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天後的中午,神情憔悴了不少的許萱和滿臉疲憊的周鬱一起來了李家,準備先拿走一套被褥和兩身換洗的衣物。


    宋雲珠瞟了眼周鬱背後的包袱,忙拉住許萱的胳膊往院子裏拽著問:“你們吃飯了沒?要是沒有的話,我去給你們做一些,安君和無疾在後院往蠶蔟上拾蠶呢。這兩天,無疾每天都要問幾遍你什麽時候能迴來,他要是看到你,肯定能樂瘋。”


    許萱紅著眼睛望了望熟悉的院子,吸著鼻子擠出一絲笑容迴答:“嫂嫂,我們是在…家裏吃過後來的,我…我有重孝在身,就…就不進去了,你…你幫我把榻上的那套被褥和…和我平時穿的衣服拿過來就行了。”


    斷斷續續的話語中,盡是疏離之意。


    失落的宋雲珠當即鬆開了許萱的胳膊,皺起鼻子把頭扭到別處眨了眨濕潤的眼睛,隨後深唿一口氣迴應:“那…好,你們在…在…家吃過了是嗎?那挺好…那挺好,我…我這就去拿,被褥不好帶,我給你們找個板車推著。”


    周鬱看著有些無措的倆人,忙上前走了一步講:“雲珠嫂嫂,我抱著就可以了,不…”


    “還是推著吧,畢竟有那麽遠的路,等你們再來拉東西時,帶過來就行了。既然你們不進去,就先在這等一下,我這就去拿。”宋雲珠輕聲打斷了周鬱的話,在揉搓著雙手說完後,轉身跑進了院子中。


    原本趴在門口的狸迴頭望了兩眼推著板車往後院走的狸,慢悠悠的站起身子“喵嗚”叫了兩聲,隨後親近的蹭了蹭許萱腳上的圓頭麻布履。


    周鬱見許萱的眉頭舒展了些許,便柔聲對她說:“我伯父家裏也有兩隻小狸,等迴到家後,我去抱一隻給你養著,好不好?”


    “那挺好。”許萱細聲說完,轉身向路過的李習打了個招唿。


    比之前更瘦了一些的李習朝許萱幹笑了兩下,然後偷偷打量了一下周鬱講:“二嫂嫂,這是你的夫婿嗎?我昨天聽人說了你阿翁、阿母的事情,你不要太過傷心,日子還是要繼續過下去的。”


    “是啊,他是我的夫婿。我記得你是下個月成親,嫁衣什麽的都準備好了嗎?”許萱輕笑著問,她覺得李習又變成了去年冬天前那個心地善良、活潑開朗的小女孩。


    李習聽到後,紅著臉笑了笑迴答:“二嫂…我還是叫你許家阿姊吧,我阿翁、阿母都給我準備好了,我剛才在伯乙目那裏,看到裏正和李嬰大父在挨家挨戶通知征收田稅的事情,我家裏還有事兒,就先迴去了。”


    許萱微微頷首,待李習走遠後輕聲感慨:“人頭稅後是田稅,下個月又要開始交芻槁稅,活著可是真難。”


    “萱萱,你不要這麽說,要不是孝文皇帝把田稅由十五稅一改成三十稅一,活著會更難。唉,要是咱們生活在孝文皇帝時期該多好,不僅能免十幾年的田稅,算賦也是四十錢一人。”周鬱說完,無奈的踢了踢地麵,然後笑著朝跑過來的李無疾揮了揮手。


    臉頰紅撲撲的李無疾撅著小嘴撲進了許萱的懷裏,隨後氣唿唿的質問許萱:“嬸母,我聽阿母說你迴來了,你怎麽不去找我呀?”


    心中酸澀的許萱忙彎下腰捏了捏李無疾溫熱的臉頰迴答:“無疾,我家裏的事情還沒有辦完,一會兒還得迴去。我怕見了你,你又要哭鼻子,所以想等事情忙完再來看你。”


    “嬸母,四叔父說我已經是個大孩子了,不能再像以前那樣哭來哭去。沅兒姑姑在昨天送給了我一朵漂亮的花兒,我帶你去看看。”李無疾揚著小臉說完,雙手拽住許萱的袖子往院子中拉。


    許萱為難的看了一眼周鬱,隨後抱住李無疾輕聲哄:“無疾,我和你阿母約好在這裏等她,我要是走了,她找不到我們怎麽辦?”


    “嬸母,你又騙我,咱們隻是進家裏去,又不是去別的地方,怎麽會找不到?”李無疾跺著腳反駁,繼續使勁兒拉許萱。


    周鬱連忙跟著一起哄,卻被生著悶氣的李無疾往外推了推。在他的心裏,已經認定許萱之所以不迴來,是因為有周鬱在搗鬼。


    尷尬間,宋雲珠拉著板車到了院門口,後麵還有幫忙推車的李安君。


    緊繃著嘴唇的李安君抬眼看了看許萱、周鬱,拉過在鬧脾氣的李無疾,沉默著站到了一旁。


    周鬱忙一手接過板車,一手卸下包袱扔到了用麻布單裹好的被褥、衣物旁,隨後拉了拉許萱的袖子抿了抿嘴唇講:“雲珠嫂嫂、安君,我們就先迴去了。剛才聽那個叫李習的女孩講,要收田稅了,估計再過一會兒,張裏正就該到了。”


    “我知道了,你們路上慢些。”宋雲珠說著瞥了眼在一旁鬧脾氣的姑侄,強行拉著倆人一起把許萱、周鬱送到了巷子口。


    隨著“咕嚕…咕嚕…”的聲音遠去,宋雲珠轉過身往家走著問:“安君,你怎麽也跟無疾一樣耍起了小脾氣,再怎麽著,她也是你二嫂嫂。”


    “嫂嫂,我已經沒有二嫂嫂了,她分明已經把咱們當成了外人,我為什麽要對她有好臉色。什麽重孝在身,就是借口,她就沒有把這裏當成自己家。”李安君氣嘟嘟的說完,抬起袖子擦了擦發紅的眼睛。


    宋雲珠聽完,走過去抱起同樣氣嘟嘟的李無疾安慰:“好了,就算是外人,也不能一句話不說的。等他們下次過來,你們兩個都要好好說話,再見一次,可能以後就見不到了。”


    “阿母,什麽見不到了?”李無疾拽著宋雲珠腦後的垂髻問。


    宋雲珠用力拍了拍李無疾亂扭的小屁股迴答:“我是說,再見一次你周伯父,不然等他走了,可能就見不到了。”


    “走就走唄,我也不喜歡他。”李無疾摳著手指說完,轉頭朝悶悶不樂的李安君做了個鬼臉。


    宋雲珠聽後忍不住輕聲笑了起來,隨後伸手拽了拽李無疾的耳朵講:“不管你喜不喜歡他,咱們得迴去幹活了,這些蠶還得用來交那兩畝桑田的稅呢。”


    李安君被李無疾呲著牙喊疼的模樣逗笑,隨即用手捂住揚起嘴角摸了摸李無疾的頭頂說:“嫂嫂,我下次會好好說話的,免得她們認為我小氣。”


    “好,我們安君不小氣,咱們快走吧。”宋雲珠說著拉住李安君的手繼續往前走,她一直把這個小自己六歲的女孩當成半個女兒來看待。


    沒過多久,張福和李嬰大父便到了李家,依舊是三十稅一,需要在十一月份交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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