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北風吹的緊,清晨時,天空中開始飄零星的雪粒。


    興奮的李無疾拿著蒸餅跑到院子中去踩雪粒,可每當雪粒要觸碰到地麵時,都會化成一滴滴水消失在土地裏。


    李無疾氣惱的直跺腳,抬起頭望向灰色的天空,伸出手指數著雪粒:“一、一、三、五、四…”


    “哈哈哈…”


    站在堂屋門口看李無疾數數的宋雲珠幾人忍不住大笑起來。


    原本臥在草棚下的狸也跟著跑出來湊熱鬧,弓著腰去蹭李無疾腳上的兔皮高腰靴,“喵嗚…喵嗚…”的不停叫著。


    李無疾蹲下身往狸身前扔了幾粒蒸餅碎渣,一人一狸在稀疏的雪粒中分吃著同一塊蒸餅。


    雪終究沒有下大。


    李家人吃過寒具後,李安君和許萱、李無疾準備朝食,宋雲珠和李安容一起去集市上買明天祭祀祖先、祭奠李建夫婦用的酒和彘肉等。


    雪雖然小,但北風很急,集市上幾乎沒有什麽人。


    倆人先去了宋屠夫的肉鋪,鋪子前零星的圍著兩三個人在挑選彘肉。


    “唉,明天就是臘日了,那些去服役的人怎麽還不迴來?”說話的中年男人縮著脖子,向宋屠夫比劃著怎麽切。


    宋屠夫利落的劃下一條彘五花,邊稱邊接著中年男人的話說:“是啊,鄉廷的監牢裏的犯人還能在明天和親人團聚呢。”


    其餘兩人也都跟著歎氣,其中一人搓著手問宋屠夫:“我說宋屠夫,你應該也在服徭役的範圍內,你怎麽沒去?”


    旁邊的中年婦人聽到後,用胳膊肘撞了撞說話的男人手裏拎著的布袋講:“這還用問嗎,宋屠夫肯定是花錢代役了,不然,你哪還能拎著糧食跟宋屠夫換肉。”


    “那是,我咋沒想到呢。”男人笑著迴應,倆人一來一迴的笑著討論起來。


    宋屠夫不理會正在說話的倆人,猶如沒有聽到一樣繼續招待剛走到鋪子前的宋雲珠、李安容。


    沒等宋雲珠開口說話,宋屠夫眯起眼睛笑著問:“雲珠,是要買彘肉嗎?”


    宋雲珠要了三斤五花肉,準備做成肉方,明天拿出一部分讓許萱祭奠李安平用。


    買完肉後,倆人開始往迴趕,在路過平安裏裏門旁的柳記酒壚時花了五十錢打了一小罐黍米酒,再加上之前陳顯來李家帶的酒,足夠明天用了。


    臨近黃昏時,零星的雪花完全失去了蹤影,灰暗的天空變成了如水洗過後的湛藍,隱約可以看到還在中天的上弦月,等到夜色完全降臨後,它會出現在李家西邊的屋頂上。


    原本擔心了一天的李安君十分高興,她是真的想明天去河伯祠前看盤鼓舞和儺舞。


    眼看天色越來越黑,宋雲珠領著李無疾去關院門。


    宋雲珠讓李無疾留在院內,自己往前走了兩步,眼神晦暗的看了看寂靜的巷子。


    當宋雲珠要轉身往家走時,巷子口突然變得嘈雜起來,隱約可以看到三四個背著包袱的男人往巷子裏走。


    聽到動靜的李無疾連忙跑到宋雲珠身旁,倚在宋雲珠的胳膊處指著越走越近的男人大喊:“阿母、阿母,是懷君的阿翁迴來了,那外祖父和三大父應該也迴來了。”


    “是啊,等咱們明天忙完去看看你外祖父,你張伯父看著瘦了不少。”此時的宋雲珠,內心既激動又忐忑,激動的是服徭役的男人們在一個多月後終於迴來了,忐忑的是正值壯年的張懷君阿翁張家都瘦脫了相,更何況身體遠不如從前的宋萬年呢。


    李無疾從宋雲珠的臉上看出了擔憂,懂事的點了點頭。


    滿臉疲憊的張家在經過李家門前時特意停了下來,虛弱的告訴宋雲珠:“安河家的,我見到你阿翁和三叔父了,他們是一起迴來的,應該也到家了。”


    宋雲珠連忙謝了張家,隨後讓麵色枯黃、眼球上滿是血絲的張家趕快迴家休息。


    李家院門落鎖,眾人各自迴房休息。


    李無疾依舊靠在宋雲珠懷裏念叨著李安河,他想讓春天盡快到來,想讓桃花馬上開放。


    宋雲珠照舊柔聲安慰李無疾,她也很想李安河,可她現在是一家人的主心骨,隻有在夜深人靜時才能宣泄心中的愁緒。


    一天的緊張訓練結束後,西郊營騎二十一營房的五人坐在各自的案前執筆寫著竹簡,那是他們明天要寄迴各自家鄉的家信。


    坐在李安河、張賢中間的趙廣德遲遲沒有下筆,一番糾結過後,他時而俯身湊到李安河的竹簡前看兩眼,時而偷偷瞄兩眼張賢的字。


    張賢見狀用袖子遮住字跡,笑著問趙廣德怎麽還不寫。


    趙廣德把玩著手中的毛筆迴答:“唉,我家裏人口多,不知道該提到誰,不該提到誰?”


    “那就寫你心中最想念的,你的一雙兒女呀!”來自酸棗縣的魏由吹著竹簡上的筆墨對趙廣德提議。


    趙廣德趴在案上點頭,等到其餘四人即將寫完時,才開始動筆寫下第一個“吾”字,但很快又用毛筆塗成一團。


    李安河的右手不停的撫摸著已經幹了字跡,上麵寫滿了對家人的思念,再過三四天,這三四片竹簡會被送到宋雲珠手裏。而且,西郊營允許正卒的家屬寫迴信,或許到時會收到李無疾印在竹簡上的小手印。


    明日是臘日,西郊營上午訓練,下午休息,聽說晚上還有儺舞。


    夜越來越深,李安河躺在榻上睜著雙眼望著漆黑的夜色,他想起去年領家人們去河伯祠前看盤鼓舞的情景。


    由於誤了時間,李家幾人站到了人群的最外層,向來喜歡熱鬧的李安君隻能看到高高低低的人頭,氣惱的直跺腳。


    李安河想到此處不由得輕聲笑了笑,轉身側躺在榻上繼續想那天的事情,他記得那時李無疾坐在自己的肩膀上,宋雲珠一旁緊張的注意著李無疾,怕李無疾會從自己背上跌落下來。


    “原來,我已經離開家兩個多月了,雲珠、無疾,你們還好嗎?安君、安容,你們兩個有沒有好好聽雲珠的話?”李安河在黑暗中喃喃自語,撐起胳膊從褥下摸出竹簡片握在手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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