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過正午,耀眼的陽光便清冷了下來。


    信步跟著女孩們的李安容隨意的打量著四周,原先遮擋視線的茅草、蘆葦全部不見了蹤影,可以一眼看到向東南蜿蜒而去的河流。


    遠遠望去,河麵上波光粼粼,猶如夏夜裏的河漢,流淌著數不清的繁星。


    賣魚的攤位就在河伯祠的西側,嘴裏叼著柳枝的攤販在看到李安容手裏、胳膊上的三隻籃子後,連忙吐掉柳枝笑著上前朗聲詢問:“要買魚嗎?”


    “我們來這裏就是要買的。”李安容笑著迴應完,大步朝已經跑到木盆邊看魚的女孩們走去,看到倆人準備把手指放進水裏摸魚。


    李安容急忙丟掉手中的籃子,一手拽住一條胳膊低聲講:“阿姊、沅兒,這是河裏的水,太涼了。”


    倆人同時撇了撇嘴,瞪著無辜的眼神去到一旁,去看另外兩個木盆中的魚。


    樂嗬嗬的攤販看著三人的動作,揉搓著被風吹涼的手走到李安容身旁笑著講:“少年郎,你要買什麽魚,這盆裏的是鯉魚,你女弟腳邊的那盆裏還有幾尾鯽魚。”


    李安容聽到後,滿目詫異的看向李安君、張沅,在瞥見張沅腳邊的木盆裏依附在一起的約有半尺長的四五尾鯽魚後,了然的笑了笑說:“鯽魚刺多肉少,沒什麽吃頭,再加上家裏還有個四歲多的孩子,不如買成鯉魚。”


    “少年郎,別看你年紀小,考慮的倒挺全麵,若是哪個女孩能嫁給你,可真是她的福氣。這鯉魚啊,還和往年一樣,是二十錢一條,你們打算要多少?”攤販摸著亂糟糟的胡須說完後,看著被隨意丟在地上的三隻籃子盤算起來,覺得這次至少能賣出去三尾魚。


    被攤販的前半段話說害羞的李安容捏著發燙的耳垂瞄了眼垂頭踢著地麵的張沅,慢騰騰的挪到她身旁柔聲問:“沅兒,你家要多少尾魚?”


    雙頰微紅的張沅抬起右手的食指、中指晃了晃,隨即拉起覺得自己應該消失的李安君的袖子,一起走向攤販。


    察覺到倆人之間不是兄妹關係的攤販有些尷尬的搓了搓手,隨後撈出一尾擺著尾巴的鯉魚給他們看。


    魚大概有一尺長,約莫兩三斤重。


    魚尾上的水珠亂濺,李安容連忙拉著倆人往後退了兩步講:“你要是給我們便宜一些,我們就要八尾。”


    攤販壓住想要揚起的嘴角,彎腰把魚放迴木盆後歎著氣裝作為難的樣子說:“要是能便宜的話,不用你們說,我都不會要二十錢一條的價格,我也想把這些魚都賣出去,要是今天賣不完,明天可能就死了。唉,我們今天捕魚時,網也破了,還得補網。”


    李安容看著搖頭歎氣的攤販揉了揉下巴,不為所動的向攤販繼續還價,這種訴苦的話,他都聽的能夠背出來了。


    攤販見這招無效,隻好幹笑著把袖子搭在額頭上望了望快要落到樹梢上的太陽接著講:“既然你們要的多,那就送你們一尾鯽魚吧。”


    “可我們是兩家人,就送我們兩尾吧。”李安君說著,左右手各伸出食指朝攤販晃了晃。


    攤販見狀嚅動了下嘴唇,隨後歎著氣搖了搖頭講:“我家也有個和你差不多大的女兒,你提了出來,就多送你們兩尾吧。”


    李安君當即歡唿著和張沅擊了擊掌,倆人仔細看了三個木盆中的魚,開心的指揮著李安容和攤販撈魚。


    攤販熟練的用草繩穿過兩側的魚鰓,並在魚嘴外打了個活結,不多時,八尾活蹦亂跳的鯉魚和兩尾搖著尾巴的鯽魚全部被進了籃子裏。


    李安容聽著魚尾拍打在一起的“噗噠…噗噠…”聲,伸手探進右邊的袖子,暗自慶幸自己多帶了一些錢,正當他想要替張沅結了魚錢時,張沅已經把錢倒進了攤販攤開的手心裏。


    張沅盯著攤販數完後,轉身朝左手還插在右側袖口中的李安容笑了笑,她在離家前,李平曾反複叮囑過,一定要她自己付買魚的錢。


    明媚的笑容感染了李安容,他在跟著笑了兩聲後,從袖子中掏出一緡錢交給了攤販。


    待揚著嘴角一直笑的攤販數完後,李安容拎起各裝著三尾鯉魚的兩個籃子,和一同抬著裝有兩尾鯉魚、兩尾鯽魚的籃子的李安君、張沅往迴走。


    三人一路走走停停,迎著夕陽最後的餘暉迴到了五井裏。


    精疲力盡的李安君、李安容先把不想再走一步路的張沅送迴了家,然後咬著牙堅持走完了剩餘得路,倆人都很後悔沒有趕著牛車去買魚。


    在家等的焦急的宋雲珠見倆人平安歸來,長舒了一口氣問:“安君、安容,怎麽迴來的這麽晚,你們見到沅兒了嗎?”


    揉著胳膊的李安君,瞥了眼正在和李無疾一起解魚嘴上草繩的李安容調笑著迴答:“嫂嫂,要是沒有見到沅兒,安容迴來後能這麽高興嗎?他把該說的都對沅兒說了,今天已經是十月十七,再有兩個月就要給沅兒送聘禮了,是該準備起來了。”


    “是啊,我明天去宋河亭找陳叔父幫忙。”宋雲珠撫著額頭迴應,默默的在心裏盤算起家裏剩餘的布料,要是不夠,這兩個月還要抓緊時間織。


    被提起的李安容垂下眼眸抿起了嘴角,把解開了草繩的魚丟進了盛滿水的木盆裏。


    聞著魚腥味跑過來的狸被撲騰著魚濺了一身的水,立刻像是炸了毛,弓著身子緊盯著揚起的魚尾尖叫起來。


    李無疾怕狸會把魚吃掉,忙拍著手把狸攆到了別處,現在在他的心裏,這些不常見的魚要比天天能看到的狸重要許多。


    “四叔父,它是什麽魚?”李無疾伸出手指點著魚身上光滑的鱗片問。


    李安容繼續解著草繩迴答:“這是鯉魚,我曾聽夫子說過孔聖人的獨子出生時,恰逢魯昭公賜於孔聖人一尾鯉魚,故為其子取名為鯉,字伯魚。”


    對這個話題感興趣的李安君笑著走過來插話:“我曾聽陳顯提起過孔鯉過庭的故事。”


    “那阿姊知道孔聖人是哪裏人嗎?”李安容拿起鯽魚放進木盆裏問。


    李安君笑著蹲到木盆邊用手劃著圈圈漣漪肯定的迴答:“這個可難不倒我,我可是問過陳顯的,他說孔聖人是殷商後裔,子姓孔氏,生於魯國,祖籍宋國。”


    “阿姊的記性真好。”李安容笑著誇讚道,然後拎起籃子中最後一尾鯉魚問:“嫂嫂,今天殺魚嗎?”


    宋雲珠低頭看了看木盆中擁擠的魚群,拿過李安容手中的魚笑著講:“殺,今天晚上給你們燉魚吃。”


    蹲在木盆旁的李無疾立即歡唿起來,趕忙跟著宋雲珠往水井旁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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