翟曾易和人間道小姑娘的交手其實意義並不尋常,這不僅僅是正邪之分,更是江湖老一輩強者和後起之秀之間的爭鋒。


    而在這樣的生死局之中,誰也沒有可能再留手。


    所以從一開始,翟曾易就是步步緊逼,每一招都直指要害。而人間道的小姑娘每一次接招都顯得險象環生。


    但也隻是險罷了。


    人間道的功法號稱破盡天下招式,其最強之處不在於內力對各種招式都有所克製,而在於眼力。


    人間道的招數平平無奇,內力也僅是厚重。厚重到讓交手的人有一種遲滯的感覺。但這一切都是輔助手段罷了,真正要命的還是隱藏在招數和內力之後,這位小姑娘明亮的雙眸。


    翟曾易從開始交手的時候就有這種感覺了,就好像自己的內力走向被對方看破了一樣。無論是翟曾易改動過的招式還是他完全自創的招式,在對方的動作下都好像無所遁形。就如同是自己的一切對方都能未卜先知一般。


    翟曾易清楚場上的局勢,現在的一切都已經著落在自己身上。他的心中越來越急,但是這種急躁沒有浮於表麵。因為他知道,一旦自己的急顯露了出來,那他就真的露了敗象了。


    怎麽辦?改變是必要的,可是怎麽改變才能出乎對方的意料?翟曾易在對手密不透風的守勢中尋找著縫隙。


    可惜他找不到。


    另一邊閻莫已經越來越吃力了。原因是她身邊的梅枝茹已經成了個一動不能動的靶子。剛剛交手的時候,梅枝茹和何忍雖然不會武功,但是有人趨利避害的本能在,一些兇險之處他們還是能夠憑借本能稍稍躲閃一番的,可是現在這一切她都做不到了。所以閻莫由之前靈動難以捕捉的身法變為死守,好在修羅道功法的特點就是善戰能戰,她的內力還能支持一段時間。可是再悠長的體力在對方這種人海戰術的壓製下都不足以成為優勢。


    怎麽辦?閻莫甚至都沒時間去想解決的辦法,現在對她來說,最稀缺的資源就是時間。


    若是隻從旁觀的角度而言,張之然這裏的戰況恐怕是幾人當中最好的一處了。從頭至尾,張之然的打法就是蠻橫。對,蠻橫不講理的蠻橫,內力的性質對對方壓製力足夠,內力運作的靈活程度更是遠超對方。沙鷹每次阻擋張之然的招式都要用出兩道甚至是三道不同的內力,變換之間以精妙的配合來阻擋張之然。


    看上去確是如此,但張之然反而是他們這一方當中心裏最急的一個。


    他還從來都沒見過梅枝茹失態至此。就算當時梅枝茹舊疾未好,又中新毒,可那時她說過最嚴重的說辭也不過是慷慨赴死罷了。


    可現在呢?


    在張之然一位曾學過醫的人眼中,梅枝茹的狀態下一步就是傷心欲絕然後暈倒過去。這對於常人來說也隻是睡一天就能好的小事,可是對梅枝茹這樣地地道道的大小姐體質來說,一個不小心,恐怕就醒不過來了。


    所以張之然很急,隻要能衝過沙鷹的阻攔,他就能以內力先幫梅枝茹調息,然後再護住對方心脈。


    然而在沙鷹的嚴防死守之下,這件事也不過奢望罷了。


    至此,三方戰局都已經陷入焦灼,接下來拚的就是誰先熬不住露出破綻來。


    就在這時,張之然的耳朵動了動。


    在他感知到什麽之前,羅的耳朵更先動了一下,他們都聽見了,異於這片戰場的聲音。


    “沙鷹,我到那邊去看看,你們穩住局勢等我迴來。”羅突然出聲說道。


    “好!”沙鷹來不及詳細迴答,隻能大叫了一聲。


    沙鷹隻當是羅既已答應了這場戰鬥不再出手,就連站在那裏給局中人施加壓力都不肯了。雖然對這樣的做派不以為然,可現在也不好說什麽。


    隻有張之然知道,羅現在離去的方向正是他聽見異響傳來的方向,那是大片的馬蹄聲。


    羅離開了,說離開就離開,這樣磊落的作風甚至都讓人覺得他不應該是魔教中人。


    可惜眼下沒人關注這一點。


    翟曾易終於找到了破局的方法。但是他一直隱而不發。他所忌憚的人正是站在那裏一言不發卻虎視眈眈的羅。


    現在羅離開了。


    翟曾易的表情一變,殺伐之氣自臉上浮現。


    “小姑娘,你的弱點我已經找到了,隻是老夫這一招兇險至極,我勸你還是就此離開為好。”


    人間道的小姑娘看到翟曾易的招式一緩有些吃驚。她沒想到翟曾易這樣的江湖老前輩居然還會犯這種低級錯誤,招式放緩不久等於是給她喘息之機嗎?


