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子衿在收拾屋內沐浴之後留下的狼狽,木桶的撞擊聲和水流動的聲音不覺於耳,雪言卻隻是側了身子麵對著裏側假寐。


    當然,她確實是睡不著的,雖說這床榻柔軟舒適,但在這豔紅的喜被之下,她緊張的腳拇指用力的彎曲,幾乎是要被她擰得抽了筋。


    她閉了眼,卻又實在是心煩意亂,木桶的撞擊聲以及水流的傾倒聲不絕於耳,讓她原本慌張的心緒更加難以平複了。


    直到那聲音完全靜了下來,雪言耳邊便淨是自己震耳欲聾的唿吸聲和心跳聲,她一時間不知作何反應,隻是雙手緊緊的拉著被子蜷縮著身子把自己裹得更緊。


    “吱呀——”一聲房門被關上了。


    隨著房門被關上的聲音,雪言的心直接提到了嗓子眼。


    然後是一聲又一聲不緊不慢的腳步聲,由遠及近,由微弱到慢慢強烈起來,她知道秦子衿在向自己靠近,拽著喜被的手不由得緊了幾分,那眉頭也是越擰越緊。


    分明是新婚之夜啊,雪言似乎是沒有意識到這個問題。


    對於一個常年身居煙花柳巷之人而言,這行周公之禮之事也不算陌生,可是在過去的如此多年裏,她卻是幾乎對這種事情產生了惡心的情緒。


    雖然,她並未親身經曆過。


    雪言看過了太多場景,她見過那滿臉橫肉油光滿麵的身著官員的老男人在大庭廣眾之下對樓裏的姑娘上下其手,也見過那些頭發花白笑起來嘴裏早已經不剩下幾顆牙的老頭子毫無廉恥之心的撲到姐妹身上便動手脫衣服。更有甚者不顧眾人的眼光在樓內把姑娘的衣服扯得淩亂不堪又堂而皇之的像拖牲口一樣的把姑娘拖入房裏。


    這樣的事情在望春樓裏似乎每天都在上演。


    而暮煙,身為望春樓的掌櫃的,就算時時加以勸阻,可當遇到真的有權有勢之人的時候,也便就無可奈何了。


    雪言卻隻能在一旁看著,心裏難受得緊卻是無能為力。


    望春樓裏的姑娘總是笑著的,無論受到了怎樣的侮辱都必須要麵帶著微笑的迎上去,幾乎沒有半分拒絕的餘地。


    可是在樓中沒有客人之後,她們的神情卻是木然的像丟了魂似的,別說笑了,就連半分有生氣的表情都不複存在了。


    每每見到此情此景,雪言便是覺得自己心裏堵得慌,卻又不知道自己能做些什麽,而暮煙則總是溫柔的撫著她的頭寬慰道:“身在這樣的地方便總是身不由己。”


    記憶裏總是把一些事情添上了些許恐怖的色彩,她似乎是怎麽也忘不了那天夜裏,她看到一個姐妹被一個達官貴人揪著頭發往臥房裏拖去。


    那姐妹幾乎是已經身著寸縷了,眼淚止不住的順著臉頰滑下,麵上露著苦澀的笑意,嘴唇卻是緊抿著,甚至沒有發出半點求救的聲音,隻是那胸腔裏不斷的發出有一搭沒一搭的嗚咽。


    雪言因為這件事情做了好長時間的噩夢。


    那間屋子裏發生過什麽她想都不敢想,隻是知道自那以後,宮胤派了更多的人保護望春樓,而那個姐妹,則像是自此便丟掉了魂魄。


    過往記憶又重新想起,雪言感覺自己就像是做了一場噩夢,亦真亦假,惹人心驚。


    “雪言,你睡著了嗎?”秦子衿的聲音在她耳邊冷不丁的響起,雪言不自覺的打了一個哆嗦。


    她緊緊的攥著手裏的被子不肯撒手,額頭間不自覺也出了細密的薄汗,眼睛緊閉著,那眉頭卻是緊皺得難以舒展。


    秦子衿見她沒有迴應,隻是低低的歎了口氣,他把床榻前的紗帳放了下來,又吹熄了蠟燭,這才躡手躡腳的掀了被子躺進去。


    這張床原本隻是秦子衿在此留宿之時臨時準備的一張狹窄的單人床,原本便是又硬又窄的一張小床,在如一的細心整理之後才稍稍的舒適柔軟了些。


    但這卻依舊改變不了它十分狹窄的事實,哪怕是雪言已經非常努力的將自己的全身縮成一團,但還是免不了跟秦子衿的身子碰著。


    分明是剛才沐了浴,秦子衿的周身卻像是有一團火在燃燒一般的滾燙,不經意碰到的瞬間,惹得雪言心驚。


    他伸手,順著她的方向側過身去,用自己的手臂環繞著她的身子,將她整個人攬入懷裏。


    她卻是止不住的渾身一顫,原本縮成一團的身子顯得越發的僵硬了些。


    夜晚黑暗中原本曖昧著的飽含著情愫的氛圍一下子凝固了下去,秦子衿的周身微微一僵,卻並沒有把手拿開。


    “子衿。”她的聲音在黑夜裏顯得寂寥而又單薄無力。


    “我自十二歲那年便到了望春樓,在遇見你之前,我在哪裏待了近五年的時光。”雪言聲音微微顫抖,她沒有迴頭,卻能感受到秦子衿滾燙的唿吸撲在她的耳邊,帶著挑逗意味的,從耳郭到脖頸。


    她卻是越發的緊張起來:“我在樓裏待了五年,望春樓的姑娘自來是規定要笑臉迎人的,無論何時何地,哪怕是在大堂裏被人扒了衣服當眾折辱……也隻能笑臉相迎。”


    她努力的定了定心神,想要自己的腦海中不要再浮現那樣的畫麵,但那其中發生的每一件事情都像是紮了根一樣的在她的心中揮之不去。


    “那樣的場景,每隔一段時間便會在望春樓裏發生……”她聲音慢慢弱了下去,最終還是忍不住的低聲嗚咽了出來。


    秦子衿無言,卻是伸手把她摟得更緊。


    秦子衿自幼在宮裏長大,因著那不爭不搶的性子,倒也活得逍遙自在,他幾乎是很難想象,在沒有遇見自己的那麽多年裏,雪言究竟吃了多少哭受了多少罪。


    她瘦小的蜷縮著的身子在他懷裏止不住的顫抖起來,在這暗夜裏,那女子低聲啜泣的聲音顯得越發的悲切。


    秦子衿覺得自己的心髒像是被一隻無形的大手狠狠的揪緊,壓抑的幾乎是喘不過氣來,他卻是無能為力。


    最終,他隻是吻了吻她的發頂,更加用力的把她摟進自己的懷裏。


    “沒關係,我們慢慢來。”不知道什麽時候,那揮之不去的哽咽聲竟也是融入了他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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