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同以往,秦子衿今日並未在門口等候她,雪言也不覺得有什麽,算了算時辰,此時王府應當已經要準備用午膳了,於是便直接去了前廳。


    此時餐桌上已然滿滿當當的擺好了一大桌子菜,管家立侍在她以往坐的位置旁,麵向著門口,見了她便微微彎腰低頭恭敬道:“姑娘請用膳”。


    雪言微微對王叔點點頭,走到自己的位置拉開椅子坐下,雖說依舊是滿滿的一大桌子菜,桌上卻隻有自己位置上的一副碗筷,不見秦子衿的蹤影。


    這樣的情況倒也稀奇,在王府這麽多日,雪言在前廳吃的每一頓飯都有秦子衿陪同。


    她倒也不急於動筷,側身望向管家:“王叔,王爺呢?”


    管家依舊低著頭:“王爺今日一大早便被皇上召進了了宮去,就在你剛出府沒多久,王爺特地讓我等候在此告知雪言姑娘不必等他,若是雪言姑娘不習慣一個人用膳,可以叫挽月陪您,他會盡量在晚膳之前趕迴”。


    管家話音剛落,轉身便要離去,雪言及時叫住了他幫忙去找挽月來。


    雪言想著,既然秦子衿都如此說了,叫挽月來陪自己也無妨。


    第一次同雪言共用午膳,挽月顯得有些許拘束,獨自尋了一個離雪言甚遠的位子,一聲不吭隻顧埋頭吃飯,全程都未曾抬頭正視雪言的目光,就連夾菜也隻是夾自己麵前那兩盤,雪言幾度給挽月夾菜試圖尋找話題與她攀談都被挽月寥寥幾個字應付了,看著她三下五除二的把一碗米飯扒進嘴裏便逃也似的離了桌子。


    雪言有些無奈,也隻能怨自己此前如此對似錦讓挽月看到了眼裏,以後若是要讓她完完全全為自己所用可能還有些難度。


    雖說秦子衿沒在府上,這膳食卻依舊是按照她的口味準備的,雪言也顧不上那麽多了,隻有先吃飽才能認真做事情,如此大一桌佳肴,若是被自己辜負,雪言都不會原諒自己。


    今日聽了蔣溪洲一席話雪言才開始真正意識到事情的緊迫性,自己與秦子衿相處已有兩月之久,自己對如今秦國政局的認識竟還是由蔣溪洲告知,雪言一邊在後院無意識的來迴踱步,一邊有些懊惱的拍了拍自己的腦袋。


    自己往日的表現真的是枉費王爺對自己的一番栽培了。


    雪言自然知道蔣溪洲說得有理,自己既然進了王府,和秦子衿的關係便全靠自己爭取決定,這誰都幫不了,這也是她唯一的選擇。


    隻是……


    雪言停了腳步,定在原地對著腳下的一株黃菊歎了口氣。


    雖說自己已然十六歲,是個大姑娘了,但怎麽說也是未曾嚐過愛情的滋味,對於宮胤,自己早已分不清是怎樣的情感,卻隻知自己隻願也隻敢遠遠的望著。


    哪怕看慣了望春樓的姑娘與客人嬉笑怒罵,但一輪到自己還是不由得遲疑了。


    細作是不該有感情的。


    雪言把暮煙對自己的教導在心裏反反複複念叨了幾遍。


    比起秦子衿,此時讓她更為不安的卻是蔣溪洲。


    說起香坊的主人,自己首先想到的便是如暮煙那般風情萬種貌美如花的女人,而蔣溪洲作為一個男人,在製出讓雍都內八成以上的富貴人家的女眷親睞的香料的同時,還能清醒的審時度勢。


    自己方才與他相處一早上便被那人抓住了弱點。


    此人可謂是深不可測。


    雖說她信任王爺,但這蔣溪洲,雪言還是覺得小心為上。


    這樣一個人精般的人,在雍都想必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想要探聽一二想必也不難,想起挽月今日午膳時的反應,雪言無奈的搖搖頭,轉身往膳房走去。


    此時鍾婆婆正在膳房門口的院子晾衣裳,鍾婆婆年紀大了身子有些佝僂,那晾衣繩卻剛剛沒過了鍾婆婆的頭頂,雪言瞧著她的背影,踉踉蹌蹌的,身子骨原本便不太利索,要把衣裳晾上去屬實有些為難她了。


    雪言看她佝僂的背影有些不忍,便主動上前接過了鍾婆婆手裏衣裳,鍾婆婆一見雪言便笑了,也不阻攔她幫自己,卻也不肯去一旁歇著,於是便成了鍾婆婆從衣桶裏拿出衣裳遞給雪言,雪言再一件件展開晾好。


    直到把衣服全都晾好,鍾婆婆這才扶著腰駝著背緩緩尋了膳房門口的一個小板凳如釋重負的坐下。


    等到鍾婆婆坐好雪言這才走到鍾婆婆身邊,左右尋了尋沒有板凳,便索性直接蹲在了鍾婆婆身邊。


    “婆婆您知道幽蘭坊嗎?”雪言瞧著鍾婆婆好似勞累許久的喘著粗氣,滿是皺褶的臉上布滿了細密的汗珠,便拿了手帕幫鍾婆婆擦了擦額頭的汗。


    鍾婆婆順了片刻的氣,這才迴過神來意識到雪言在同她說話,表情有些迷惘。


    雪言想著鍾婆婆年紀大了記不清事情是常有的事情,於是便耐心的又重說了一遍:“婆婆您知道幽蘭坊嗎”。


    鍾婆婆倒是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樣,拉了雪言的手,用自己粗擦的手掌安撫似的拍了拍雪言的手背,拔高了音量十分嚴肅的對著雪言說道:“油籃?不不不,雪言,油是應當盛在油缸裏的,盛在籃子裏可不行,會漏。”


