鴻運農莊,實驗樓。


    莊主的私人實驗室裏窗戶緊閉,一絲陽光都透不進來。房間裏很暗,星燈碎了一地,卻無人理會。


    巫朌背靠著大門癱坐在地,眼睛呆滯的看著不遠處的實驗台——


    那裏有一排試管架,在暗淡的光線中,他一眼看過去仍舊能看到那支最小的試管裏鮮紅的液體。他甚至能夠聞到絲絲腥甜的味道。


    他猶豫了這麽多天,終於決定打開從巫陽那裏拿到的血液——


    那試管是用奈華令封印的,能在一個月的時間內保持血液新鮮,而如今時間已經快到了。若是錯過了最佳試驗期,他覺得他會後悔終生。


    隻是,他沒想到的是,在拔掉試管口軟木塞的瞬間,他會震驚到忘記什麽是悔恨……


    他呆坐了大半夜,忘記了實驗,忘記了山鬼,忘記了黑巫師,也忘記了聖山……他的腦海中來來迴迴的隻有一句話——


    她還活著。


    “咚咚咚。”


    敲窗戶的聲音響起,卻仿若一道雷炸響在他的腦海。他終於找迴了自己的意識,猛然從地上跳了起來,使了個法術將星燈恢複成原樣,那管血液收入了袖中……然後,打開了窗戶,如同平常一樣罵道——


    “巫即!你丫找死是不是?”


    膽敢在他做實驗時前來敲窗戶的,如今庭陽城裏也就這麽一位。


    巫即被他罵習慣了,也不在意,十分熟練的從窗口跳進去,笑嘻嘻道:“我給你帶來了一個好消息,巫朌,你得請我喝酒。”


    巫朌站在窗口,沒有動——太陽正刺眼。


    巫即也沒有在意,關了星燈,又卻拉窗簾,一邊道:“你又熬夜了吧?臉色那麽差。別總蹲在實驗室裏,偶爾也要曬曬太陽去去黴味兒。”


    巫朌抬手擋了擋陽光,逆著光線看向已經升得老高的太陽,問道:“什麽事?”


    巫即在房間裏轉了一圈,“有吃的嗎?”


    巫朌伸手做請,“食堂在對麵。”


    巫即聳了聳肩,走到他身旁,靠在窗口,身子往外仰了仰,看著他的眼睛,道:“誅黑令的事有消息了。”


    巫朌點頭,臉色雖仍舊疲累,神色卻還算正常。


    ——他素來善於偽裝。


    巫即道:“黑巫師被地下城給截胡了。”


    巫朌想了想,道:“你的意思是,誅黑令都在地下城?”


    巫即點頭,“誅黑令的作用,應該跟巫陽製作的光明令是一樣的。地下城幽冥衛不隻是拿走了誅黑令,還放了一塊魔王令,趁機給暗夜網羅了一批新鮮血液。”


    巫朌微微蹙眉,臉色變了變。


    巫即伸手拍了拍他的肩,“這就沉不住氣了?這還沒完呢,還有一件事,昨晚,黑巫師進了地下城,之後便再沒出來。”


    巫朌這迴是真的震驚了。


    巫即補充一句,“不過隻有兩個人,那個最小的不知道在哪裏。”


    巫朌微微蹙眉,問道:“是幽冥衛做的?這麽說來,這次的危機算是解除了?”


    “哪有那麽簡單?虧你還是大奸商。”巫即“嘖嘖”兩聲,搖頭道:“他們是自己走進去的。誅黑令的計劃失敗,他們的臉又被認出來,而如今聖域與巫山已經聯手,他們隻有這一條路能走了。”


    巫即頓了頓,摸著下巴,思索道:“他們如今還未出來,有兩個可能,一是碰了壁,直接被暗夜幽冥衛殺了,或者更慘,被當做實驗對象。”


    他說著伸手指向眼前的實驗室,挑眉笑了,完全沒有注意到巫朌的眼神在此刻微微黯然,繼續道:“另一種可能,雙方一拍即合,現在整個地下城都是他們的避難所。”


    巫朌想了想,抬眼看他,“你想去會會幽冥衛長?”


