隴西以西, 金城塞外,有山穿雲,是謂積石。


    “傳說當年遣大禹治水,大禹先到的就是這靠近黃河源頭的積石山。見積石山巍峨綿延, 阻斷河水,便下令從中間鑿開山脈,讓黃河從缺口流出。這就是《禹貢》裏說的:‘導河積石,至於龍門’……”


    “把這山鑿開?”瞧著遠方高聳入雲的山脈, 青衫人身邊的羌人都麵露狐疑, “漢人都愛說大話!這山這麽高,這石頭這麽硬, 怎麽可能鑿開!”


    “的確, 上古之世多有附會,而去誰都喜歡自己的有一個厲害的祖先。”豪邁的羌語從青衫人口中說出, 帶著中原特有的溫雅,又不失山野的清朗,“但這裏, 應該不是假的。”


    說完,他揚起一下鞭子,率先駕馬前去。這些羌人的酋豪爰迷連忙高唿一聲, 讓部族跟上。天蒼野茫養育出來的駿馬鋒棱瘦骨, 矯健如飛, 雄渾的馬蹄聲噠噠作響, 踏過泛黃的曹野, 繞過叢生的亂石,嘩嘩的水聲由遠至近,一條翻騰的大河赫然迸入眼前。


    羌人連同酋豪皆大唿驚奇。這河穀兩側的山勢極為陡峭,當真像是被一柄鋒利的大刀從天劈下,為黃河開道。


    “河水湍急,長年累月撞擊在山上,已讓這看似堅不可摧的山脈千瘡百孔。因勢利導,無需多少人力,也可劈山導河。”


    聽著青衫人溫緩的解釋,酋豪爰迷越來越慶幸留下這個漢人的決定。早在五十幾年前,他就聽說以東之地一片大亂,還聽說許多漢人為逃避禍亂,要不北上逃到匈奴或鮮卑,要不就跑到這西羌之地。不過那些都是傳言,真論起來,許是因為部族太小又久居西邊的緣故,這名叫喻懷的青衫人,算是他見過的第一個漢人。


    “在下會羌語,吃得還少,靠酒就能養活。”那日牧帳外,喻懷對著他們手中的尖刀淺笑道,“怎麽樣,考不考慮留下我?”


    中原人都這麽好看嗎?爰迷有些愣神。不同於羌人飽受櫛風沐雨的黝黑粗糙,這漢人的皮膚格外的白,好似在山裏挖出的白玉,在陽光的照耀下散著盈盈的光潤。他笑起來時眼睛像月牙一樣下彎,不笑時則像極了桃花瓣,瞳孔無比清澈,宛如溪水瀲灩,就連他們手中的尖刀,映在這樣的眸子中,也化作涓涓細流,習習微風,溫柔的吹向一望無際的草野。


    殺人對於流落西野的羌人來說,就好像烹羊宰牛一樣平常。可這一次,爰迷幾乎沒有猶豫,就留下了這個自稱從中原逃難,想靠羌族立出一番功名的漢人。


    “那你為什麽不直接去找大酋豪?”他們現在之所在,是賜支河旁的大草原。酋豪帶著部族自更西的地方來到此,與其他羌人部族匯合。大酋豪,自稱流著羌人之前的大智者比銅嵌血的滇昌,歃血宰牛,向所有羌人部族宣誓,要帶他們穿過峻峭的群山,順著翻騰的大江,到更東之地生活。那裏有更豐美的草野,更肥沃的土地,更溫暖的氣候,那裏的人則像牛羊一樣軟弱,看到他們健壯的馬匹,鋒利的尖刀,就會逃竄到更東的地方,將美麗的土地拱手相讓。


    爰迷所率的部族是所有人中最小,最衰弱的一支,總共不到百人。這個漢人要是想當個大英雄,將來獲得更多的土地和牛羊,應該去找大酋豪才對。


    “或許,是因為你這裏的酒更好喝?”喻懷的話不知是真還是假,但爰迷覺得,既然最大的損失就是幾壇酒,也沒什麽值得他再三猶豫的。


    於是,這名叫“喻懷”的漢人就跟在了羌人東進的隊伍中。大酋豪與其他部族的首領自打在爰迷那裏見了他之後,時常會叫他過去,聽他用羌語和漢語講述東邊的故事。一開始,爰迷還擔心喻懷會被其他部族搶走,因而不願他離開,但很快,他就發現爰迷似乎的確隻鍾愛他們部族釀的烈酒,對其他部族哪怕是大酋豪都沒有多麽熱切,而後來,大酋豪還因他招攬到這個漢人專門賞給他了許多馬匹,他馬上打消了先前的不快,就算喻懷後來外出的更頻了,他也沒有再過問。


