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她此時卻再也沒有半點精心裝扮自己的心情。


    她今年已經要二十六了,二十六的老姑娘,早已不是那年天真無邪的認為感情就是自己的命的傻丫頭。


    這些年她看過了太多的人情冷暖,望春樓那樣的地方……是最能把“愛”這個字輕而易舉的說出口,也是這個東西最廉價的地方。


    她不自覺的撫上了自己的臉,其實她的容貌比起當年甚至是有過之無不及,臉上寫滿了風情與嬌媚,她卻總是覺得自己的臉上寫滿了一種年華逝去的疲憊與滄桑。


    有時候真羨慕雪言。


    她意識有些恍惚,那個丫頭看起來那麽悲壯的擁有淒慘的身世,悲慘的遭遇,可是她這些年來臉上的稚氣不僅絲毫未退,臉上竟然還多了幾分歲月靜好的溫婉。


    或許那丫頭自己不明白,她可能還會怨恨宮胤把她當做一枚棋子來利用。可是隻要是明眼人都能看出來,她其實一直被保護得很好。


    不管是被宮胤被秦子衿又或是被暮煙被長風。


    那麽多人都在珍視她惦記她,就算她把原本屬於她自己的間諜任務攪得一團亂,也不會有人怪她。


    但是自己不一樣,暮煙微歎。


    她活了如此大的年歲,在望春樓待了如此多年,見過各種身份地位的男人,也曾有人信誓旦旦的對她許諾要為她贖身,她至今都記得當時那些人的眼睛,無一不是情真意切。


    隻是,他們每個都在她隨口搪塞過去之後,過幾天又對其他的姑娘說出了一模一樣的話,一如此前對暮煙那般情真意切。


    再後來,她年歲漸長,再也沒有人情真意切的說要為她贖身這樣的話了,提起望春樓那個人,都道是一個脾氣頗為古怪的老姑娘,無人觸碰,無人問津。


    暮煙草草的梳了頭,也不願再上妝了,這些事情還是速戰速決比較好,隻希望她迴來的時候那桌上的飯菜還熱著。


    “你想辦法把這信件送到陵陽王爺手上,切記,這個東西是比性命還要重要的東西,務必要保證不要泄露出去,若是出了什麽岔子,別說是你了,整個醉吟樓都要跟著遭殃。”暮煙厲聲說道,原本像傳信這樣的事情是不該那麽輕易的交付出去的,但無奈此時她身邊就這麽一個人。她盡量在言語上加以威脅,在這醉吟樓裏想要傳個信件,就算是她不加以交代他也明白該怎麽做。


    “等會我先出去,你在屋內稍等片刻再出去,切記不要讓單逐看到你,不然後果你自己心裏清楚。”暮煙彎腰,小心翼翼的把房門拉開一條縫隙,透過那縫隙,她可以看到單逐獨自一人坐在角落裏。


    暮煙咬咬牙,最終還是推門而出,這些日子她實在是在屋裏憋壞了,偏單逐又尋了一個正對著她房門的位置,隻要暮煙一出來,他就能馬上將她攔下。


    她方才推開門,遠遠的便瞧見單逐轉過頭來直視著她,嘴角勾起了一絲奸計得逞的笑容。


    她隻覺得渾身不自在,她跟單逐的距離不算遠。她緩步向他靠近,原本隻是那麽幾步路的距離,她卻像是走了幾年之久。她看到他的臉近了,又近了,那輪廓分明劍眉星目的臉同幾年前那滿臉稚氣的臉重合在一起,又慢慢分割開來,一時間,她竟不知道自己是身在怎樣的時空之中。


    明明才二十有一,她卻再在單逐臉上看不到當年的那股子稚氣,現在的他是沉穩的,有力的,是可以獨當一麵的副統領,不再是那個純真可愛的少年。


    暮煙一晃神,思緒好像被瞬間拉了迴來,她麵色一凜,也不多言,隻是僵直的站在單逐的桌前並不開口。


    單逐見她卻像是開心極了,欣喜之色溢於言表,他獻寶似的從一旁摸出一個紙袋,滿眼期待的塞給她:“暮煙還沒有用午膳吧,我在城西的小攤那裏買的糖炒栗子,你趁熱吃,我向人打聽過了,據說這是全雍都最好吃的一家糖炒栗子了。”


    單逐的笑容讓暮煙有些頭暈目眩,他咧嘴而笑之時,那兩顆尖尖的虎牙便是再也藏不住了,伴隨著兩點若隱若現的酒窩,滿溢的少年氣。


    暮煙似乎有些走神,沒有反應過來要推脫他塞給自己的糖炒栗子。隔著厚實的紙袋,她仿佛可以感受到栗子未退的熱氣,她的鼻尖滿是糖炒栗子的甜香。


    她鼻子一酸,竟是差點忍不住落下淚來。


    這些年,她聞到過糖炒栗子的香氣,也無數次的路過過糖炒栗子的小攤,卻再也沒有一個人給她買過糖炒栗子。


    暮煙抱著糖炒栗子的雙手不自覺的發力,把那原本嶄新的紙袋揉成頹然的一團。


    她強忍著自己想要落淚的衝動,她不可以妥協,她在心裏警告著自己,她和單逐已經踏上了兩條完全相悖的道路,再也不能相伴而行了。


    她思緒翻湧,最終還是強忍著淚意,嘲諷一笑:“單公子如此大張旗鼓的來我醉吟樓要挾我的夥計,便是為了給我一袋栗子,呐,果然是權貴人家的子弟,所作所為當真是不按常理出牌。”她的聲音尖刻而疏離,可是仔細聽了去,那顫抖之意卻是怎麽也掩飾不住。


    單逐原本想要伸過來拉她的手微微一怔,無助的停在了空中,他有些求救似的望著暮煙,清澈的眸子好像是在一聲一聲的低訴:“不要這麽對我,求求了,不要這樣。”分明是個身材偉岸的男子,此時在她麵前竟也是脆弱得不堪一擊。


    他曾經上陣殺敵浴血奮戰,見過流血漂櫓橫屍遍野的慘狀,他也曾被自己的父親囚禁房中,毒打,禁食,折磨得幾乎是幾度在生死的邊緣徘徊遊走。他曾經幾度丟了性命,幾度覺得死亡在自己麵前幾乎是觸手可及。


    可是,無論是何種時候,他都從不曾像現在這般絕望無力過。


    她冰冷的眼神,尖刻的話語,好像是銳利的尖刀,一刀一刀的劃過他的心髒,緩慢而深入,痛不欲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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