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予煥哭,一哭祖孫分離,二哭再無靠山,三哭前途難料,加上這些時候一直未曾好好休息,哭起來的樣子看著格外傷心。


    眾人雖然悲傷,有些驚詫,但想到朱予煥是老爺子捧在手心裏寵愛的曾孫女,倒也不覺得奇怪。


    孩子畢竟還小,又是最為敬愛的曾爺爺離世,哭得傷心有什麽不對?正說明太子家教極好,連朱予煥一個小丫頭也懂得什麽是忠孝節義。


    而太子朱高熾則是先委派兒子朱瞻基前往開平迎喪,隨後趁此機會召見閣臣商量不放、抓緊聚攏兵力,以免皇位接替之間出現什麽變故,畢竟精銳都跟隨先皇北征,留守在京城中的兵力相對較弱,人人都知道南邊還有一位等著謀反篡位呢,這個節骨眼可絕對不能出問題。


    至於身為人子的悲痛……連曾孫女朱予煥都因為先皇離世如此傷心,更不用說身為親兒子的朱高熾了。


    隻是新皇還要準備登基,為了國家穩定和安康,自然不能時時刻刻表露悲傷,有朱予煥這個曾孫女這般嚎啕大哭,已經足矣。


    朱予煥自然不知道自己這一哭,哭出了太子家的好名聲,隻是在痛哭發泄之後又難免有些不安。


    她當時因為壓力有些大,哭得過於傷心,若是讓人家看出什麽端倪了可怎麽辦?


    好在時候似乎也並沒有出什麽問題,加上事後太子妃又忙裏抽閑把朱予煥叫過去,當著太子這一大家子的妃嬪兒女好好誇讚了她一番,朱予煥原本提著的肝膽也就漸漸放迴去了。


    看來她這一哭似乎並沒有惹出什麽亂子,也並未惹出其他的嫌疑來……


    隻是這麽一趟下來,朱予煥也不敢隨意出門走動,生怕自己的一言一行會引出其他的麻煩,隻是悶在屋子裏專心讀書練字。


    畢竟不是每次都能遇上輿論風向好的時候,在紮穩根基前,朱予煥還是謹慎一點比較好。


    七月十八日朱棣去世,八月十五日朱高熾登基,頒布赦令,並定次年為洪熙元年。


    朱瞻基這太孫的一大家子自然也就從太孫榮升成了皇子,太子和太子妃都搬到了皇上皇後的宮殿,原本的東宮則由朱瞻基繼續居住,其餘弟妹則被遣入各宮跟隨母親居住。明眼人自然是能看得出來,新皇是認定了原本的太孫繼任太子之位,隻是如今剛剛登基,政務諸多,暫時無暇冊封太子。


    因此雖然是先皇新喪,但來東宮賀喜的人卻不在少數,隻是並不明目張膽,宮中的宮人們自然也都趕緊將好東西孝敬到東宮,爭取討好未來的太子、皇上。


    隻是朱瞻基也是事務纏身,沒空搭理宮中的事情,全都交由了胡善祥,她一向習慣了謹慎,時常閉門謝客,不願接受宮人們的好處。與胡善祥相反的便是太孫嬪孫夢秋,她十歲入宮,宮中結識的人不在少數,其中許多更是交往甚密,她就是有心拒絕,也很難抹開麵子,更不用說她耳根子也軟,隻能接待其中一部分人。


    朱予煥自然也聽到了這些風聲,不過她現在實在是有些怕得厲害,故此十分支持自家親娘的關門政策。


    其他人她朱予煥管不了,明哲保身總沒有錯。


    胡善祥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但見朱予煥不再如往日那樣“皇上第一我第二”的瀟灑姿態,心中也放心了不少,每日督促著朱予煥到自己的屋子裏好好讀書識字,胡善祥自己則是在旁邊一邊照顧小女兒朱友桐、一邊做繡活兒打發時間。


    母女三個這樣也算是歲月靜好,卻不想原本的太子妃、現在的張皇後竟然主動登門,把母女三個嚇了一跳。


    “娘怎麽來了,善祥不知,竟然未曾去殿外迎接……”


    張皇後笑著扶起要行禮的胡善祥,看向旁邊正在教朱友桐說話的朱予煥,不由露出一個笑容。


    朱友桐剛剛學會說話,見到太子妃,結結巴巴地說道:“奶……奶……”


    張皇後見她小小年紀就這樣聰慧,忍不住伸手捏了捏她的小臉,道:“學得這麽快呀,和你姐姐一樣,是個天生聰慧的孩子,她也是一歲出頭就學會的說話。”


    朱友桐會說的話雖然不多,但是對於別人說的話卻已經能一清二楚,因此聽到張皇後的話之後,朱友桐立刻抓住朱予煥的手晃了晃,道:“姐姐……姐姐……”


