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碎石滿地。


    “簡單來說,任何一本武學,心經都是為了增加你出招的強度,武學越精妙,心經層次越深,你出招的強度就越強。”傅總管隨意將劍插至地上,雙腳微蹲,成馬步,雙手握拳,“刀劍拳腳,皆是如此,若兩者相加,威勢則巨大。”


    隻見傅總管猛喝一聲,拳拳砸向虛空,一拳威勢比一拳威勢更大,而且兩拳相接時十分順暢,沒有絲毫生澀,風羽甚至有種感覺那片空氣都已經被傅總管錘爛了。


    因為傅總管腳下周圍的碎石已經被拳風吹飛。


    “心經分陰陽,陰陽含五行,五行中又包括陰陽,故而內力也分陰陽五行,金,木,水,火,土。五行既相生又相克。比如,木生火,火生土,土生金,金生水,水生木。但陽木克火,陽火克土,陽土克金,陽金克活水,陽水克木,內力也是如此。”傅總管示意玉折前來,玉折剛踏往傅總管麵前一步,便順著傅總管打拳的方向,用枝條施展著劍招。


    “相生。”


    傅總管的拳勢在玉折的襯托下,反而顯得更加剛猛有力,無堅不摧。


    “相克。”


    傅總管接著拳風氣勢一轉,原本剛猛有力的拳勢,變得暴躁無比,玉折枝條展現羸弱的劍勢,顯得更加弱小。


    “算了,還是你提問吧。”傅總管看了一眼玉折,這個中年男子眼觀鼻,麵無表情,難得想說教一番。


    “我想知道為什麽我看李河大哥跟方紋大哥他們施展內力,他們的刀劍會變成紅色或者藍色,甚至他們的身體也會出現淡淡的光芒?”風羽此刻也意識到這是不容錯過的好機會,便連忙問道。


    “當心法層次修煉夠高時,便會出現這種情況。一般來說當你境界達到六品的時候,運轉心法時,也會出現這種情況。但你可以選擇將內力光芒顯現,也可以選擇不將內力光芒不顯現。”傅總管看了一眼還想繼續說話的風羽,接著說,“內力顯現的好處是,當你不想打架時,別人家看到你身上光芒的強弱,就可以知道你的境界,避免與你爭鬥。內力不顯現的好處,自然就是扮豬吃虎,達到一個遇敵出其不意的效果,但是運轉內力身體的威勢卻是無法隱藏,若是要隱藏還需要修煉對應隱氣息的武學。”


    “那刀劍上為什麽也要呈現?”風羽見傅總管沒有迴答自己這個問題,追問道。


    “說了這麽多話,口澀。”傅總管淡淡說道。


    “咳咳,”玉折突然咳嗽幾聲,身體麵向一處廂房。


    沒有廳房,但不代表沒有房間,玉折的病已經好了,自然也不會咳嗽。


    風羽立馬明白了什麽迴事,便朝著那間廂房走去,不一會就從裏麵端出兩杯茶,端茶的手指還順手挑起兩個圓凳。


    “玉折叔叔,傅總管。”風羽將兩杯茶與兩個圓凳放在玉折,傅總管跟前,乖巧說道。


    “你倒是第一個搬出凳子的人,”傅總管用茶蓋輕撫茶口,茶香繚繞,“不過看起來,你跟玉折挺親近。”傅總管順勢坐下。


    風羽撓撓頭,不知道該怎麽說。


    “你把李河這個習慣也學的不錯,”傅總管眼睛瞟著茶水,太燙,得須放一會。


    風羽撓頭的手有些尷尬,不知該放下,還是該繼續撓頭。


    “玉虛這小子,小聰明挺多,為人太自信自傲,以後你多多教他。”傅總管漫不經心說道,太燙,說明有人在房間裏燒茶,這間院落隻有九仆能進,今日又是這少年的玉府試,九仆又不能進,那便隻有玉虛這個愛耍小聰明的少年在裏麵。