    人間道小姑娘沒給翟曾易任何迴複,在她看來,翟曾易很可能也是內力接不上,故作聲勢罷了。


    “你招式精湛,內力純熟,再這樣下去,老夫難以攻破你的防守,隻不過。。。可惜!”


    翟曾易匯聚起了全身的功力。


    這種情況在亂局之中很少見,因為這樣等同於把全部希望都寄托在了下一招上。在亂局之中,翟曾易這樣的做法與自殺無疑。


    隻是人間道小姑娘雙眸的神色由剛剛放鬆下來的樣子重新瞪成了嚴肅,她知道,無論之後的局勢會如何,她都不得不第一個麵對翟曾易的搏命一擊。


    “你果然能看得見老夫運轉內力的方式,隻不過嘛。。。”翟曾易的話還沒有說完,他已經出掌了。


    這一掌當得起風雲色變這個形容。


    人間道小姑娘瞧得真切,並起雙指刺向她眼中翟曾易這一招最薄弱的一點。


    在她看來,因為這一掌她根本就防不住。消減對方內力,拖慢其內力匯聚之速已經是最好的選擇。反正隻要自己能受住這一掌,接下來翟曾易將再也沒有與自己交手的能力。


    可惜她想錯了。


    當她的手指刺到翟曾易這一掌的手腕時,她就知道自己馬上就要敗了。因為翟曾易的手腕竟被這一指輕輕鬆鬆地蕩開。


    這還是第一次,在生死相搏的緊要關頭,她看到有人使了虛招。


    沒錯,翟曾易使得就是虛招,來勢洶洶的一指對上了綿軟無力的一掌,難受的程度就像是用最鋒利的矛刺進了棉花堆裏,根本使不出力來。


    人間道的小姑娘看到自己的指尖處滲出了血跡。


    這是無可避免的事。翟曾易想要騙過小姑娘的眼睛,剛剛匯聚全身內力的樣子就不能作假,所以當他在交手前的一霎那收力的時候必須是瞬間收力。他隻能收迴所有的內力。


    他的手腕被這一指刺穿了。而他後續的招式也到了。


    翟曾易高高抬起的腳狠狠踩在小姑娘的臉上,把對方臉上的麵紗都踩破了。


    這還沒完,接下來翟曾易連環腿到了,一臉三腿每一腿都踢在對方的太陽穴上,當真是將小姑娘踢了個七葷八素。


    收腿迴身。


    翟曾易在小姑娘所站的位置站好,腳邊是昏迷不醒的人間道傳人。


    以舍棄一條手臂的代價,翟曾易總算是騙過了人間道傳人的眼睛,獲得了這場戰局中公平對話的機會。


    小姑娘的麵紗散落了下來,人長得如聲音一般甜美,就是這臉有點腫了。


    翟曾易沒有過多停留,趕緊去幫閻莫的忙去了。


    有了翟曾易的幫忙,閻莫的壓力大減,整個戰場上勝利的天平已經開始朝張之然這一方傾斜。


    羅還是沒有迴來。


    不是他不想迴來,而是眼前的人有些棘手。


    眼前的人何止是棘手這麽簡單。


    就和剛剛的閻莫一樣,隻不過羅這次麵對的不是江湖好手而已,他要麵對的是擁有戰陣配合的軍隊。


    要說防備陰險偷襲,處處小心的本事自然是江湖人厲害。可是若要論時時刻刻注意周圍環境,並能在第一時間迴報者,還得看軍隊斥候。


    在羅剛剛出現於騎兵隊左右的時候,斥候就已經發現了他。


    沒有什麽暗號也沒有眼色。斥候隻做了一個簡單的動作,他舉起了一杆小旗。


    羅不知道這一杆小小的號令旗是怎麽做到同時匯報了那麽多信息的,反正下一瞬他就看到斥候身後所有的騎兵無聲地拔出了自己的佩刀,然後對著自己所在的位置發起了衝鋒。


    羅從來沒有巧舌如簧用詭計騙人的習慣。


    於是他就和這群騎兵們交上了手。


    直到對方布陣以前,他都覺得自己有可能以一敵百,殺光這群人之後再揚長而去。


    抑或者是想來就來想走就走。


    但是這一次他的算盤打得雖響,卻注定要落空了。


    在騎兵們第一次衝鋒的時候,羅輕輕鬆鬆地將數位騎兵打下馬來,第二次亦是如此,可第三次第四次呢?


