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見薑哲翰說匪軍不一定會偷襲補給隊,任朝翼驚得叫出了聲,他叫得太大聲了,以致身後的三百個士兵東張西望,還以為遭遇了匪軍。


    薑哲翰笑了笑,緩聲道:


    “不一定不代表不會來,隻是說不一定會來,也不一定不會來,對於軍糧這種大事,我們自然要萬分謹慎、有備無患。”


    任朝翼想了想,歎道:


    “好吧好吧,聽你的,反正你做事情考慮周全,出征前我父親就叮囑我,讓我拿不定主意時聽你的。”


    任朝翼的父親任尊漢,雖然不在三大元帥八大上將之列,但也是大同國的名將,因而聽得任朝翼這麽說,薑哲翰不禁有些得意:


    “任伯父真的這麽說?”


    “是啊,我父親說你天生就是塊打仗的材料!若是再生戰亂,今後的成就絕不在你外公之下。”


    任朝翼隻是順口一說,但他說得卻完全正確。


    薑哲翰喜好戰爭,同時也厭惡戰爭,他從未想過有一天會超越自己的外公,大同國九大開國元勳之一段海若,他隻是笑了笑:


    “這如果是我們的最後一戰,其實也不錯。”


    薑哲翰這一小支隊正午出發,走了一段路,天已經黑了下來,由於三百人都是騎兵,因此行軍速度極快,明天一定能和補給隊碰頭。


    從駐在康川省的屯軍點抵達木格村,約莫需要四天,如此薑哲翰一行可以在中途遇到補給隊,前後總計三天半就能迴到木格村。


    雖然薑哲翰心急如焚,但夜幕降臨,山路上一片漆黑,馬匹也不肯走了,隻能就地紮營休息,等天亮了再走。


    盡管臨時營地搭建的十分倉促,但卻是相當規整。


    任朝翼雖然並不擅長戰術兵法,但卻和他父親一樣,整頓能力尤為出眾,組織搭建營地小菜一碟,這也是薑哲翰非把他叫出來的原因。


    薑哲翰定計指揮,任朝翼依計執行,這兩個默契的好朋友,能夠配合得天衣無縫,有任朝翼在身邊,薑哲翰也覺得膽氣壯了不少。


    升起幾堆營火,煮熱水,湊合著咽下幹糧,薑哲翰讓士兵們早些休息,又安排了二十個人值守,雖然一路走來沒見到半個人影,但薑哲翰仍然不敢有絲毫大意。


    將所有事情安排妥當之後,薑哲翰這才靠在一個背風的地方,拿出幹糧不緊不慢地咀嚼起來。


    任朝翼早已狼吞虎咽地啃完幹糧,又摸出那支短笛想要吹奏。


    薑哲翰忽道:


    “朝翼,今晚不要吹你那個五音不全了。”


    任朝翼撇了撇嘴:


    “你自己不會吹,少來妒忌我!”


    薑哲翰略微尷尬地笑了笑:


    “我是說今晚不要吹了,不要驚動了匪軍。”


    薑哲翰確實在妒忌任朝翼吹得一手好笛。


    想當初在軍校時,薑哲翰不論家世、才華、外貌,都遠勝過任朝翼,但就因為任朝翼吹得一手笛子,讓不少的女生如癡如醉,以致有一些女生對薑哲翰不理不睬,反而對任朝翼青眼有加。


    那時候,薑哲翰也偷偷學過吹笛,但總是不得要領,吹出來的曲子很不中聽,他說任朝翼吹得“五音不全”,其實是在自嘲。


    “也是,不能驚動了匪軍。”


    任朝翼將短笛往腰上一插,但總覺得雙手空空不自在:


    “哲翰,我們來練練刀吧。”


    這一次輪到薑哲翰撇嘴了:


    “你有蟬翼刀在手,我和你比,不是自討沒趣嗎?”


    任朝翼的槍術根本不能和薑哲翰相提並論,但刀法還算在伯仲之間,不過他的蟬翼刀吹發可斷,薑哲翰以普通腰刀根本無法抵擋。


    任朝翼也不願意占便宜:


    “玩玩而已,用什麽真刀。”


    說著,任朝翼揀起兩根木棍,將其中一根拋給薑哲翰:


    “看我任朝翼大展神威,單刀力破薑哲翰!”


    當然,此話隻當是吹牛。


    沒了蟬翼刀,隻在第四個迴合,薑哲翰略微融入一些槍法,就挑開任朝翼的格擋,木棍輕輕落在任朝翼的後頸之上。


    但就是這輕輕一下,如果薑哲翰此刻手上拿的是真刀,足以砍下任朝翼的腦袋。


    任朝翼頓覺頸後微微一痛,不禁惱羞成怒,正欲返身攻擊,豈料剛轉過身,忽見薑哲翰向後一躍,終止與他對招:


    “朝翼,你聽!”


    “聽什麽?”


    “好像有腳步聲!”


    任朝翼見薑哲翰一臉嚴肅,立即伏地探聽。


    伏地聽聲,軍中上到軍官,下到士兵,無人不會,任朝翼因為吹笛子常辨音階,所以聽力遠超常人,細微之處也聽得清楚。


    任朝翼聽著,忽道:


    “果然,腳步聲雜亂,大約有三百人。”


    “在什麽地方?”


