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來午後是明朗的天氣,忽然天空蒙上了灰灰的雲。那厚厚的雲牆就和程之語的心情一樣,拚命阻攔著陽光的出現。


    陣風一下一下的吹向程之語,她的頭發被風吹得飛揚了起來,但她卻沒有心情感受風的撫摸。


    此刻的她,隱隱聞到了空氣中帶著微微的土腥味。


    程之語一路離開了宿舍後,眼淚還是止不住的流。那些話語像帶著刺的雨一樣,一下一下的拍打在她的心裏。


    有些東西在她的心裏開始蔓延,但是她察覺不到那是什麽。


    阮景俞一邊吃著薯片,一邊還想塞給唐初墨吃。唐初墨偏了偏頭躲著,“就不吃。”


    阮景俞來勁了,就非得塞給唐初墨吃。唐初墨笑著,佯裝要揉碎他的薯片,他躲著,“不要動我珍愛的薯片啊!”


    突然,前方傳來了李言希的聲音,“程之語?”


    程之語看了一眼李言希,她知道自己此刻淚流滿麵的樣子很丟臉,於是低頭快速的經過了李言希。


    阮景俞和唐初墨本來還你爭我奪的,阮景俞手伸的高高的還掂起了腳,就是為了不讓唐初墨揉碎他心愛的薯片。


    而唐初墨則一手搭著阮景俞的肩,一手想去搶阮景俞的薯片。此時他們看到了李言希和程之語的瞬間。兩人都不動了,就維持著那個好笑的姿勢。


    阮景俞看著衝了過去的程之語,“初墨,程之語好像哭了,是不是?”


    唐初墨拍了拍阮景俞兩下胸膛,就跟著程之語的腳步衝了過去。


    而李言希看到了唐初墨去追程之語想著到底發生了什麽事。轉眼就瞥到了還是維持原來的姿勢,正在吃瓜的阮景俞。


    她看著阮景俞歪了歪頭,“發生了什麽事?”


    心上人那一陣悅耳的聲音傳到阮景俞耳邊的時候,他才迴過神來。


    看到了李言希在看著自己,於是立馬把薯片收了起來藏到了身後。用力過猛了,薯片在他手裏被揉碎了,發出了哢哢哢的聲音。


    阮景俞走到了李言希的麵前,緊張的吞了吞口水,“還不知道,但是唐初墨去追她了。有他在,沒什麽事的。”


    李言希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那就好。”


    “呃,”阮景俞用沒碰薯片的手伸向了李言希,“你好,我叫阮景俞。”


    李言希和他握了握手,嘴角淺彎,“我知道。”


    天知道阮景俞此刻心裏撒了多少的花,“你,你知道?”


    李言希笑了笑,“當然啊,你們這批人員我都看過名冊的。我還有點事,先走了。”


    “好,再見。”看著李言希離開的背影,阮景俞快樂的原地蹦了起來,原來心上人知道他是誰!


    而這頭......


    “之語!”唐初墨追上了程之語後,抓住了她的手臂。


    程之語低著頭想掙脫開的他的手,此刻她的心裏有點慌,不想讓他看到自己哭泣的樣子。


    “之語,怎麽了?發生了什麽事?”唐初墨著急的問著。


    程之語依舊是不肯出聲,隻是用力的想掙脫開被唐初墨緊緊抓住的手。


    其實她很糾結,因為她覺得那些女孩子都是因為唐初墨而討厭的自己,她甚至於有點想逃開他。


    唐初墨見程之語這般的不願意的開口,於是鬆開了她的手,語氣盡量柔和的說著,“好好,你不想我碰你我就不碰你,你不想說我就不逼你好嗎?”


    程之語見唐初墨鬆了手,她轉身就走。


    唐初墨也不說話,隻是在她的身後靜靜的跟著她。


    隻見程之語找到了一個河堤,坐在了草坪上麵。唐初墨慢慢的走了過去,慢慢的坐在了程之語的身邊。


    他沒有著急地問原因,也沒有逼她說話,隻是安靜的坐在她的身邊。他知道此時的她不想說話是有她的原因的,他願意慢慢等,等到她情緒平複。


    有人在悲傷的時候喜歡找人傾訴、有的人會選擇先平複心情再傾訴、有的人則完全不與人傾訴,但無論她是哪一種人,他隻希望給她一個依靠。


    什麽都不需要說,安安靜靜的坐在她的身邊,就是給她力量。


    程之語見唐初墨坐在了她的身邊,她沒推開他,隻是自顧著擦掉一滴又一滴留下的眼淚。


    唐初墨見著這樣的程之語很是心疼,但是他也不敢打破她現在給自己創造的禁區,想讓她自己走出來。


    這兩人就這麽坐了許久,她不想說話,他也沒有說話。她在擦眼淚,他在看風景。


    風就這麽吹啊吹啊,好像漸漸的吹沒了她的悲傷。


    “我下午被人罵了。”程之語忽然說了一句。


    唐初墨頓了一頓,“誰幹的?”


    程之語搓了搓她的手,嘴角扯出一絲笑,“她們罵我婊子,罵我豬精,罵我狐狸精,罵我勾搭你。”


    表麵上的她看似笑著說出來這些話,其實隻要揭開一次,說一次,心就在滴一次血。她不明白為什麽這些人這麽惡毒,這樣狠毒的話就這麽隨隨便便的說出來傷害別人。


    唐初墨此刻簡直就是心頭一顫,他難以置信他的心上人會因為自己而被別人罵的這麽難聽,他不知道這幾個小時她是怎麽熬過來的。


    此時他的心裏充滿了內疚和心疼,“如果當時我在你的身邊,我一定狠狠的揍那些人。”


    “其實我也這麽想過,但是我做不到。有過那麽一秒,我也想撕爛她們的嘴。可是......”程之語的聲音漸漸低了下去。


    “可是什麽?”