    風羽小心偷瞄了一眼廂房,心裏開始思考正準備怎麽對傅總管解釋。房間裏的確有玉虛,搬凳子也是玉虛要讓自己搬的,但是他讓自己別說出去。


    “當他不在吧,”傅總管一句話就讓風羽急得抓耳撓腮的心裏瞬間平靜,“刀劍呈現的顏色,也是內力的衍生,但這種是為了保護刀劍的鋒利和強度。”


    傅總管讓玉折拿起枝條,在讓風羽拿起藏鋒。


    這是風羽第一次握住離開劍鞘的藏鋒,隱隱約約還能聞到劍上揮散不去的血腥味,但是直衝心底的兇厲已經消散,仿佛這隻是一柄普通沾染鮮血的劍而已。


    “你用力砍玉折手上的樹枝。”


    風羽依著傅總管的話一劍揮向玉折手上的樹枝,但玉折手上的枝條沒有像風羽以為那樣一劍兩斷,而是像揮在堅硬的土地上,怎麽都砍不斷。


    風羽仔細望去,玉折的枝條上隱隱泛著淡淡褐光。


    “這就保證了枝條的強度,但是這根枝條的承受力不行。”


    隨著傅總管話音落地,玉折枝條上淡淡的褐光散去,枝條突然就散落成一堆粉末。


    “這就要說到兵器,”傅總管喝著剛好的茶,醇香的茶水在傅總管口中迴蕩,“普通的兵器能承受的內力並不高,當你的內力達到一定程度時,這種兵器反而會成為你的累贅。因為你要釋放更多的內力保護你的兵器,那麽你施展的招式所攜帶的內力便會衰弱許多,此長彼消。所以這就是為什麽基本上三品以上的人都會去劍閣劍林,刀閣刀池,或者去千珍閣去尋一件好兵器。”


    “千珍閣是什麽?”風羽疑惑問道,劍閣劍池,刀閣刀林他自然是聽說過,隻是這千珍閣他實在是沒有聽過。


    “是一家有著各種稀奇古怪東西的地方,你隻要記住這一點就可以了。”傅總管掐斷了風羽還想繼續問的念頭。


    這少年現在才發現問題這麽多。


    傅總管有些後悔讓這個少年提問,當然這個念頭隻是心頭一想,很快散去。


    “除了這三個地方,更多人選擇去北冥州的天匠城,尋一位鐵匠造一柄屬於自己的兵器。”傅總管說道。


    “為什麽更多人去天匠城?”風羽又忍不住問道。


    這次玉折開口迴應道:“劍池的劍意太甚,甚至就算劍道中人也無法在劍池中長留取劍,隻有那些劍道高深的人才可在劍池中仔細觀劍取劍。


    刀林也是與劍池相似,所以就算去取刀劍,大部分人也隻是能勉強取到刀林與劍池最前端的刀劍,至於往後,隻有寥寥幾人。


    而千珍閣的東西太貴,一件兵器便可散盡千金,除了王侯權貴,世家之外,基本沒有江湖兒郎能在其中買一件物品。


    但天匠城就不同,它是天底下工匠的聖地,也是所有技藝高超鐵匠的匯聚地,如果你要打造一件兵器,隻需要帶上兵器的材料,去天匠城,你就可以得到一柄上好的兵器。


    如果你運氣好能碰見天匠府,說不定他們能跟你打造一件上好的神兵。”


    玉折的最後一句話帶著一絲玩笑,畢竟天匠府已經二十年未在世間露麵了。


    自從瑾立國初,天匠府為瑾造十件神兵後,天匠府就逐漸退出天匠城,最後漸漸消失在眾人的視線之中。


    “神兵不是很稀奇嗎?”風羽問道。


    “神兵不稀奇,隻要有天外玄鐵,再加上一位天匠府具有神匠稱號的鐵匠,基本都能打造一柄無堅不摧的神兵,稀奇的神兵分別是隋楚瑾三國隱藏著巨大秘密的三十件神兵,這些神兵都……”玉折想起什麽,正準備說的時候。


    “多餘的話不必講了,”傅總管淡淡一句話打斷了玉折,“今天你的話有點多。”