    隨著他們的東進,更多逃難的漢人也投靠到隊伍中。但大多都尖嘴猴腮,眯起的眼睛中閃著市儈的貪婪,不停的用蹩腳的羌語對大酋豪諂媚,和喻懷一比簡直是天壤之別。為此,無論別的酋豪提出用再多的漢人,再多的牛羊和他換喻懷,他都沒有答應,隻吩咐自己的小兒子迷當,記得在喻懷晚歸迴帳中時,備足了切細的肉,溫好的酒。


    爰迷與他的部族本來是和這萬餘人羌人一起前進的,但七八天前,他的小兒子迷當生了病,跟不上這麽快的行軍。由於他們不過幾百人,大酋豪也沒多在意,直接揮手允許他們停留幾天,等迷當病好了再趕上來和大軍匯合。不過臨行前,聽說是各個酋豪包括大酋豪,都把喻懷叫過去密談,以至於到天邊泛白時,喻懷才迴到帳子裏。


    當水聲減弱時,爰迷從記憶中迴過神,喻懷已經帶領他們來到河穀中較為平緩的地帶,離大酋豪所說的匯合的地方應當已不算太遠。看著喻懷一馬當先的身影,爰迷暗暗決定,之後一定要把他部族裏最好的馬兒與美酒都送給喻懷,以表達讚美。他沒有像羌人一樣雄壯的身體,但卻並不缺少可貴的勇敢。


    “前麵好像有人聲。”這時,他部族中的羌人說道。很快,他也聽到了前方河穀的聲音。但不像是之前營帳中的歡笑,倒像是刀戟相碰的清脆與瀕死之人的慘叫。


    “等——”


    他話還沒說完,喻懷又一揚鞭,加快了馬速。出於已成為習慣的信任與真誠的擔憂,爰迷也帶著部族趕往跟了上去。


    一片狼藉。


    眼前到處都是羌人的屍/體,有的倒在大地上,有的落入水中,把十幾裏的河水都染成血紅。大酋豪、酋豪,各個部族最強壯的戰士,竟都死在了這裏。而在屍/體最密集的地方,身披戎裝的漢人騎在馬上,俯瞰著這滿地赤紅。


    爰迷忍著恐懼數了數,這些漢人最多也隻有一百人,而大酋豪帶領的羌人,足有萬人之多。就算漢人鑄出的劍更鋒利,又怎可能如此的可怕?


    領頭的那個漢人身材不如羌人高大,卻比羌族最英勇的戰士,比大酋豪還要威風凜凜。他的鐵甲泛著寒光,他的利劍還滴著血,他的目光中帶著濃濃的殺意,僅往這邊睨上一眼,就讓爰迷嚇得心驚膽戰。大酋豪不是說漢人比牛羊還要軟弱嗎?可這漢人的將軍,卻像地獄裏的修羅,又像來自蒼穹的天神,令人害怕、敬畏、臣服。


    而就在他和族人被這突然的變故駭得不能言語時,喻懷卻駕馬朝著那漢人將軍而去。那踏過屍骸血泊的馬蹄十分的輕快,爰迷覺得,喻懷此時的笑容,比他第一次見到驚為天人時,還要燦爛許多。


    接著,爰迷看到漢人將軍鋒利的眉眼瞬間柔和下來。將軍甩掉劍上的血,收迴鞘中,沉厚的聲音喊出一個名字,是和“喻懷”完全不同的發音。


    “奉孝。”


    喻懷,或者說是郭嘉笑著迎上去:“怎麽樣,嘉賭贏了吧。”


    “我帶兵到的時候,這些羌人自相殘殺的隻剩千餘人。要不是外敵當前,沒準再等等,他們會先全軍覆滅。”曹操道,“你是怎麽做的?”


    “沒什麽啊。”郭嘉故意拖長聲音,賣足了關子才肯繼續,“羌人無君長,以力為雄,彼此之間為爭奪牛羊水草,少不了積怨。嘉不過是到各個酋豪那裏逛了逛,聽了些抱怨,附和了幾句,沒做什麽特別的。”


    僅是附和幾句,就能把單純的積怨推波助瀾成你死我活的自相殘殺?


    “還好當年孤早收了你,否則還不知道你這妖邪得怎麽為禍世間。”


    “妖邪禍害世間,正好為大英雄開道嘛。”郭嘉眨眨眼,湊近些,“卻不知事後,將軍要怎麽懲罰嘉這禍害?”