    “大約兩裏之外。”


    “一裏之外……”


    薑哲翰陷入了沉思,天際省人口稀少,整個天際省約莫隻有八十萬人口,這三百人很有可能是五行師的奇襲隊。


    “好快啊……”


    薑哲翰有些呆呆地想著,他不曾和五行師交手過,但五行師能讓肖鵬程吃了一個大敗仗,自然不會弱。


    “想不到五行師走小路竟能如此迅速,幾乎和我們走大路並駕齊驅了,明天很有可能同時與補給隊碰頭……”


    任朝翼從地上爬了起來:


    “哲翰,怎麽辦?”


    薑哲翰心頭有些發寒,覺得以三百人接應補給隊還是有些托大,但如果士兵帶得多了,必然會影響行軍速度,來不及與補給隊碰頭。


    薑哲翰搖了搖頭,不想打擊士氣:


    “不要多慮,匪軍在明、我軍在暗,他們未必知道有我們這樣一支接應隊,而且就算打起來,我們還多出六十個先行接應的士兵,兵力上可占優勢。”


    “那就好。”


    任朝翼放下心來,他拍了拍身上的泥土,忽然叫道:


    “遭了,我的項鏈不見了?哲翰,你快幫我找找。”


    “你一個大男人,戴什麽項鏈,掉了就算了。”


    “不一樣,這是我媽給我戴的項鏈,出發時我媽特別叮囑過,說這個是護身符,千萬不能弄掉了。”


    薑哲翰見任朝翼說話帶著哭腔,心知這串項鏈一定意義非凡,於是也舉起火把在地上找著。


    天際省海拔奇高,一彎殘月掛在頭上,似觸手可及,淡淡的月光竟是藍色的,如一層紗落在地上,根本沒有照明的作用。


    在任朝翼剛才伏地聽聲的地方找了找,薑哲翰忽見一個東西一閃,連忙撿起來問道:


    “是這個麽?”


    這是一個金天鵝墜子,上麵刻了個‘陳’字,與尋常字體大相徑庭,任朝翼接了過來,捧在手心:


    “謝天謝地,謝天謝地!”


    項鏈的鏈子斷開了,一時也接不上。


    薑哲翰見任朝翼笨手笨腳地弄著,說道:


    “黑燈瞎火的,天亮了再弄吧。”


    任朝翼試了幾次確實不行,隻好無奈地將項鏈收進胸前的口袋,扣好扣子,又反複地確認了幾次,扣子沒有問題。


    兩人重新坐迴營火邊,薑哲翰問道:


    “朝翼,你這墜子上怎麽有個‘陳’字?那是什麽意思?”


    任朝翼挑了挑眉:


    “哦?你不知道嗎?我以為薑伯父給你說過的,我爹本來姓陳,任這個姓是後來改的……”


    第二天東邊剛翻魚肚,三百人早早起身,胡亂向肚子裏塞了些東西,爭分奪秒地與五行師搶時間。


    發覺五行師也在趕路,薑哲翰的心頓時沉了下來,雖然隨軍來天際省已經好幾天了,但一直還未開戰,這一次,初上戰場的他終於要統兵麵對五行師了。


    趕路到正午時分,接應隊停下歇腳,任朝翼抽空拿出那個金項鏈,有一個環開了,沒有工具很難複原,他隻能將項鏈收撿妥當,等迴營後讓工兵看一看。


    薑哲翰一邊啃幹糧一邊喝水,心中默默想著。


    五行師要輕身奇襲,兵力肯定不會太多,大概正如任朝翼所聽出來的,人數在三百人上下。


    在軍校時每次演戲,所有人都眉飛色舞,仿佛個個都是多多益善、百戰百勝的兵仙,可如今要實戰了,雖然隻是幾百人的小衝突,薑哲翰卻發現心中頓生恐懼。


    老師曾告訴過他,第一次戰場,再勇敢的士兵也會恐懼,老師也不例外,如果看見一個活生生的人被大卸八塊,被紮成刺蝟,被打成篩子,還能夠不感到恐懼,那隻能是個瘋子。


    所以感到恐懼並不可恥,重要的是能夠克服恐懼之心,能夠坦然地麵對死亡,能夠做好犧牲的覺悟,這樣才能越戰越勇。


    薑哲翰掃視著手下的士兵,由於這十幾年來沒有什麽戰事,這裏三分之一的士兵都是新兵,昨晚聽見匪軍正趕過來,他們不停地舔舐著嘴唇。


    薑哲翰知道,愈是恐懼,口中就愈是發幹,這些新兵雖然臉上沒有表露出來,但心中卻已經害怕到了極點。


    還好,作為領隊的薑哲翰,還沒有怕成這樣。


    也許,任朝翼說薑哲翰天生就是塊打仗的料,說得並沒有錯,但是薑哲翰最憧憬的生活,其實是無所事事,靜靜地躺在草地中觀察天上的白雲。


    薑哲翰望向四周,天際省果然荒涼,雖然是盛夏,正午時陽光很烈,但因為海拔太高,其實感覺不到多少暖意。


    植被稀疏、岩石裸露,隻有幾株將枯之木,半死不活地立在路旁,天上一朵朵白雲慵懶如絮,抬頭可望、伸手可及。


    “如果沒有戰爭,找一塊平整的巨石睡上一覺,讓太陽沐浴在身上,唿吸幹淨至純的空氣,倒也愜意。”


    薑哲翰不由得笑了笑,默默地垂下頭。


    “哲翰!”