    騎兵們的數量足夠他們對羅發動數十次的衝鋒。


    而最關鍵的一點是,現在羅再想走已經晚了。


    不知不覺間,騎兵們完成了衝鋒,繞後,布陣一係列排布。待陣勢落定,那位將軍打扮的人才緩緩從騎兵隊裏走了出來。


    “你是什麽人?信號就是你發的?”將軍走到整個隊伍的最前列,羅能看得出來,這位將軍身上有著不俗的武藝。就算自己有把握拿下這位將軍,可後麵還有那麽多的騎兵在看,羅不敢也不能。


    “你又是什麽人?為何出現在這裏?”羅發問道。


    “笑話,這整片山脈都是由我軍駐守的。我為何不能來?你若是無關人士,那就速速離開,別延誤了本將軍軍機,否則我拿你是問!”


    “哦,在下隻是路過。”出乎意料地,羅說完了這句話就真的要離開了,而且還是和來路相同的方向,竟然表現得真的沒有任何折返的意思。


    然後他聽見了腦後的風聲。


    “咻”一支利箭從羅的耳後射出,被羅輕鬆閃過。放箭之人隱於陣中,看不到到底是什麽人。


    “你真以為本將軍看不破你的小把戲?”那將軍笑了笑,也不見有什麽動作,整個軍陣再變,將羅團團圍住。


    “不論如何,你一定是知情者,拿下!”將軍一聲令下,軍士們緩緩逼前。


    對羅而言,想擺脫一個騎兵隊,無非就是內功聚力,輕功一發的事。


    可是他知道,此時的空中一定被不少箭手緊緊盯住,隻要他敢動,那些箭矢的速度一定會比他更快。


    這可不是一支簡單的騎兵隊伍,這是軍中精銳。


    上次羅讓沙鷹等人撤退就是他認出了孫閑生,他怕的就是孫閑生背後跟了這樣一批軍中精銳。隻是沒想到,這次終究還是沒有避開。


    羅長出了一口氣,兩杆竹竿從袖間滑落。


    再說張之然這邊,梅枝茹那裏的壓力大大減輕。張之然隻要反過來拖住沙鷹,那麽這場戰鬥的勝利方就必是他們。可是張之然沒有這麽做。


    在張之然看到翟曾易獲勝後,他的招數也變了。


    他打得更兇了。


    就像是翟曾易明明用搏命的代價也能戰勝人間道傳人卻非要以傷取勝一般,張之然也有自己的算盤。那就是在這場戰鬥結束後還能留有餘力。


    翟曾易剛才全力相搏,內力一空,縱然取勝,也對接下來的局勢做不到任何幫助。所以他寧願付出一條手臂的代價,維持了殘存的戰鬥力。


    張之然也是這麽想的。他還在防備著羅的出爾反爾。


    就算自己拖住沙鷹,另外兩人在數十人的圍攻之下,取勝之後恐怕也沒有餘力麵對羅了。所以隻能是自己,盡快戰勝沙鷹,然後幫另外兩人省下內力來麵對有可能出爾反爾的羅。


    沙鷹的壓力變大了。


    張之然的每一招都是朝沙鷹的兇險之處招唿,熟悉張之然內力的他知道,對方那種不講道理的破壞力不是現如今的自己能硬抗的。


    所以沙鷹一退再退。


    這個局麵和婆婆一開始麵對羅有些相似,隻不過其中的含義並不相同。


    張之然終於放棄了那套他並不用得純熟的無名刀招,而是轉用生死旋圓錘。


    現在的生死旋圓錘有一種名副其實的感覺。當真是一拳內力為生一拳內力為死。


    沙鷹的人間道可沒達到人間道傳人的造詣,看不破張之然每一拳的內力走向,甫一接招,招招落於下風。


    勝利的天平已經傾斜了,似乎就差那麽一點就變為傾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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