    “咳。”曹操輕咳一聲,“奉孝,處理完兵事,迴金城再說。”


    “一日不見,如隔三秋,算一算嘉都幾十年沒見孟德了。”話雖然說得委屈,但郭嘉一雙彎起的桃花眼裏隻有笑意。他也就是仗著士兵離得遠,羌人不懂漢語,這才敢撩撥的有恃無恐。不過,也得點到為止,畢竟一貫的情況,他是有賊心沒賊膽,曹操則是既有賊心又有賊膽,真鬧起來,他也就能在嘴上討到點便宜。


    “不過可惜,沒留下活口。”郭嘉直迴身子,看著四下的狼藉,歎了口氣。雖說西羌自前漢時就與中原衝突不斷,但這次這麽大張旗鼓的遠涉千裏,必是有特殊的緣由。再加上當他和曹操發現塞外羌人有異時,當地的城守無論如何遊說,也隻肯派出一百騎兵隨曹操出塞,邊塞的官員作出這等決斷,實在有些蹊蹺。要不是因為兵力太少,郭嘉也沒必要孤身涉險,與曹操裏應外合息了這場羌亂。


    但現在仍需擔心的是,除了這一大群羌人,其他地區的羌人是否也會萌生異動。近塞的燒當羌,廣漢一帶的白馬羌,益州的氂牛羌,還有已定居涼州多年的塞內的羌人。兩年前借馬超叛亂之際,已恩威並施處理了多處積壓多年的問題,但仍無法根治其本。昔日羌亂鬧大的時候,一度連長安都岌岌可危,故而哪怕現在已將禍亂扼殺於萌芽,仍不可掉以輕心。


    “孤還以為,那就是你帶來的活口。”


    自以為可以被徹底遺忘,正打算率部族開逃的爰迷見曹操突然伸手指過來,大是一驚,卻是連刀還沒拿出來,就已經被漢人的士兵團團圍住。


    “這位是夏侯將軍,想請諸位往涼州做客。”郭嘉用羌語為爰迷解釋道,語氣還是那麽溫和,“還望酋豪,千萬別拒絕。”


    他笑起來時,眼睛還是像月牙一樣下彎,如清泉瀲灩。可這一次,爰迷卻感覺到與看到那漢人將軍時,一樣的膽戰心驚。


    大酋豪的話果然都是騙人的!


    積石山一帶離金城郡有千裏之遠,等眾人迴到塞內時,已到了初冬之時。一幹羌人部族都被關到牢中,而酋豪爰迷則被單獨帶去了一間牢房,綁上了刑架。


    “隻要你如實交代,不僅會放了你和你的族人,還能得到大酋豪先前應諾的一切。你考慮清楚。”作為冠帶之國,曹操覺得還是該先禮後兵一番。


    譯者把話翻譯給爰迷,爰迷沉默了一會兒,說出一段話,譯者翻譯給曹操。


    “他說,他隻知道要跟著大酋豪向東走,不知道其他的事。這是他第一次到中原來,漢人比狐狸還狡猾,比豺狼還可怖,但氣候是比塞外要溫暖許多,還有繁榮的城市,他……”


    曹操一臉狐疑的聽譯者說出一場大段話。他是不懂羌語,但這原話和翻譯過來的話,光長度上也相差太大了吧。


    等譯者說完,還沒等曹操開口,爰迷又嘰裏咕嚕說出一段話。譯者神情頓時有些尷尬,久久沒有翻譯。


    “他說什麽?”曹操隻能主動問道。


    “他說……漢人的姑娘很……嗯,漂亮。”譯者努力找了一個符合中原禮儀的詞,來概括整段難以描述的話。


    “這麽短?”


    “嗯。”譯者大力的點點頭。


    “一會兒他說什麽,都翻譯出來。”


    “是。”


    “我覺得他是真不知道。”這時,外麵傳來郭嘉的聲音,他走到牢中,“當時選他,就是覺得他傻憨憨的好糊弄,大酋豪要真會泄露計劃,我知道的可能性都比他大。”


    “不是不讓你來嗎。”曹操頓時皺起眉。自打從塞外迴來,無論郭嘉怎麽反駁,他都堅信人清瘦了許多。這深更半夜的天又冷,人該迴去好好睡覺才對,怎麽又不聽話跑到這陰濕的牢裏來了?


