽要走了……真的。可能就是這兩天了……手腳……眼睛……唿氣吸氣都有些困難了……


    媽的小涴……希望你幸福……我們一輩子還做……母女。


    是媽對不起你……媽不想讓你知道……我要走了……怕你難過……等過……兩三年……


    或是你迴來……再說……不要難過……媽會在天上看著你……幸福……和小深……對不起……和小深……”


    空氣裏陷入寂靜的壓抑。


    阿涴的心中堆積了死水,腦海裏混沌一片,已經不能再想其他複雜的東西了。


    滿心滿眼的,就是於嫃的臉,她所說的話,阿深的臉,阿深的言語,他的一切……


    迴憶仿佛在懲罰她,讓她安寧不了,平靜不了,隻能與它同歸於盡,滿盤傾覆。


    “媽~媽~你迴來呀!迴來!我再也不任性了,不離開了。”


    “阿深……結婚證……我錯了……我後悔了……我現在就後悔了……後悔一次次推開你,後悔後半輩子不能和你相守。


    後悔不能,早點知道自己的心意。其實,我愛的人是你啊!


    我錯了,對不起……我後悔了,你迴來!”


    任何撕心裂肺的吼叫,都不能換迴他在她身邊了。


    視頻裏的人一身的狼狽,哭得難自已,滿眼冒入的情景讓他的心也跟著揪痛。


    她說的每一個字,她的每一個表情,都在折磨著他的心。


    他的眼睛紅成一片,默默流著淚。


    這句話,這些話,他等了很久很久,有些時候無法用時間來衡量了。


    不管是多久,他的心依舊會因為她的一舉一動而發作異常。


    他的心為她而死,為她而生。他以為自己已經死心了,已經麻木了,不再有所期待了。


    直到再聽到這些話,再看到她哭,他的心情也會變得格外悲痛。


    所有做的一切,都變得那樣值得。也無所謂值不值得,他隻是怕她受傷。他不相信,這世上的任何男人,可以有他對她好。


    他怕自己一放手,她就會難受,她就會找不到歸宿感。


    他好想立即跑到她身邊,珍惜地把她護在懷裏任她打任她罵,隻要她想通了就好。


    可是現在不能,如果這最後一步是他踏出,他會不知道她到底愛自己有多深。


    這所有的布局,隻是讓她明白,她的心裏存著的人,是不是他。


    他抽出紙擦了擦淚水,冷靜下來。現在不是該難過的時候,他應該開心,他應該相信她,那個他一心所愛的女人即便在麵對絕境難堪直不起身的時候,也會在關鍵時刻,振作精神,重新開始。


    這才是他認識的慕檀涴。


    如果不是,他會幫她,一直到她願意邁出至關重要的一步,慢慢走到他麵前。


    “扣扣扣……”


    門從外麵敲了敲,他趕緊再擦了擦淚,迅速換了電腦的畫麵,淡聲道:


    “少爺,您叫查的信息,終於有答案了。”


    他抬了頭,指尖在桌麵敲了敲問:“怎麽樣?”


    齊叔的神情喜悅,舞著手道:“就是c鎮。按照那個孩子的年紀,應該是慕小姐離開g城後懷上的。他們向村裏打聽了,應該是沒有錯的。”


    “什麽?”他的身體猛地站起來,麵上驚愕,卻又夾雜些欣喜試探地問:“那這麽說,他有可能……有可能是我的孩子對不對?”


    齊叔點頭,“照時間推算,錯不了。”


    “好……好……好,好!我知道了。”他的臉上再藏不住笑意,低聲笑了出來:


    “我的孩子……我的孩子……我們的孩子。我們的孩子……要是我們的孩子,那我該給他取什麽名字呢?她應該是起了。


    我和她的孩子,這……真好,我們有孩子了,哈哈哈哈……我們有孩子了。”


    齊叔看著自家少爺傻笑的模樣,既震驚又為他高興,不禁道:


    “他是一個男孩子,少爺,要不我們去把小少爺接過來,接迴家裏來……”


    “不要!”阿深果斷拒絕,臉上的笑意也換成了認真,“既然她當初離開了,也願意把他生下來,肯定是喜歡極了的。


    要是她發現兒子不見了,會很難過。


    我不想要她難過。沒事,反正我這裏知道了就好。總有一天,她會親自告訴我的。


    我等的,就是那一天。到時候,我們一起去把兒子接迴來。真好,我和她有兒子了……我和她有孩子了……”


    齊叔低頭應,“那任衡那邊的事兒,要不要給天任那邊說說?”


    “不用了。小涴沒說,那自然有她的道理。任衡的事,她還是比較有發言權,我都聽她的。”


    他轉身望著窗外的夜景,心情跟著好了起來。腦海裏戶又映出她剛才的樣子,他唇角的笑意又消失得無影無蹤。


    對呀,她現在還沒有來找她,她的心情也不好,他又有什麽值得開心的呢?


    他要的,是她高興呀!


    齊叔看著臉色居忽然不好的人,暗暗歎了口氣,又說:


    “少爺,您吩咐的購置一台機器人到家裏的事,已經辦好了。剛才我就讓它進了家裏。公司那邊,也進了五十個。


    南檀給家裏這個起的名字,叫unique。”


    “unique?”他輕聲細語,“唯一?這就是南檀獨一無二最貴的機器人?想來是她用了很大的心思吧!”


    齊叔俯著身應和,“是的,少爺。他們說,這是唯一一個讓慕總親自起名的機器人,其餘的都是下麵的人著手弄的。”


    他的嘴角又起了笑意,“她的就是我的……唯一?