    唐初墨的聲音很是溫柔,讓程之語覺得好像可以把自己的秘密告訴他,“可是,我已經習慣了被別人罵被別人說的時候不反駁,就忍著。忍著忍著事情就過去了。”


    唐初墨很是詫異為什麽程之語遇到事情的態度是這樣的,這跟平時的她不太一樣。雖然她膽小愛哭,但是並不是一個懦弱的人,“忍著不辛苦嗎?”


    程之語很想說不辛苦,但是她騙不了自己。從5歲開始到現在,十幾年了,她真的不想再騙自己,“辛苦。”程之語極力的壓製著自己的情緒,以至於聲音開始有點發抖。


    “那為什麽......那要忍著呢?為什麽不反擊?”


    往事一遍一遍地在程之語的腦子裏盤旋,風逐漸的加大,吹得她的頭發飄揚,吹得她的淚水湧出。


    “因為,”程之語哽咽的說著,“因為我的父母不允許我是一個能夠反擊別人的女孩子,他們認為隻要我受到了傷害,起因就一定是我惹了事,別人才傷害的我。


    他們覺得,凡是要忍要讓才是真理,不惹事就是好孩子。別人就會認為他們對我的家教很好。


    其實當我還小的時候,我不是這樣的,我還是一個小霸王,自由自在。但隨著年月的增加,家庭的教條逐漸刻在我的內心深處,我不得不這麽遵守。”


    唐初墨聽著聽著眉頭皺了起來,他難以想象程之語在這樣的家庭下成長,這樣的教育無疑是對她的人格和心靈進行了摧殘。


    家庭的教條讓她日漸成長得成為了人群裏的順從者。


    人也是分很多種,有的人特別容易在人群裏麵搜尋順從者。他們有異常的直覺,從細枝末節就可以找到順從者,一個眼神或者是對事件的處理方法。


    然後他們會嚐試對順從者進行底線的試探,一旦確認了對方可以無條件順從,就會對順從者進行攻擊和侮辱,直到達到他們的各種目的。


    順從者一般都很善良,同時也很懦弱。但如果不懂得反抗,不懂得爭取自己的權利。麵對別人的攻擊不敢還手,隻逆來順受。


    大部分的人都會無意識的攻擊順從者,而少部分更是會故意玩弄、折磨順從者。那麽,活著就會變成痛苦的來源,變成無盡的煉獄,順從者就會開始抑鬱開始想要從這個世界離開。


    不,不可以,他心愛的人不可以變成那樣。隻有在她喪失全部希望前拯救她,她才不會絕望才不會覺得這個世界是煉獄。


    “你父母的教育,錯了。”唐初墨慢慢的挨近程之語,為她擦去了眼淚。


    程之語點了點頭,“我後來也知道這樣是錯的,但已經成為了一種習慣。當我麵對那些事情的時候,我其實也有過衝動想替自己出氣。


    每每心底裏有一個聲音讓我反抗,我就會習慣性的把那個聲音壓下去。因為我知道,就算我真的反抗了,也沒人會站在我的身後支持我。”


    心疼慢慢的撕裂著唐初墨,他真的很想溫暖眼前這個女孩子。想成為她內心的太陽,照亮她前方的路,陪伴她到世界盡頭。


    他想在她心底最深處灑下一片陽光,給她勇氣和追求新生活的動力,這樣無論她未來在哪裏,都能活的燦爛、自由。


    就像泰戈爾說的,讓我的愛像陽光一樣包圍著你,而又給予你光輝燦爛的自由。


    “反抗和掙紮不是一件壞事,其實它是一種勇敢。每一個朝代的英雄,都是在亂世中勇敢反抗的人。


    世人都解讀錯了孔子的真實想法,我們總說以德報怨,其實都是斷章取義。


    孔子真正說的是以直報怨,以德報德。用適當的代價迴報惡行,用善行迴報善行。


    在這個世界上,人是分很多種的,並不是每一個人都是好人。


    如果別人惡意的觸及了你的底線傷害了你,你應該要學會扞衛自己的底線、良知和權利。


    在風雨和困難的麵前,勇敢和善良是女孩子最珍貴的品格。”


    一陣猛烈的風吹過,程之語臉上的淚痕都被風吹幹了。她很難形容現在是一種什麽感覺,就像是悲傷被那一陣大風吹散了,這一次是徹徹底底的吹散了。


    又好像是壓在她身上的那一層喘不過氣的保護層又破裂了一些,有什麽東西正在她的內心漸漸蘇醒。


    這場談話進行了這麽久,這是程之語第一次抬起頭看著唐初墨,她看到他的眼睛溫暖、充滿了力量。


    “你有權利保護你自己,你完全可以靠自己保護著自己,不讓別人踐踏你的內心。”


    唐初墨微笑著用食指摩挲著程之語的鼻尖,“沒有人生來就必須要承受這些莫須有的委屈,勇敢的踏出那一步,以前的小霸王會迴來的。


    你的勇敢將會成為你內心的太陽,照耀著每一寸內心。而我,會一直在你的背後支持著你。無論何時何地,隻要你需要支撐,我就在。”


    她直視著唐初墨,長那麽大以來,從來都沒有任何一個人和自己說過這些話。她覺得他說的每一句話的每一個字都像陽光一樣,融化著她內心那層枷鎖。


    “謝謝你,我想,我知道該怎麽做了。我先迴去了。”程之語緩緩起身站了起來。


    唐初墨揚起了嘴角笑著,他從程之語的眼裏看到了光芒,他知道她開始覺醒了。於是他沒有說話,隻是笑著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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