    “比起守著孤燈殘月,當然是這裏更有意思啊。”一邊說著,郭嘉一邊走到架子前拿起條鞭子,而後走到爰迷麵前,煞有氣勢道。


    “說!你們那酒是怎麽釀的?”


    “……”


    譯者用詢問的眼光看向曹操,曹操搖搖頭,沒讓他翻譯。


    “你喝酒了?”


    “沒有。”


    “都醉成這樣了還沒有。”曹操眉頭皺得更緊了,以郭嘉的酒量能醉成這樣,也不知喝了多少,“醉了就更得迴去休息,我先送你迴去。”


    “別啊,方子還沒問出來呢!再說了,要做戲,這也走得太早了。”


    在迴金城的路上,曹操就已經像郭嘉確認,這爰迷的確對其餘的事一無所知。但緊接著,他就心生一計。若是金城郡中真有和西羌裏應外合的人,聽聞他們綁了一個羌人的酋豪迴來,定然會擔心計謀暴露,有所動作。他們佯裝出審訊爰迷的姿態,沒準就能引蛇出洞,讓官署中心懷不軌之人自露馬腳。


    然而,比起這不一定奏效的計策,曹操還是覺得早點把郭嘉送迴去更重要。宿醉加吹了夜風,第二天頭痛的滋味他深有體會,一點都不希望郭嘉步他後塵。


    這種情況下,講理是講不通的。於是他索性幹脆利落地把郭嘉抱起來,憑借著絕對占優的武力,斷絕這醉鬼一切的胡攪蠻纏。


    果不其然,郭嘉怎麽掙紮都逃不出曹操有力的臂膀。但顯然,曹操低估了郭嘉,尤其是喝醉了之後郭嘉的下限,見武力無用,他索性以巧破力。


    他直接攬住曹操的脖子,對著人的唇親了下去。


    譯者:“???!”


    爰迷:“喲謔!”


    曹操:“……”


    蜻蜓點水過後,郭嘉示威道:“你敢抱我,我就敢親你!看誰強得過誰。”


    那廂爰迷又開了口,牢記這位雒陽來的夏侯將軍吩咐的譯者忙翻譯道:“他說,沒想到漢人會和他們羌人一樣奔放,在他們草原上,對心愛的人也是這樣的。”


    “……”


    “但他沒想到漢人男子和男子間也會有此關係。”我也沒想到。譯者心裏默默道,“不知男子和男子到了床/第之間,會是怎樣的場景。”


    “你想知道?”這時候郭嘉記得說羌語了,“你把酒方子告訴我,我就告訴你。”


    爰迷連連點頭。譯者忍著滿心的複雜,把郭嘉的話翻譯給曹操。曹操的臉更黑了。


    冠帶之國,禮儀之邦啊,再這樣下去,大漢的臉麵都要丟盡了!


    “識,時務者,為,俊傑。”爰迷用他唯一學會的一句漢文磕磕巴巴的說道。雖然他實際上是在為自己答應說酒方的行為辯護,但在這個情境下說出來,曹操怎麽聽怎麽覺得這羌人在嘲諷他。


    “他說,酒方子是用羊藿葉子……”


    曹操沉著臉等郭嘉聽完酒方,然後在郭嘉要開口前,立即先一步捂住了人的嘴。


    “他說他已經說完酒方子了,這位先生該履行承諾,不能言而無——”


    “他能。”


    或許是這一番折騰差不多也夠了時間,這次曹操拉著郭嘉往外走,郭嘉再沒有反抗。等曹操把人抱上馬車,接著二人迴到宅子中時,月明星稀,夜色正好。


    “果然。”


    “什麽?”


    “果然當初官渡打贏了之後,從袁紹那繳獲的,和這是一種酒。”郭嘉在塌上側撐起身,本就搖搖欲墜的發冠徹底掉到一旁,“羊藿葉……孟德,你猜這東西有什麽用?”


    曹操著實想不通,醉眼朦朧的郭嘉為何覺得,夜深人靜,清輝滿榻的時候,他會對這什麽葉子感興趣。


    “嘛,不過你很快就知道了。畢竟,嘉今天喝的,可就是這種酒啊。”


    第二天一早,金城郡的郡守畢恭畢敬的來請神清氣爽的曹操去府廨一坐。等日上三竿,郭嘉懶洋洋從榻上爬起來時,曹操剛好從外麵迴來。


    “看來至少在涼州一代,‘喻懷’這名字,你是不能用了。”曹操道,“那郡守估計是不知從哪打聽到了消息,已經知道喻懷和郭嘉是同一個人了。”


