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聞聽立刻振奮起來:“就是,我等身為縣學一份子,怎能坐看這種屍位素餐之人一直占著縣學的名額。”


    “不過邱兄,你打算如何辦?直接向縣尊稟報這件事的話,縣尊肯定不會同意的,往年也有人向縣尊抱怨過,最後還不是給了他機會改過自新。”


    邱書生手指敲了敲桌麵,沉吟了一下,道:“勸學之日,縣尊必定要考察學問,每年都是你我眾人你爭我搶,都想在縣尊麵前展示一番才學,但如今科考混亂,選官無望,我看今年咱們也就不必爭了,到時候直接將竇在相推給縣尊。”


    邱書生話剛說完,立刻便有人一拍大腿道:“妙啊,縣尊隻要考了他的學問,見他如此不堪,而且多年毫無寸進,肯定也會勃然大怒吧。”


    旁邊一人臉色一振,跟著將手指一搖道:“到時候將之趕出縣學,豈不是順理成章!”


    眾人立刻相視一笑,場上氣氛瞬間開懷了許多。


    樓上的氣氛熱烈,樓下的常玉郎與竇書生兩人也不差,或許是看在常玉郎揮金如土的份上,對於這個出現的稍顯突兀的朋友,竇書生已經完全沒有了戒心,甚至越看越覺得有好感。


    兩人天南海北的胡扯了一通,甚至還交流了一番上青樓的心得,但就是沒有討論兩句學問文章什麽的,妥妥滴兩個超級學渣的聚會。


    說實話,王中有時候其實還挺想知道樓上的那些讀書人在討論些啥的,會不會說些國家大事,談論一些詩詞文章,也能讓他對這個世界的文化層麵有一個更深的了解。


    不過這些可有可無的心思,在玲瓏八珍上上來之後,便都一掃而光了,取而代之的便是吃飯,天大地大,吃飯最大。


    本來對於一輩子多數時候都是吃能量食物的王中來說,這個世界有一個十分吸引人的地方便是各種隻存在於文字與食品之中的美食,終於變成了可以吃到嘴裏的美味。


    現在玲瓏八珍又刷新了這種幸福感,水晶湯包,明月蝦餃,酥香鳳爪,香糯雞,糖糍粑等等,一溜兒的拚盤擺上來,光是造型就讓他目不暇接。


    雖然這些東西在這個世界來說,算不上什麽頂級美味,隻是口頭上的噱頭多了一點而已,但對王中來說,進來這麽久,他倒真的是第一次吃到這麽精致美味的食物。


    加上謝老頭也是第一次以人身行走世間,兩人頭一次享受高級消費,所以吃的都是狼吞虎咽,甚至有那麽一刻,王中覺得自己好像真的是在玩遊戲一樣,這哪裏是要去殺人的應該有的樣子。


    早飯畢竟不像是中午晚上,店裏麵的客人來往的很快,沒多久,樓上那批讀書人,反倒比王中他們先用完餐,然後便下樓了。


    臨走之前,還有人望這邊笑著指指點點,也不知道在說些什麽。


    竇書生則望著頭顱,一一與他們隔空拱手,多數人隻是嗬嗬一笑就下了樓去,有兩個迴應了的也隻是略一抬手,揚都沒揚起來便放下去了,然後笑著下樓了。


    竇書生也不以為意,反而還十分得意的對常玉郎說道:“這些都是縣學裏名列前茅的學生,往後你也要與他們多親近親近,學問才會有所長進。就比如上次邱生舉辦宴飲,這等機會就絕對不能錯過了。不過這縣裏朋友不少,你剛進學,不一定個個都認得,但沒關係,下次倘若遇到這等事情,你可以直接喚上為兄,這鬆平縣的學問之內,為兄還是有一席之地的,提攜當是綽綽有餘。”


    常玉郎不明所以,不知道這貨的得意從何而來,不過想想這竇書生的風評,這貨向來就是一個自覺天下皆熟的人,他也就釋然了,當下連連舉杯道:“那就多謝竇兄了,來來,滿飲,滿飲!”


    竇書生也是來者不拒,大清早的就喝酒,也不怕誤事。


    王中見那群讀書人都走了,想來也是去縣學的,立刻便走到邊上對常玉郎道:“公子,時間是不是要到了?”