    巫即道:“隻是試試水。”


    巫朌微微皺眉,猶豫了下,道:“我去。”


    巫即大笑起來,拍他的胳膊,“不是我不信你。你談生意的確有一套,但對付這種人,還是我比較有經驗。”


    他說著撐手坐在窗台上,將兩隻腳都放到外麵,道:“三天,若是我沒出來,就讓風悅接手飛羽閣。”


    “二哥!”


    巫朌突然拉住了他,睜大了一雙眯眯眼看著他,神情嚴肅,“我想問你一個問題。”


    巫即有些懵,還有些戒備——這家夥居然叫他“二哥”,肯定沒什麽好事。


    巫朌問道:“你跟我說過,若是當年你有的選,一定會選擇相信他。”


    巫即沒想到他會問這件事,點頭,“沒錯。”


    巫朌問道:“如果,我是說如果,他當年沒死呢?”


    巫即毫不猶豫道:“當然是去找他。”


    巫朌繼續問道:“即便他仍舊與聖殿為敵?”


    巫即笑了,溫暖又幹淨的笑容,如同頭頂的秋陽,“我相信他。若是他真的做了天理不容之事,我也會親手殺了他。”


    巫即離開後沒多久,書童小稻就來報告說,白牙姑娘來了。


    巫朌沉默了許久,才道:“帶她去書房。”


    小稻應是,同時有些驚訝——莊主的書房素來隻用來招待聖山十巫的,看來莊主是真的很喜歡巫王殿的這位小神女。


    莊主樓的書房裏,巫朌進來的時候,白牙正坐在書桌後麵的搖椅上吃糕點——真的是一點都不見外。


    在來的路上,巫朌還很有些緊張,不知道該如何麵對她。可等到真的見到了,那種緊張感卻消失了。他問道:“你在做什麽?”


    白牙拍了拍手上的糕點沫兒,背靠著搖椅轉著,道:“我在設想,如果我是你,會把機密文件藏在哪裏。”


    巫朌問道:“那你查出來了嗎?”


    白牙咧嘴笑,起身道:“沒有。”


    ——或者說是沒來得及。


    巫朌給她到了被茶,道:“來找我有事嗎?”


    白牙坐到他對麵,道:“過兩天杜門鏢局首次出鏢,第一趟鏢我打算去聖域,這條路最安全。”


    巫朌點頭,“什麽時候走?今晚給你辦個歡送會如何?”


    白牙沒有接話,繼續道:“我們的第一站是洛城,我會在那裏開一家分店,預計停留一個月。我記得上次去那裏的時候,在太炎山上看到了一座陣法,有人告訴我說,那個陣法可以讓天神的坐騎複活。巫朌老師在,這事兒是真的嗎?”


    巫朌與她對視,沉默了會兒,終於明白她為什麽來這裏了——她認出了有丘部落下的陣法。


    他沉默了會兒,端起了茶杯,道:“關於這件事,巫陽比我更清楚。”


    白牙對這個世界的禮儀並不了解,但她知道,他這個動作是在送客。這還是第一次,他在跟她聊天的時候,用了如此隱晦而官方的方式。她突然笑了,道:“巫朌老師,您在害怕。”


    巫朌手下微微一頓,抬頭之時仍舊帶著笑,“哦,我在怕什麽?”


    白牙搖頭,“我不知道。”她突然俯過身,伸手抓住他的手腕,道:“問你一個問題,剛剛那一瞬,你是不是想殺我?”


    ——她是殺手,對殺意最是敏感,雖然隻有一瞬,雖然隻有一絲,但在她說出太炎山上的陣法之時,他的確泄露出了一絲殺意。


    她知道,她不該問這個問題。她不是他的對手,應該趁著他的殺意消退之時,趕緊逃離這裏。可是,在發覺他在害怕的時候,不知為何,她突然有種微妙的感覺——他不會殺她。因為她是巫王殿的神女嗎?


    巫朌笑了,道:“沒有。”


    白牙在他開口之前鬆開了他的手腕——她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希望他說實話,還是說謊。


    她起身,道:“打擾了,告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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