    任朝翼打馬過來,叫了他一聲。


    薑哲翰略略一驚,抬起頭問道:


    “怎麽了?”


    “前麵一兩裏地,好像有一支馬隊。”


    山巒疊嶂,望不到遠處,薑哲翰側耳細聽,風中依稀傳來一兩聲馬嘶,那是補給隊嗎?


    薑哲翰心中一驚,沒想到補給隊來得這麽快,他本以為最快也得天色擦黑之時才能碰頭。


    薑哲翰在馬上挺了挺身:


    “快碰頭了吧?”


    任朝翼臉上卻有些憂色:


    “似乎另一支人馬也在靠近,多半是匪軍。”


    薑哲翰摸了摸槍套:


    “讓大家當心,刀槍出鞘,甲胄不得解開。”


    雖然天氣不算太熱,但終歸是夏天,頂著太陽疾行半日,自然是人困馬乏,每個人身上都出了汗,有幾個士兵因為汗水打濕了內衣,已經將甲胄解開,讓風吹幹內衣。


    “是。”


    任朝翼點點頭,轉身叫道:


    “兄弟們,可能馬上就要遭遇匪軍了,大家把武器準備好,甲胄一律扣上,動作都快些。”


    又走了一段路,馬嘶聲越來越近,但聲音很是平和,想來先碰上的是補給隊?薑哲翰剛想緩口氣,卻見任朝翼神色愈發凝重。


    “朝翼,你害怕了?”


    “有點……”


    任朝翼點了點頭,又放低聲音道:


    “匪軍的馬嘶聲忽然消失了。”


    消失了?!


    薑哲翰心頭一陣茫然:


    “一隊人馬不可能無緣無故地憑空消失,五行師可能是停下來休息了吧,也不知道會不會發現我們。”


    薑哲翰這樣安慰自己,隨即說道:


    “朝翼,你多聽著點,千萬要小心。”


    任朝翼舔了舔裂開的嘴唇,小聲道:


    “哲翰,打起來的話你可要幫著我一點。”


    在軍校的時候,薑哲翰的刀槍兵法皆出類拔萃,而任朝翼隻在中流之列。


    薑哲翰在鞍前摘下了九黎槍,取下了牛皮槍套。


    槍尖已經開鋒,這槍是老師手工打造的,與工房裏的流水貨不可同日而語,槍刃上帶著一道道精致的花紋。


    老師說過,真正的好鋼要在瀑布下衝刷三年,待雜質鏽盡之後,再以猛火煆燒,折疊錘打上百次,如此才能堅如磐石、百折不彎。


    這個槍頭老頭恐怕錘打了上千次,那些花紋已密得如女子的秀發,在開鋒時,薑哲翰磨裂了九塊磨刀石,方才開鋒成功。


    薑哲翰掉轉槍頭,摸了摸槍刃,一股刺骨寒意頓生,沁得肌膚都有些生疼,他垂下槍,槍尖離地尚有尺餘,竟吹出一股無形之風,將地麵的塵土逼開。


    “真是一把好槍!”


    薑哲翰心中暗自喝彩,從槍尖到槍尾,沒有半分多餘的藻飾,無一處不順手的地方,握住了九黎槍,他心神安定了許多。


    “真是一把好槍!”


    任朝翼在一邊豔羨不已,當他見識過九黎槍之後,這句話至少已經說了不下七八次,仍不厭其煩。


    薑哲翰微微一笑:


    “凱旋後我問問老師,看他還有沒有別的好槍,請他也給你一杆。”


    “真的嗎!?”


    任朝翼興奮得幾乎要從馬背上跳起來,他伸手一摸腰間的蟬翼刀,幾乎要脫口許願了,但想了想還是作罷,大概除了九黎槍,別的槍都不值得他用蟬翼刀來換吧。


    薑哲翰也知道,就算老師還製了其它的槍,但肯定不會有九黎槍這麽好。


    又走了一段路,任朝翼忽然叫道:


    “碰到了!”


    其實薑哲翰也聽到了,前方馬嘶之聲不斷,想來補給隊就在前方百步之外,隻是山道蜿蜒,看不到罷了,他迴頭道:


    “走吧。”


    薑哲翰剛說完,前方忽然發出一陣唿喝,這陣唿喝極是突然,如同山崩地裂,連“蘿卜”也驚得倒退了一步。


    有個走在薑哲翰邊上的士兵叫道:


    “出事了!”


    薑哲翰隻覺心頭如火燎一般,他們已經趕得很急了,但五行師還是搶先了一步,早就設好了埋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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