    常玉郎還沒說話,竇書生卻是一甩衣袖道:“不急,不急,從這裏到縣學,一共也就三千餘步,就算你我踱步而行,也要不了半個時辰,且再吃一盞茶,一會正好慢走消食,到縣學之時,絕對剛剛好。”


    王中和常玉郎聞言對視了一眼,都是一陣無語,這貨倒是將卡點卡到了深入骨髓的境界了,都知道縣尊今日要來勸學,難道就沒有一點緊迫之心嗎?


    常玉郎連忙擺手示意,讓王中先等著,王中隻好迴去先坐著。


    又過了大約一炷香的時間,兩人才酒足飯飽,迤迤然的走下樓去,不過在經過王中身邊時,常玉郎卻忽然側頭在他耳邊說了兩個字:“結賬!”


    王中瞪大了眼睛,剛想說什麽,這貨已經跟著竇書生兩個下樓去了。


    之前那被常玉郎砸了一下的夥計立刻笑眯眯的走了上來:“客官,誠惠紋銀十兩!”


    王中震驚的差點沒當場跳起來,這些點心雖然味道是不錯,但分量就那麽多,完全沒有一頓酒肉來的實在,竟然要十兩銀子。


    要知道一頭山羊也才一兩銀子左右,他們剛才就隨便吃個早飯就吃了十頭羊?


    不過震驚歸震驚,吃霸王餐的事情,王中也做不出來,隻得從懷裏將最後的散碎銀子都掏了出來,不多不少剛好十兩多點,這就是他現在的全部家當了。


    忍痛將銀子付了,王中立刻氣衝衝的便追了出去,這個常玉郎,感情剛才那般大款都是裝出來的啊,他還以為這小子真的弄到了銀子呢。


    不過這樣一來,他心中對於殺宋複生的欲望反而又畸形的強烈了一些,沒辦法,就算為了銀子,他也得殺了這個狗官才行。


    鬆平縣城不大,其實王中見過的這個世界的縣城都不是很大,以他的觀察來看,這些城池的人口聚集,其實反而是城外郊區的人口要比城牆內的人口多的多。


    比如當初在都靈的時候,城外好幾個大市,那市場,簡直就是人山人海。


    鬆平縣也一樣,昨天他們過來的時候,一路上便看見城外的村鎮聚集,幾乎已經將城池完全遮掩了,唯一不同的是,活動的人群很少,按照常玉郎所說,被扡插之後的人,會逐漸喪失行動欲望,日趨木質化,甚至不僅是肉體,就連精神都會逐漸呆滯,形如木頭,這樣的人確實就不會走動了。


    縣學離太白樓不是很遠,竇在相一路胸有成竹,果然到了縣學門口的廣場前,時間剛剛好,遠處的街道上正好出現頭前整肅街道的官兵。


    縣學門口的小廣場上,立有三重牌坊,牌坊下,縣學的師長學生,前來與會的讀書人,早已經排好了偌大的歡迎陣型,正在有條不紊的準備迎接縣尊來訪。


    周圍的街道上,出乎意料的還有不少圍觀的百姓。


    竇書生帶著常玉郎很隨意的就往隊伍角落後麵一站,邊上就是一些讀書人的書童仆人之類的,都快和這些人擠到一起,他也不以為意。


    王中還在奇怪,這裏怎麽忽然多了這麽多普通人,邊上的常玉郎卻捅了捅他的腰間道:“別看了,低頭,你這幅尊容,還是少露麵的好。”


    王中瞪了他一眼,隻得將腦袋低沉,暗中問道:“你不是說城裏百姓泰半都被扡插了嗎?怎麽今日這裏出現了這麽多?”


    常玉郎沒好氣道:“廢話,沒看到個個都是一副有錢人的樣子嗎?這些當然都是家裏有讀書人的,不然他們來縣學幹什麽?”


    王中這才察覺,這些圍觀百姓之中,或是茶樓上座,或是街邊三兩閑談,所有人的穿著打扮,確實不像是窮苦人家。


    “嘖,能出讀書人的家庭,還真的都是有錢人家啊!”王中忍不住哂笑道。


    常玉郎語帶不屑的迴應道:“那當然,你也不看看,那太白樓隨便吃兩口早茶都要幾兩銀子,豈是尋常人家去的起的。”


    王中登時氣道:“你還敢說,你沒銀子跑那去做甚?白充大款?”