    “怪不得昨晚上在牢裏那麽鬧騰,他們也沒去耍官威。”郭嘉本想坐起身,但酸痛瞬間讓他打消了這個念頭,“那他們知不知道,這位被他們克扣到就剩一百個士兵,還出塞千裏,大破羌虜的夏侯將軍,是魏王殿下啊。”見曹操搖頭,他又道,“也對,要是知道這個,那就肯定不是請你去府廨一坐,得蜂擁到這裏叩頭請罪了。”


    “所以,今天我借著郭先生的名義,頗是狐假虎威了一番。”察覺到郭嘉的不適,曹操替人揉著腰,“倒是他們把整件事解釋清楚了。兩年前我們打西涼的時候,有個吏長監守自盜,被發現後逃到了塞外。中原動亂的消息,郡守估計是他傳出去的。但塞外消息不便,羌豪才會兩年後才集結東進。”


    “這說辭……孟德信嗎?”


    “說得通,就可以信。”曹操道,“邊地長官本就難做,既要安頓羌民,又要安頓漢民,抓大放小,□□為上。確定他們沒包藏禍心與羌賊勾結,其餘的事,太過苛刻,反倒不美。”


    “倒是那羌豪爰迷,還有其他用處。”曹操繼續道,“奉孝猜猜,是什麽?”


    “當年北邊匈奴鬧得兇的時候,朝廷趁著匈奴分裂,就扶植南匈奴唿韓邪單於以對抗北匈奴。今日,羌人內徙已曆多年,與其仇視敵對,不如以羌製羌。”當看到曹操眼底的笑意時,郭嘉知道他猜對了,“但那爰迷行嗎?嘉真覺得他腦子缺根筋。”


    “他或許不行,但他有個好兒子。”想到迴來路上,爰迷的兒子迷當托譯者送來的話,曹操心底已有定數,“反正西邊草野大多都枯死了,徙入塞內,是他們最好的選擇,而不到一百人,對郡中也造不成多大影響。”


    也對。趁著有餘力時多下幾顆子,誰又知道這些無意埋下的種子,將來不能連結成蔭,填海為田呢。


    “奉孝,”等仆人把熱水抬到屋中,曹操似突然想起昨晚的情形,向郭嘉問起昨晚在榻上他未聽懂的一句話。異域的詞匯伴著人帶著哭腔的音調在帷帳間低吟,壓抑與悸動因此也帶上了以西之地陌生而神秘的風情。


    “那是羌人流傳的一句古語,嘉在塞外剛學會的。”


    話說到此,郭嘉卻不肯說具體的意思。而因為這是古語,就連郡中的譯者,包括大部分羌人,都不知曉具體的意思。


    直到後來,曹操突發奇想,打算要順著黃河,一路向東。這既有助於考察險關地形注補兵書,又可以一路吃喝玩樂,遊覽大好河川。不過因為當時已經入冬,郭嘉又饞郫縣的子魚饞得緊,便決定先去趟益州,等來年開春了,再去飲馬黃河。


    “要是被劉備抓到了,嘉就和他說我們是來找噬鐵獸的,他肯定相信。”


    曹操不忍讓郭嘉麵對,他在大部分認識的人那裏信用都已破產的事實。所以他親自準備了這件事。他和郭嘉就裝作來益州買賣的商人,反正蜀錦名譽天下,來益州的商人少說也有上萬人,必定是查不到他們的。


    那時,上元佳節,他們在酒樓裏吃過子魚醬,喝了幾杯益州特產的米酒,就跟著當地人一起到河邊放燈。益州獨有一種紙燈,點燃之後可以飄飛上天,據說是諸葛軍師為傳遞軍情研究出來的,不過由於益州好幾年沒有戰亂,所以這本作軍用的孔明燈,就成了平民百姓在上元之日,向天祈願,或者寄托心意之物。


    滿天的燈火下,萬千嘈雜中,曹操聽到郭嘉又輕聲吟起那陌生又熟悉的詞調。就和在爰迷處聽到的一樣,在這種異域的,隻擁有聲音的語言中,世俗的事務總是極為短小,而觸及心靈的話翻譯成漢人的語言,卻像賜支河水一樣,在將牧民帶往清澈的麥思湖前,格外的綿長而優美:


    往昔的風暴和烏雲已挾苦寒蒞臨,


    死寂的月亮,在帳的上空沉默,


    牧人與牛羊互相捂住眼睛,


    連草野都決定假裝睡去,


    漫漫無窮的長夜裏,


    永恆的,獨有你,


    “你是太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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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羊藿葉的作用可百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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