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正的最後進化,此刻正剛剛開始。


    舒適過後便是痛苦,溫暖之後便是寒冷。


    接受之後便是升華的開始。


    程之語感覺到自己眼前一黑,所有的畫麵已經完全看不見,此時隻是一種單純閉眼的狀態。


    但她並不想睜開雙眼,因為她知道她需要等待。


    接下來,她的感知從隻有頭部,漸漸地恢複了所有的知覺。


    首先,她細致地感覺到從頭頂開始,所有的細胞仿佛忽然之間從圓滑的狀態,突變成了每個細胞從內部都長出刺的感覺。


    這種感覺讓她非常痛苦,刺痛感從一個細微的點開始。


    現在就好像身上的每一個細胞,都不再適應這個原本的身體。


    它們互相爆破,撕裂,掙紮著想要從原來的細胞壁中出來。


    程之語甚至感覺到自己聽到了它們的尖叫和逃脫,似乎要重生,它們就必須逃出原來的細胞,要吞噬掉原本的細胞,重新創造一個全新的細胞。


    這種感覺恐怕是哪個生物都難以承受,伴隨著它們的尖叫,程之語自身也很想像它們一樣尖叫出來。


    這種極致的痛苦隻有叫喊出來,壓力才會減退,這是人類天生就會減壓反應。


    可是她隻是抓著唐初墨的手緊了緊,便再無任何的反應。


    她隻是想細致地感受這一次最終的進化,史無前例地重生。


    這一種進化不是一個瞬間就能完成,它們在程之語的體內慢慢地蔓延。


    把身體的細胞想象成是一格又一格細微的像素,它們正在緩慢地前進著。


    隻要一個像素格出錯,那麽這個身體就會有bug和缺陷。


    所以隻能夠一格一格地進化,無法跳躍前一個像素格,一切隻能夠井然有序地執行。


    當進化開始變成了一種折磨,它便不再新奇和有趣。


    當然,這種有趣的過程,僅僅隻會是程之語感知到它們的第一秒。


    程之語覺得這個過程實在太漫長,如果真的一格一格緩慢地進行,那進化完她可能就死了。


    這種痛苦其實就等同於從內部發生一種可怕的量變,可她覺得自己很可能等不到質變。


    她用盡全身所有的力氣,在支撐著這一切。


    忽然之間,她知道自己失去了身體的掌控權。


    也知道此時的進化,就像是電腦在更新係統一樣,一旦開始便無法停下來。


    電腦可以強製停止係統更新,重啟便是。


    但人體一旦進入了這種進化程序,唯一喊停的動作,便是死亡。


    她是如何發現自己完全失去了身體的掌控權?


    那便是她想要睜開眼睛,卻發現自己連這個最簡單的動作已經無法做到。


    就像是身體的掌控權此時已經不是在她的手裏,她現在唯一能夠做的,僅僅就隻是感受和忍耐。


    對身體發號施令這種事情,她已經完全做不到。


    刺痛和燃燒從頭頂開始,從幾微米開始,到幾百微米不定。


    一小格一小格慢慢地往下蔓延。


    額頭、眼睛、鼻子、臉頰、嘴巴、喉嚨、胸膛......


    當那些痛苦蔓延到胸腔的時候,她感覺自己的心髒在瘋狂而快速地跳動著。


    這種跳動毫無規律,她甚至能夠感受到心髒再用力地將血液泵向全身,是試圖在拯救著自己即將要崩潰的身體。


    程之語還感覺到,似乎那些刺已經刺破了皮膚,溫熱的血液似乎慢慢地順著她的皮膚流下。


    那些流下來的血液,此刻就像是程之語的眼淚一樣,代替她哭泣。


    她不知道自己現在究竟變成了什麽,是像唐初墨那樣,成為半進化半人類的進化體嗎?


    她不知道,唯一知道的,隻是痛苦瘋狂地在糾纏著自己。


    如果可以動,此刻的程之語早已經痛得在地上瘋狂得打滾,甚至嚐試殺死自己以終結這種痛苦。


    但她又是矛盾的,一方麵她承受不住這些痛苦,一方麵她又感謝這種痛苦。


    因為她知道,人類若沒有極致的苦痛,何來重生?


    苦痛就像一劑終極的良藥,它會將人類揉碎,再重新地組成一個人。


    更細致地來說,它會將人類那混沌的靈魂完全踏碎,然後再一片一片,重新組成一個新的靈魂。


    沒有苦痛的重生,都算不上是真正意義上的重生,那無法帶來新的光芒。


    隻有極致的黑暗沉淪和壓抑到極致的苦痛,才能叫人從沉淪和混沌之中清醒過來。


    因為沒有見過真正的黑暗,沒有嚐過真正極致的痛苦,何以珍惜來之不易的光芒和希望?


    一切苦痛都會在迷途的末路出現,但苦痛終會焚燒意誌,將意誌重新段煉成新的武器,在新的征途裏奮勇前進。


    在整個過程裏,她無數次地想到,唐初墨當初進行進化的時候,是否也像她現在這般痛苦?


    他究竟了背負了多少的精神壓力和愧疚,才一路陪著她走到這裏?


    每一個和隊友相處的瞬間,他是否曾經抗拒過?是否曾經忐忑過?


    每一個吞噬隊友的瞬間,他是否曾經害怕過?是否曾經猶豫過?


    一段命運之路,究竟是提前知道結局更痛苦,還是一路無知前行更加痛苦?


    還是他們終究是一樣的?都是沉淪在地獄裏的人,但希望的光始終照亮著他們的雙眼,推動著他們前行?


    苦痛都要獨自承受,在無邊的地獄裏獨自沉淪。


    被烈火焚燒,被寒冰澆骨。


    苦痛,終會帶來新的重生。


    封鎖的獅子再度蘇醒之時,世間便再無任何事物能夠阻擋它前進的步伐。


    一個漫長的唿吸,將所有的空氣吸進肺部裏,再將它酣暢淋漓地吐出來......


    肉體與靈魂的雙重重組,徹底地將程之語從深淵之中拽至峰頂。


    睜開雙眼,眼前依舊是那個包裹著她和唐初墨的生物膜,她的手裏依舊緊緊抱著沒有了唿吸的唐初墨。


    可她的眼裏已經沒有了驚恐萬分,沒有了彷徨失措,沒有了無助無奈。


    她的眼裏隻有充滿霸氣和淩厲的眼神,渾身散發著旺盛的生命力、藏匿不住的強大氣場,還有那堅定無比,能夠穿透一切的意誌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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