    常玉郎一撇嘴道:“行了行了,不就是幾兩銀子嘛,不充一迴,這些人怎會對我等如此大意?你沒看見,我們和竇書生一起,都懶得有人來盤問嗎?不然你背著這扁擔一樣的東西,人一準就認為是兵器。”


    常玉郎說的,自然是王中隨身攜帶的狼牙刀,隻不過這次依舊做了偽裝,用布條纏得嚴嚴實實,也沒有背在背上,而是由王中抱在懷裏,不仔細關注他的話,確實看不出來像是個兵器,頂多就是個棒槌子。


    自打隴川府禁止民間私自攜帶兵刃之後,界麵上攜刀佩劍的確實少了很多了。


    今日來縣學的書生當中,不是沒有帶護衛的,但都是拿的哨棒之類的木質武器,而且還真有拿扁擔的,王中拿個棒槌,就算被發現了,也不會引起關注。


    不過跟著竇書生,就不會被檢查,這又是什麽說道?王中正想再問,那邊竇在相跟周邊的書生都打過招唿之後,已經迴轉過來,王中隻得作罷。


    但剛才那一小會,他也曾瞟到,竇在相跟人打招唿的時候,似乎所有人都不怎麽喜歡他,即便是答應也是隨便一拱手敷衍了事,有的人甚至頭都沒轉過來。


    可竇在相不僅沒有不高興,反而還十分開心自得的樣子,讓王中有些莫名其妙,這樣的人,真的是裝的?還是本身就這樣沒心沒肺?


    不過他的疑惑很快就被前麵的動靜給打消了,因為淨街的官兵已經到了縣學門口,很顯然,縣令宋複生一會就要來了。


    看到這等變故,就連一直十分隨性的竇在相也都安靜了不少。


    王中又偷偷戳了一下常玉郎,提醒道:“等會記得離我遠一點!”


    常玉郎連忙咬著嘴皮子迴道:“先別急,進去再找機會動手,這裏人太多了,而且還有官兵。”


    或許是大家都安靜下來了的緣故,邊上的竇書生立刻便發現了常玉郎的不對勁:“嗯?三郎,你剛才說什麽?”


    常玉郎連忙打著哈哈道:“沒什麽,我是說,我現在好緊張啊!”


    竇書生連忙低聲笑道:“安心,一會迎了縣尊之後,你隻要跟著我就好,保證你絕對不會被縣尊點到的。哦對了,還有,得低頭,對把頭滴下來,低調一點,太高調了不好。”


    常玉郎趕緊順著他說的做了,過了好一會,兩人便像兩隻鵪鶉一樣躲在了人群的最後麵,一言不發。


    王中這才低聲迴了一個字:“好。”


    人群很快整個都安靜下來,前方街道上傳來一聲聲整齊的響動,那是官兵行進之時鎧甲兵器摩擦的聲音。


    王中低著頭,眉頭暗皺,在城裏出行,宋複生居然也是官兵開道,不是衙役之流,難不成這裏的衙役也都被扡插完了?


    正在他疑惑之時,前麵牌坊外的大街上,總算迎來了正主,從一匹高頭大馬上翻身而下的,不是宋複生又是誰來。


    隊伍前邊縣學的師長與官員等等立刻迎了上去,場麵這才又重新活動了起來,不多時,眾書生山唿拜見之後,人群才朝兩邊分開,官員師長們引著縣令進入縣學,其他讀書人則亦步亦趨的跟在後麵魚貫而入。


    甚至有些讀書人的家人、仆人之流,也跟著進去,沒人阻擋。反而是那些官兵,在牌坊之外便停駐了,一步不前,根本就沒有跟隨進入保護宋複生的意思。


    人群流動很快便到了常玉郎附近,常玉郎趕緊將王中一戳,低沉急道:“別看了,縣學不會允許士兵入內的,進去之後見機行事。”


    王中猛地點了點頭,又問了一下在身邊一直沉默不言的謝老頭:“老謝,打起精神來,沒問題吧。”


    謝老頭聞言將目光從遠去的宋複生那邊收了迴來,一咬牙道:“沒問題。”


    話音落下,人群流動已經到了近處,王中趕緊拉著他緊緊的跟在了常玉郎後麵,常玉郎也適時的做出了一副略顯囂張的做派,帶著兩個仆人大搖大擺的進了縣學。


    不過才走沒兩步,邊上的竇書生看到了,立刻便側頭過來低聲急道:“低調,三郎,低調,不要招搖啊。”


    常玉郎見王中等人跟了進來,趕緊一躬身,道:“不好意思,剛才見到縣尊,心情激動,激動,嗬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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