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著牌位的陳安國看著眼前的混亂,垂眸斂住心中翻滾著的無限酸楚沉聲吩咐:“顯兒,你先扶你叔父迴屋,輕的話幫他塗些藥,重的話去請楊醫匠;正兒,你去燒些熱水吧。”


    “阿翁,我知道了。”輕聲迴應完,吸著鼻子的陳顯再次看了眼陳安世背上的兩道血痕,有些地方已經皮開肉綻,不斷有血珠從創麵沁出。


    雖然冬日裏穿的厚實,但陳樹畢竟常年勞作,手勁兒自然非常大。更何況他剛才喪失了理智,一連四五鞭下去,即使是樹皮,也能抽破。


    低歎兩聲後,心情沉重的陳顯連忙扶起緊繃著嘴角的陳安世,幫他拍著落在溫襦上的柳絮及沾在褌褲上的灰塵慢慢往西廂房走。


    在目送倆人離開後,繃著嘴角的趙正兒丟掉了手中的馬鞭,張了張嘴也不知道該說什麽,便直接去了東廚。


    隨著趙正兒的腳步聲越來越遠,多年不曾落淚的陳安國抬起袖子擦了擦滾落在臉頰上的淚珠,隨後緩緩走到癱坐在地麵上的陳樹麵前跪下說:“阿翁,你已經撒過氣了,就不要再生氣了。到後天時,高高興興的跟著過去就可以了。人家李家的女兒也不是除了安世就嫁不出去,既然這是他們之間的緣分,你就是再不樂意,也睜隻眼閉隻眼吧。”


    “安國,我…我沒想著…真打他的,我…我也不知道…自己怎麽就下了…這麽重的手。”垂著頭的陳樹斷斷續續的說完,伸出幹瘦的手拿過牌位摟在懷裏,摩挲著上麵的字低聲哭了起來。


    聽著陳樹悲愴的哭聲,心中宛如刀割的陳安國忙跪著向前移了兩下,抬起袖子幫他擦著眼淚低聲再勸:“阿翁,等到下個月,安世就滿二十九歲了,難道你還不放心他嗎?你想一想,如果他不跟你分家,等新婦過門後,他還要去宋河亭當值,家裏就剩下你和新婦,你能住的舒坦嗎?你不怕外人嚼舌根嗎?咱家的這扇院門敢關嗎?還不如讓他們搬走呢。你要是覺得孤單,等顯兒成親後,我和正兒就搬過來和你一起住,我阿母走的早,你辛辛苦苦把我們兄弟倆養大成人,我們不會不管你的。”


    一番滿是溫情的話後,麵如死灰的陳樹淒涼的笑了笑,隨後轉過頭看向落在院子中的麻雀輕聲嘟囔:“安國,我年紀大了,說的話、辦的事也惹你們嫌了。等一下,就去找族長、裏正來當個人證吧,是我陳樹不想再管他了,是我要跟他分家了。”


    “阿翁,我們哪裏會嫌你,這話要是讓安世聽到,他也會難過的。分家的事兒不急在這一時,等安世背上的傷好了再說。地上太涼,我扶你起來吧,你是想先迴去躺會兒,還是跟我一起去看看安世。”輕聲說完後,麵色緩和了不少的陳安國把眼睛依舊紅著的陳樹拉了起來,彎下腰幫他拍打灰色直裾上的灰塵。


    吸著鼻子的陳樹低頭看了下他殷勤的樣子,心中又生出了一股無名之火,便一把抓住他的胳膊狠狠推開,再垮下肩膀抱住牌位如提線木偶般進了東夾間。


    揉著胳膊的陳安國無奈的歎了口氣,他也不想再自討沒趣,便出了堂屋走到東夾間的窗前,趴在破了個洞的糊窗的麻布前,瞧見陳樹雙目無神的抱著牌位坐在榻邊,一張一合的嘴巴裏不知在說些什麽。


    “唉,這都是些什麽事兒!”扶著窗沿的陳樹低聲抱怨了兩句,先是轉頭看了眼往外冒著白煙的東廚,然後搓著冰涼的雙手往西夾間走去。


    推開半敞的房門,眉心間盡是憂愁的陳安國徑直走到榻邊,看雙手顫抖著的陳顯垂頭挑沾在肉裏的碎絮。


    “顯兒,你到一邊去,剩下的我來弄。”看不去的陳安世說著,拿過陳顯手中的匕首坐到榻邊,垂下頭仔細的在傷口中尋找白色的異物。


    額頭上往外冒著冷汗的陳安世明顯的感覺到鋒利的匕首尖刺進了肉裏,雙手緊抓住身下的麻布單痛唿出聲。


    “安世,阿翁打的時候,你就不知道躲一躲嗎?你總是說他脾氣倔,要我說,你倆都一樣。你就是多給他磕幾個頭,也不能讓他如此打你,要是出了什麽事兒,你讓我死後哪有臉去見阿母。”蹙著眉頭的陳安國嘮叨完,一巴掌落在了陳安世的後背上,然後接過陳顯遞來的帕子擦掉匕首上的異物。


    滿臉委屈的陳安世剛轉過頭瞥了晃著匕首的陳安國一眼,就聽到他繼續問張開嘴巴、咬著牙齒、蹙著額頭、一臉很疼模樣的陳顯:“顯兒,這把匕首用火燎了嗎?”


    陳顯聞言繃住嘴角搖了搖頭,隨後指著西牆邊的櫥向目瞪口呆的陳安國解釋:“阿翁,雖然沒有用火燎,但用酒洗了一遍。”


    “以後說話隻再說一半,看我怎麽揍你。”放下心的陳安國怒聲威脅完,又瞪了一眼揚起嘴角笑了起來的陳安世,沉聲讓他繼續趴好。


    當即止住了笑聲的陳安世哭著臉用手抓住麻布單,然後等了良久都沒有見陳安國再有動作,忙坐起身看著大聲笑了起來的陳安國疑惑的問:“兄長,已經好了嗎?”


    轉了下刀柄的陳安國點了點頭迴答:“是啊,我記得你有刀尖藥,讓顯兒給你塗上一些。還有,阿翁已經鬆了口,你上完藥、換身衣服,就去跟他認個錯,這件事情也就過去了,以後也不能再提,知道了嗎?”


    “兄長,我知道了。”愣了一下的陳安世輕聲說完後,讓陳顯去櫥裏把放在最上麵的槐木木匣打開,找出一個瓠形的陶罐。


    歎了口氣的陳安國見他垂下頭不再說話,輕拍了拍他的肩膀後離開了這裏,去到東廚找趙正兒。


    片刻後,陳顯拿著陳安世說的陶罐走了過來,並在他確認過後,小心翼翼的把褐色刺鼻的粉末撒在傷口上,隨後跑到堂屋從櫥裏取出一些麻布用匕首割成布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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