    “除了這些以外,還有一種兵器,是由天地蘊養的靈兵,而不是人造,”傅總管接著玉折的話說道,並且剛好將風羽心頭冒起的疑問打散,又升起一道其他的疑問。


    “靈兵?”風羽驚訝問道。


    “最常見的就是劍池最深處與但林最深處,有兩柄靈兵。天荒宮或許有,但是我沒見過。靈兵與神兵最大的不同,神兵造出來隻能是神兵,而靈兵卻有著無限成長的空間。”傅總管緩緩說道,似乎想起了往事,“天地之大,造化何其多,有著怪石險峻的高峰,也有著廣闊無垠的平原,更有著石落無聲的深穀,而在這些地方,卻有著奇怪的東西。


    有的是千年樹木的枝條,有的是受飛流直下的瀑布衝擊而成的劍石,有的則是常年立於山巔,風吹日曬,雨來霜落的石頭。


    有些人僥幸發現了這些東西,並拿來當作兵器,結果卻發現這些兵器,皆是無堅不摧,而且無論釋放多少內力,就像石沉大海一般,這些兵器就像無底洞能無限有意識的吞噬你的內力,甚至有魔力的靈兵會以人血為引。


    但靈兵一旦認主,主死兵碎,絕無第二種可能。”


    說到這裏,傅總管有些惋惜,“我這一生也隻遠遠見到一件靈兵,但是伴隨著它主人的身亡,這柄靈兵也當場碎裂,化為一團粉末。”


    “那傅總管你又怎麽知道這些的?”


    “沒事的時候多看看書,天地廣闊人不全見,但筆墨可描繪天地無垠。”傅總管敲了一下風羽的小腦袋,“這些事你聽聽就可以了,切莫好高騖遠,兵器順手就行,不要一味追求神兵與靈兵,自身強大才是根本。你看看玉折拿根普通的樹枝,你拿著鋒利的長劍都無法碰上他一絲一毫。”


    風羽揉揉已經紅腫的額頭,傅總管敲的一下可真是用勁,不過到底風羽也不是小孩,沒有嘟囔嘴委屈樣,而是低聲說。


    “受教了。”


    “還有什麽問題要問。”傅總管平淡的抬頭,眯起的眼睛也不知在看像哪裏。


    “嗯……”風羽皺眉開始思考,總感覺心頭有萬種思緒,開口卻不知想要問什麽。


    “沒想明白的問題,你可以問問玉折,也可以問問屋裏那小子,你兩同齡想必話題也多,”傅總管起身,手上的茶杯中的茶水未起絲毫波瀾,“天色也不早了,我便先走了。”


    傅總管踱步慢慢離去,偌大的龍軒院隻剩下玉折與風羽二人,雖然之前也就三人而已。


    傅總管一走,風羽明顯鬆了一口氣,一直挺拔的身姿瞬間下垂,風羽垂頭喪氣的看著玉折,“為什麽我不能進入玉府仆?”


    玉折輕笑道:“進玉府,卻不一定要成玉府仆。”


    “可!……哎。”風羽頓了一下,又不知道該說什麽,自己究竟為什麽非要當玉府仆?這個玉府試原本自己也可不參加的。


    “想不明白的話,就想想自己的初衷。”


    “初衷……”風羽喃喃自語。


    ……


    ……


    自己的初衷是什麽?


    風羽閉上眼,腦袋中浮現記事起蹣跚學步時母親臉上的笑意,父親努力裝作威嚴但嘴角始終抑製不上揚的笑意。躺在母親溫暖的懷抱,爬過父親寬闊的臂膀,也曾在父親棄笛練劍時嚎啕大哭,也看著深夜母親抱著自己時無聲垂下的眼淚。


    直到後來,他們將自己放至北郡城旁李家村那間竹屋中,轉身離去的背影。


    迷茫無措和深深的恐懼就爬上心頭,怕背影永遠不會轉身,怕自己永遠追不上背影。


    於是便獨自爬上英月山,見到過可愛的野兔轉瞬之間就命葬狼口,也曾因采摘峭壁上的藥材,而不慎掉下,好在並不高,好在草地夠厚,好在……隻是摔傷了腿。


    那天夜裏,很冷,也很疼。


    深夜時,風羽依舊在峭壁下,他的腿還是不能走路,疼痛與冰冷的感覺不斷拍打著風羽眼皮,風羽不知道死亡是什麽感覺,他隻知道不能閉上眼,一旦閉上眼,或許自己永遠都見不到背影轉身,或許自己永遠都追不上背影。