    雪言看著鍾婆婆有些混沌的眼睛,想來她年紀大了連帶著耳朵也不太靈光,也不糾正,隻是順著她繼續說下去:“婆婆說得對,是雪言愚鈍了,這油是不能裝在籃子裏的”。


    鍾婆婆一見雪言欣喜之意便溢於言表,注意到雪言是蹲在地上,便立刻起身要雪言坐自己的,自己在另去找凳子坐,雪言攔住了她,自己進膳房搬了凳子坐在鍾婆婆身旁同她聊天。這一聊便是一下午,原本做飯的廚子見慣了她倆這個樣子,進進出出倒也互不幹擾。


    雪言沒從鍾婆婆口中探聽到任何有關幽蘭坊的有用信息,想來也是,蔣溪洲看起來也不過二三十歲的年紀,幽蘭坊的興盛想來也是皇上登基這近幾年的事情,鍾婆婆如此大的年紀怎會知曉。


    直到晚膳的時間秦子衿都沒有迴來,下人為雪言準備了吃食,雪言還是叫他們在秦子衿的位子上擺放了餐具,自己就了坐,也不急著吃,既然秦子衿臨走時說了要盡早趕迴來一同用膳,稍稍等待也無妨。


    門外的天逐漸黑了下去,門口簷下懸掛的兩個偌大的燈籠透出朦朧的光,雪言足足等了半個時辰,飯菜都涼了,那燈籠也未映出半個人影。


    管家許是看不下去了低聲勸了雪言一句:“姑娘先用膳吧,想來是皇上留了王爺在宮中用晚膳了,再等下去餓壞了身子可不好。”


    如此等待一番,雪言也能屬實餓了,拒絕了管家把菜重新熱熱的建議,隻是依舊叫他去喚了挽月來一同用膳。


    許是覺著自己午膳時的舉止過於失禮,挽月吃晚膳時雖說依舊是低頭隻顧悶聲扒飯,卻慢條斯理了許多,不似中午那般一心隻想趕快逃走。


    如今挽月完全接手了幫雪言換藥這一差事,雖說手法不似大夫般嫻熟,但挽月辦事十分認真,幾乎也出不了什麽差錯。


    其實也用不著換藥了,紗布揭開之時傷口早已隻剩下了淡淡的痕跡,傷口早已愈合。


    但秦子衿怎麽也不放心,非說要等完全沒了痕跡才行。


    雪言無奈的笑笑。


    雪言看了看在一旁專心為自己包紮的挽月,忽然開口:“挽月,你看上去像是很怕我?”


    挽月被她毫無征兆的出聲嚇了一跳,手一抖,直直的碰到了雪言的傷口上,幸得傷口早已愈合了,不然怕是又得再調養一段時日了。


    挽月急忙搖頭,一邊搖頭一邊手忙腳亂的整理紗布,原本還隻是不小心碰了碰雪言的傷口,這一緊張這手就偏偏不聽使喚發抖止不住的往雪言肩膀上碰,挽月越緊張越亂,最後那顫顫巍巍的手甚至是拿不穩原本用來為雪言包紮的紗布直接掉在了地上。


    挽月“噗通”一下的跪倒在雪言麵前,單薄的肩膀還在微微顫抖:“挽月知錯了雪言姑娘,挽月真的知錯了……”一邊反反複複的重複著這句話一邊把頭越埋越低,最後幾乎要磕在了地上。


    卻也不忘紗布,慌慌忙忙的把紗布攥在手裏。


    雪言有些無奈的低頭看她止不住顫抖的脊背,挽月的聲音甚至漸漸透出一絲哭腔,雖說她對付似錦是花了些心思,但再怎麽說,也不至於怕成這樣吧。


    雪言拉攏自己的衣衫,俯下身子想要伸手扶起她,怎知指尖剛觸到挽月的脊背她便止不住的一激靈。


    看來自己這反派形象還算是演繹得入木三分。


    雪言伸手試圖扶起挽月,她卻一個勁的躲閃,身子瑟縮得快要蜷縮成一團,雪言徹底無奈了,訕訕的收迴了手,雙手插在腰上,學著暮煙的模樣悶聲咳了兩聲,換了個粗狂的聲音,大聲吼了一聲:“你馬上給我起來!”


    那聲音一出,雪言甚至都有些被自己嚇到了,她有一瞬甚至覺得自己身體裏住了另一個彪形大漢。


    這麽一吼,挽月立馬“騰”的站起來,低著頭怯生生的站在一旁,兩隻手不安的抓著身前的衣角。


    往日裏瞧著她幹活倒是沒這麽利索。


    雪言覺著這丫頭也未免過於膽小了些,如此的性格若是想要為自己所用怕是有些困難,不過對於挽月,唱紅臉顯然更有用些,索性便幹脆把惡人演到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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