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片刻,他慢慢鬆開了擁住她的手,眼前的少女依舊笑得明媚而溫柔,他卻沒得由來的神色不自在。


    “我且去屋內更衣,這滿身的油煙氣也難為雪言了。”秦子衿笑著,透過鏡子細細打量著少女的臉。


    “好。”她也粲然一笑,似乎方才的不適與抵觸已然消逝殆盡。


    秦子衿微微一怔,目光有些遊移,但還是沒有多說,便轉身出了房門。


    雪言如釋重負的鬆了口氣,連帶著臉上那一抹笑意也隱匿了下去,想著既是要去用午膳,那便已然沒有塗抹口紅的必要了。


    這樣下去該如何是好呢。


    她撐著下巴打量著鏡中的自己。


    有時候甚至連她自己都有些厭惡這張嘴臉,真真假假切換自如,甚至她都有些忘了原本的自己該是什麽模樣。


    銅鏡裏的少女微微歎了口氣。


    秦子衿今日在餐桌上卻是難得的沉默少言,他隻那般一身白衫冷冷清清的端坐在那裏,目光中依舊是如水般的笑意但卻始終是浮於表麵未曾染入眼底。


    雖說身處於餐桌之上,他看起來卻並無半點想要用膳的意思,象牙白的骨筷在他手中比起一個工具更像是一個文玩器物,他隻那般漫不經心的撚著。


    略帶了幾分欣賞意味的,秦子衿細細打量著桌上的每一份菜,偶爾尋到了合他心意的作品,便伸手去夾,順手便送入了雪言的碗中。


    也並無過多言語,顯然,比起進食,製作的過程讓他更有自豪感。


    “我為雪言尋了一個教習姑姑,想來入宮一趟學習一些基礎便是了,也不必花費太多心思,入宮前幾日學習一番便是了。”秦子衿隨口說著,他雖說是和雪言交代著事情,目光卻像是並未看她,隻是慢悠悠的用指腹摩挲著手上的筷子。


    原先在王府之時,宮胤便為她立下了規矩“食不言寢不語”這是萬萬不可犯的錯誤。偶有失言,哪怕宮胤不加以責備,她也是不自覺的內心惶恐。


    顯然,在秦子衿這裏是不會有這樣的規矩的,隻是雪言習慣了在餐桌上悶頭用膳尤其是在饑餓難耐之時,哪怕是心中想要迴應也是如鯁在喉半天發不出聲響。


    她夾了參片正在往嘴裏送的手微微頓了頓,停在了嘴邊,唇角稍稍動了動,卻並未發出半點聲響。未曾細想秦子衿的話,雪言最終還是沒有說話隻點了點頭。


    自她到了永安王府以來,雪言似乎就從未見過秦子衿認真用膳的模樣,他好像從來便隻顧得上為自己夾菜,卻沒有餘力把筷子送入自己嘴中。


    果然是神仙哪,竟是可以做到幾乎不進食也能存活下來。


    雪言一邊嘴裏不停歇的咀嚼著著,一邊微微抬眼瞧了秦子衿一眼。


    沒得由來的,雪言的腦海中不自覺的浮現出秦子衿獨自一人窩在角落旁若無人的往嘴裏塞著雞腿燒肉的模樣,兩個腮幫子被鼓得巨大,嘴邊泛著透亮的油光。


    雪言不自覺的輕笑出聲,所幸她此時嘴裏並無食物所在,不然她是在難以想象這一桌子心血被自己毀於一旦,秦子衿會不會打她一頓出氣。


    有些東西,就如這冬日裏草木掉落,分明前一日瞧著還是滿眼生機努力生長的模樣,不過一夜的冬寒,便惹得草木凋零滿目瘡痍。


    說是那冬寒過於殘酷,一夜間被扼殺了這世間草木的生機與靈氣,卻不知,那看似依舊蒼翠的葉尖下,葉梗已然枯黃逐漸凋零。


    雪言在看到鍾婆婆的那一瞬,竟沒得由來的想到冬日瞬間凋零的花草。好像也才是幾日未見,她好像又衰老了許多,渾濁泛黃的眼珠裏滿是木然,她就那般坐在一塊小板凳上倚著膳房的門。


    若是旁人不留意,許是會覺著這個老太太應當是累極了才會在這寒冬的風口上睡得如此安然。


    但若是湊近了看,卻又發現她雙眼圓睜著,卻又是空洞無神不像是在思索著什麽。


    雪言想著她一定在此時坐了許久了,分明是身處寒冬之中,她卻依舊是衣著單薄,又像是絲毫覺察不到寒意似的。


    雪言不由得有些懊惱,前些日子忙於為春節做采買幾乎日日都離府外出,竟就這樣忽略了看望鍾婆婆一事。


    “王…雪言姑娘。”身旁有膳房的夥計路過,見了雪言,停了停匆匆的步伐,對她彎腰行禮。


    雖說隻吐出一個字便急急的止住,但雪言心中依然明了,他想說的是,王妃。


    她斂了斂眸,隻是稍稍點頭以示迴應,又重新將目光定格在鍾婆婆臉上。


    雪言有些驚異於此時鍾婆婆的神色,哪怕是雪言湊到了她眼前,她好似也似乎沒有覺察到她的到來。


    她好似隻餘了一個軀殼停留在膳房門口,而靈魂卻早已飛向了天際。


    雪言理了理衣裙,緩緩蹲下,盡量將身子與鍾婆婆齊平。


    “婆婆?”試探性的開口,她伸手握住了鍾婆婆搭在膝上的手,粗糙冰涼得驚心。


    她用指腹輕輕摩挲著鍾婆婆的手背,許是冬日碰多了涼水,她的手背上橫七豎八的分布著皸裂的口子,襯著那幾近泥黃色的膚色,有些觸目驚心。


    見她沒有反應,雪言又把身子往她身上靠了靠:“鍾婆婆?”


    這一句倒像是把她從夢中喚醒了一般,鍾婆婆緩緩的迴過神來,她目光中蒙了一層淡淡的困惑,又是一盞茶的功夫,她這才將目光定格在雪言臉上,滿是皺褶的臉上舒展看來,添了幾分生氣。


    “雪言來了啊。”聲音帶了幾分若有若無的孱弱,在這冬日日益幹冷的空氣中有氣無力。


    雪言的目光中添了幾分懊惱之色,她暗自想著自己該如何解釋,心裏好像早已經把來探望鍾婆婆當做了她本職的工作。


    似乎是明白了心中的顧慮,她把另一隻手蓋在雪言的手背上,含笑著望著她輕拍著她的手背:“雪言啊,你來就好,來就好,你來看婆婆啊,婆婆就高興。”


    鍾婆婆的神色因她的到來而注入了神采,雪言乖巧的蹲在鍾婆婆麵前,明明隻是簡簡單單的幾句話,竟是讓雪言幾欲落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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