    張皇後還有些不解,朱予煥已經不好意思地開口道:“桐桐的意思是……是姐姐教的。”


    張皇後原本還在納悶,聽到朱予煥的話,又見她露出微羞的神情,不由笑出了聲,道:“看不出來,咱們的煥煥竟然也會害羞呢。”


    朱予煥嘿嘿一笑,道:“我才沒有害羞呢,這是身為長姐以身作則,自然要好好教導妹妹了。”


    “那再好不過了,等到將來你娘生下了弟弟,到時候就交給咱們煥煥教導,保準也是個天縱奇才呢。”張皇後掃視了一圈屋內的布置,見胡善祥都未曾動過,不由更加讚賞,笑道:“外麵忙成一團,你們母女三個倒是躲個清閑啊,怎麽連屋子也不更換一下擺設呢?”


    胡善祥急忙道:“殿下忙著政務,妾身幫不上什麽忙,自然隻能守好家裏,不給殿下添麻煩。再說這陳設都是娘過去留下的,妾身看著很是喜歡,覺得這樣便好。”


    畢竟如今朱高熾登基不過一月,朱瞻基又並未被冊封為太子,卻依舊居住在東宮,還是從偏殿搬到了正殿,難免有些不合禮法,因此胡善祥格外謹慎小心。


    “你啊,總這麽躲著可不行,得常來幫我啊。”張皇後牽著胡善祥的手,讓她跟著一起坐下,這才道:“你如今可是皇子妃,未來的路還長著呢,得多學多做,總指望著我可不行。”


    胡善祥吃了一驚,帶著幾分擔憂的意味,低聲道:“娘……”


    朱瞻基鮮少來胡善祥這裏過夜,胡善祥自然也沒有再生兒育女的機會,更何況她一直便想著自己有兩個女兒就已經足夠了,畢竟夫君心中並沒有她,縱使誕育子嗣,也不會討得朱瞻基的歡心,隻會讓自己的孩子受到磋磨,倒不如自覺退位讓賢,免得將來礙眼。


    張皇後自然明白胡善祥心中所想,輕輕地拍了拍她放在桌上的手,道:“有本宮在,誰都動不了你們娘兒三個,善祥,你就跟在娘的身邊,娘一件件教、你一件件學,都用得上。”


    胡善祥指尖一動,開口道:“那夢秋……”


    張皇後似笑非笑地說道:“我聽說她這些日子裏忙著招唿來拜訪東宮的人呢,本宮就是有心教她,恐怕她也沒有空閑跟著本宮學啊。”


    她的話說得輕描淡寫,卻足以讓人察覺到她對太孫嬪的不滿,大概率還是因為孫夢秋的行為在此時此刻太過招搖了。


    胡善祥聽出張皇後的言外之意,也無法再替孫夢秋說話,隻好承應下來。


    張皇後見她同意,露出一個笑容,道:“這樣最好。”她餘光掃向朱予煥,忽地開口道:“煥煥,你的房間可是換了?”


    朱予煥沒想到話題忽然到了自己的身上,先是一愣,隨後解釋道:“奶奶原先說讓我搬到姑姑的房中,可姑姑到底在那裏長大,必然十分喜歡屋內的陳設,所以煥煥自己挑了一間房,將原本後院的東西搬了過來,就在偏房住下了。”


    張皇後有些好笑,道:“你啊,學了你娘的謹慎,倒不像個小孩子了。”


    朱予煥心中有一瞬的慌亂,她還沒開口,胡善祥已經道:“是妾身不好,總是拘束著她的性子,所以煥煥才少年老成……”


    “在這宮中,到底還是謹慎些好。”張皇後莞爾一笑,道:“煥煥,你馬上便要做郡主,身邊總該多些伺候的人,可不能再像以前那樣隻帶著幾個人、滿宮上下到處亂跑了。”


    聽到“郡主”二字,胡善祥和朱予煥這對母女都是一愣。


    朱瞻基還沒獲封太子,朱予煥就先做了郡主,這是什麽道理?


    張皇後見兩人不說話,不由笑出了聲,道:“安心吧,這些時候皇上實在是公務纏身,待到清閑下來,自然會一一冊封。到時候,這東宮中的宮人也要充盈起來,太子妃、郡主身邊的人都有規格和章程,之後你們身邊可不能再如現在這般冷冷清清,要拿出身為太子妃和郡主的氣度,明白了嗎?”


    朱予煥心中一動,隱約明白了張皇後的意思,便開口道:“煥煥明白了。”


    胡善祥和張皇後對視一眼,轉頭看向朱予煥,最終還是道:“妾身一定聽從娘的囑托。”


    她隱約察覺到了婆母對於自己女兒的喜愛和關心,如果未來真的發生了什麽不可預測的事情,那麽至少可以把女兒托付給皇後照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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