    須臾一世,唯有一人,是我不能守的天命。


    你是我的命,如果沒有你,我又怎麽能活得下去……恐怕是生不如死吧……”


    這夜有些溫暖,也十分寒冷。阿涴記不得昨晚的場景。


    隻是醒來時,人已經到了床上。望著床邊放得規整的鞋,她的思緒亂了亂。


    也許是夢吧!


    昨晚喝得有些多,起來弄了咖啡醒神,才讓司機接了她上班。


    盡管悲傷的事情毫無預兆地來臨,她還是要堅強,不能倒下。


    度過繁忙的一天,到八點時,剛要出門,包裏的手機忽然響了起來。阿涴拿出看了看,居然是——俞遠。


    腦子轉了轉,她按了接通鍵。


    “喂,小涴,有時間嗎?我在你們公司的樓下。”


    樓下?阿涴垂眸淡笑,人已經到樓下了,難道還要她說,我沒在,你給我迴去或是直接說是沒有吧?


    有些事情,總該處理了。


    這一次,她不會退縮了。


    “好,我下來了。”


    掛了電話,周圍陷入一寸寸的沉靜。越來越接近希望的那種感覺和接近死亡的感覺正好相反。


    說不清是忐忑多一些,還是麵對自己內心的勇氣更豐富一些。


    看著窗外依舊美麗的夜景,阿涴垂眸站了一分多鍾,才踩著細碎的步子,出了辦公室的門。


    剛一出門,小巍便站在門外道:“慕總,晚上好。”


    阿涴輕輕點頭,“晚上好,明天見。”


    “明天見!”


    和小巍告別後,她走進了電梯之內。


    一道隱蔽的門後,王堇看著走下樓梯的人,撥通了一個電話。


    “嘟嘟嘟……”


    那頭響起一道男聲:“她下班了?”


    王堇恭敬地應聲:“嗯,慕總坐上電梯下樓去了。隻是剛才我進公司來的時候,看到門口等著一個人,好像就是天任的俞總。這下,慕總應該會遇到他。


    也有可能,俞總就是來等慕總的。”


    電話那頭靜了幾秒,王堇才聽他說:“好,我知道了。你接著跟上,麻煩了,謝謝!”


    王堇笑著迴:“不,曲總。既然收了您的工資,我當然要好好辦事了。要不是您,南總可能也不會要我和劉曳了。


    在工作上沒什麽本事,可是幫您照看著慕總這事,我們不會辦砸的。”


    “好,那去跟著吧!有異樣向我稟報。”


    “好的,曲總。我跟上去了。”


    掛了電話,王堇淡定地走出來,從自己的辦公桌上拿起一份文件,她匆忙跑向了電梯。


    走出公司門口時,阿涴見到了靠在車邊望著星空的人。


    那一幕極為熟悉,熟悉到,讓她的腳步瞬時停了下來。


    曾經有多少個這樣的時候,有無數次這樣的角度,她小心翼翼地躲在角落觀察他的一切,滿懷忐忑地想著,他那一刻,心裏的想法到底是什麽。


    是難過?是高興?還是逃脫不了現實的孤獨?


    依然過去了許多年,場景重現,熱淚盈眶,又莫名生疏,好像有些東西,是不一樣了。她一心想要靠近的人,一心想要得到的人,此刻就在麵前。


    不是荒謬得像是夢,而是由內而外的真實。過去的每分每秒,都是她流著汗水淌著熱淚一步一個腳印走過來的。


    今夜的天空著實美得過分了。


    滿天星眨著眼競相追逐,月亮甚是圓,光亮籠罩,溫暖地灑在大地上,可依舊沒能照亮每一寸土地。


    有些道理顯而易見。


    光明再多,還是有陰影存在。


    再愛的人,也脫不了,時光易逝,物是人是,分開割離。


    也許是因為得不到,也許是因為不愛了。


    不管是哪一種,都注定是離別。離別愁緒,油然而生。


    她的腳步緩緩向前踏去。


    俞遠忽然轉過身來,目光直接落到阿涴的身上。


    不知過去了多少年,他看到曾經還是羞澀無比的小女孩踏著不緊不慢的腳步,一步一步往他走來。


    淡淡的妝容配上不深不淺的唇色,一身白色的職業套裝緊緊著在身上,勾勒出優美的曲線,有些單純的懵懂,又含著漫不經心地打量。


    那雙極少敢正視人的雙眼,此時淡淡地望著他,眼波流轉,盡是風情,仿佛一切皆在掌控,不值一提。


    說是脫胎換骨也不為過。


    他想不到有朝一日,曾經以為再平凡不過的人,竟然成了南檀的執權人,手握億萬資產,手段果決不含糊,麵色不動聲色自驚鴻。


    “來了?”剛開口,他發覺自己的聲音有些沙啞。


    阿涴走到他麵前,一米之距,不遠不近,“是啊!這麽晚,找我有什麽事嗎?”


    她瞄了一眼那邊的司機,又看向麵前的人。俞遠也迴身看了一下,溫聲問:“夜太長,我們去喝一杯吧?”


    阿涴不動聲色地一笑,迴:“也可。”


    朝遠處的司機點了點頭,她就著俞遠開的車門,坐上了副駕駛。


    俞遠也上了車,發動車子,他問:“去heaven酒吧怎麽樣?”


    “行啊!”她歪頭看著窗外浮動的風景,淡淡笑著。


    俞遠看著麵前的路,在心裏思考了會兒,又接著說:“時間真的過去了許久,我們都老了。


    但是,我還是覺得,過去的歲月,那些青蔥歲月,才是最美好的。”


    阿涴垂眸,“是啊!過去確實有很多美好的東西。年輕啊,對所有新鮮事物心神向往,滿心期待,看不透這背後的本質,自然是要開心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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