    風羽掙紮著用著最後一絲力氣生起火,耳畔靠近的野獸悶吼逐漸徘徊在火光旁,不敢靠近,也沒有後退。


    那時,風羽才五歲。


    最後風羽醒來時,已經迴到竹屋之中,受傷的腿上已經敷上了草藥,屋內還彌漫著淡淡的酒香,竹屋中除了他,再沒有其他人。


    後麵他爬上峭壁,登上高峰,看到了老酒鬼練劍,再往後他便不用爬上峭壁,登上高峰。因為老酒鬼不在峰頂,而隻是在半山腰桃花林畔喝酒。


    “你為什麽要學武?”


    老酒鬼的話語似乎還在風羽耳邊記憶猶新。


    “我……隻想追上父親母親的背影,看一看他們是否安好,或者讓他們看一看我是否安好。”


    風羽自語道,可是老酒鬼卻永遠都聽不見風羽的迴答。


    “你似乎已經找到了你的初衷。”玉折看著眼角滲出眼淚的風羽,他的眼睛依舊是閉目。


    “嗯。”風羽睜開眼,擦拭著眼角,自己可不能哭,無論如何在見到他們之前,自己都不能哭。


    自從老酒鬼一死後,風羽又開始迷茫無措,渾渾噩噩的被人帶到藥穀,渾渾噩噩的從藥穀墜落,渾渾噩噩又從巨鯨城蘇醒,又跟著一起來到玉府,他已經快忘了究竟自己想要練武,想要做什麽。


    是啊,我練武不是為了行俠仗義,也不是為了國泰名安,更不是為了天下第一,隻是為了追上那兩道背影。


    風羽心中想道,可現在他明白自己這種境界去劍閣,質問劍閣長老,父親的下落,恐怕自己連劍閣的大門都無法踏進,更談不上說質問劍閣長老。


    一想到這裏,風羽就想到老酒鬼給自己的那份地圖,那份地圖上有著太白劍宗弟子的蹤跡。


    “既然找到了,那我也不多說什麽。”玉折感歎一聲,也沒有問風羽想到了什麽,而是靜立的站著。


    風羽也靜立的站著。


    好一會,風羽才反應過來,“玉折叔叔,我已經沒有什麽要問的了。”


    “好。”玉折也離開了龍軒院。


    這一下子,龍軒院隻剩下風羽一人。


    哦,不,或許還有一人。


    “他兩都走了?”玉虛從廂房中小心翼翼走出來,言語間沒有對一位玉府大總管,一位他的大師兄絲毫尊敬,“噫,你怎麽還哭了?就算你進不了玉府仆,也不要哭啊,你我還是兄弟!”玉虛一眼就看見風羽微紅的眼眶。


    “昨天還在擂台上比勝負,今日你我就是兄弟了,你這轉變也是真快。”風羽不由得搖頭說道。


    “不打不相識嘛,”玉虛指著插在地上的藏鋒,“對了,你不趕緊將這劍插進去,等會它散發的氣息可有你受的。”


    地上的藏鋒,彌漫著一股淡淡白色透明的霧氣,另一抹紅色在劍身之中唿之欲出。


    風羽見狀立刻將藏鋒插入劍鞘之中。


    “以後玉府我罩著你,除了三小姐以外,你把二少爺揍了也行!”玉虛拍拍胸口大氣的說道。


    風羽不由得有些感動。


    “當然隻要你打的贏他們。”玉虛後半句話一說完,風羽再也沒有丁點感動的滋味。


    “走,”玉虛偷瞄著四周,“帶你出府玩點好東西!”


    風羽有些不知所以然,“什麽好東西?”


    “不要問!你跟我來就知道了,”玉虛一把邀著風羽的肩膀,“老在府中帶著也不是個事,我今日就給你盡一盡地主之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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