炎炎八月,萬千江湖中人被活埋於隕坑地洞之中,消息尚未從古靜草原傳出,阿卑狼騎已揚起三千裏塵土,浩浩蕩蕩地奔赴南朝重鎮,滬金城。


    狼騎未至,細作已達,悄然潛入了滬金城之中。


    此刻,滬金城百姓仍渾然不知,茶餘飯後津津樂道著“滬金三傑”的故事。


    一傑,滬金佐丞薑小橙,為官清廉、屢破奇案,又精通泥型鑄釜、失蠟鑄造……研究出不少民生器械,百信譽為“一品匠師爺”;


    二傑,滬金名醫萬恨之,武藝高強、醫術卓絕,擅長以毒攻毒,善治疑難雜症,每旬於官衙中義診,人稱“杏林毒娘子”;


    三傑,滬金第一古靈精怪薑九黎,舉止不拘陋俗,穿著標新立異,最喜救濟貧困、施舍乞丐,與三教九流打成一片,被人戲稱為“江湖機靈鬼”。


    此外,薑九黎穿著標新立異,那可有的一說。


    話說在風月小鎮,薑九黎從鬼門關走了一遭之後,腦袋瓜中的記憶碎片如泉眼迸發。


    這些記憶碎片拚湊在一起,不是別的,正是一些時髦前衛的穿著打扮,用薑九黎的話來說,那叫有範。


    薑小橙為此頭疼不已,妹妹這身奇裝異服,說得好聽些是清涼透氣,說得難聽些……薑小橙也說不出口,心疼妹妹。


    薑九黎到不以為然,斜肩體恤、低腰短裙,這不就是炎炎夏日的標準打扮麽,她可是說幹了口舌,才給裁縫講清楚要求,又費了好大的功夫,才找來做這些衣物的布料。


    某一天,薑九黎盤坐於床上,第一百零八次嚐試凝聚真氣,結果卻和前一百零七次一樣,徒勞無功。


    這也倒不是薑九黎資質愚笨,而是因為……


    “哥,你的傍身法寶什麽時候做出來,妹妹我這輩子,注定與功法無緣了,隻能靠哥哥保護了。”


    薑九黎垂頭喪氣,自從哥哥同意她修習功法,丐幫那幾本秘籍,她花了一個晚上就背得滾瓜爛熟,又經過萬恨之一番指點,短短幾天就掌握了凝聚真氣之法。


    隻是說來奇怪,薑九黎的身子裏似乎住著一隻饕餮,她每次剛剛凝聚出真氣,不到一碗茶的功夫,就會莫名其妙地憑空消失,如同泥牛入海一般。


    薑小橙不信邪,照著秘籍上一通修煉,結果和妹妹一個樣,一個月下來,丹田中別說真氣了,連放個屁的氣息都沒湊夠,不知道是怎麽迴事。


    無奈之下,薑小橙隻好埋頭苦幹,爭取弄出幾個可以和功法抗衡的厲害家夥。


    薑九黎第一百零八次聚氣失敗,拉著哥哥和萬姐姐逛街散心,忽聞嗩呐聲、鐃鈸聲,夾雜著女人的哭喪聲,打東邊隱隱而來。


    薑小橙三人駐足靜待,不一會,一支盛大的出殯隊伍緩緩行來。


    當頭一個青年男子,麵容消瘦,披麻戴孝,連喊帶嚎,一副悲痛至極、欲哭無淚的神態。


    薑九黎見過這個男子,告訴哥哥和萬姐姐:


    “這個人是成衣鋪掌櫃王祥的兄弟,名叫王碩,是個隻會吃喝嫖賭的敗家子。我幾次去王掌櫃的鋪上裁衣物,都遇見王碩向王掌櫃討要銀子。”


    萬恨之目光敏銳,認清靈柩上的名諱,不禁詫異萬分,壓低聲音對薑小橙說道:


    “奇怪,死者正是成衣鋪掌櫃王祥,我前些天還替他看過病,並不是致命之疾,怎麽今天就突然走了?薑公子,事有蹊蹺。”


    薑小橙聽了心中一動,問道:


    “王掌櫃得的是什麽病?”


    “勞怯之症!”


    萬恨之用不容置疑的口氣說道:


    “王掌櫃這病乃是縱欲過度所致,導致氣血雙虛、腎精不足,這病能拖很長的日子,保養得法興許還會痊愈,絕不會突然暴斃!”


    薑九黎聞言壞壞一笑:


    “王掌櫃老夫少妻,王夫人又是個俏娘子,說不定昨晚王掌櫃亢奮過度……”


    “胡說!”


    萬恨之總覺得薑九黎重傷愈合之後,儼然變成了一個無所不知的小大人,和她說話也不用再避諱什麽,直言道:


    “這病俗稱陽虛,王掌櫃根本沒那個本事……”


    話未說完,忽然一陣陰風“唿唿唿”地刮起來,卷起一蓬蓬灰塵,遮天蔽日,迷得人雙眼難睜。


    嗩呐聲、鐃鈸聲、哭喪聲一下子全都停下了。


    四個抬靈柩的挑夫被陰風刮得腳步踉蹌,把持不穩,隻聽得轟的一聲,那口靈柩墜落地麵。


    從靈柩後麵的轎子之中,傳出驚恐的女人聲:


    “小叔叔,出什麽事了?”


    陰風隨聲又起,驀然掀開轎前的白布幃簾,露出轎上女人的麵目。


    薑小橙一眼瞥去,這女人長得頗有幾分姿色,應該是妹妹口中的王夫人,但臉上似乎並無哀戚之態。


    萬恨之直覺敏銳,悄聲說道:


    “薑公子,王掌櫃的死必有蹊蹺!”


    薑九黎好奇王掌櫃的死因:


    “哥哥,開棺驗屍!”


    薑小橙搖了搖頭:


    “當街開棺恐有不妥,先查查王掌櫃的弟弟,王碩。”


    說完,薑小橙讓萬恨之尾隨出殯隊伍,查明王掌櫃的靈柩抬往何處,何時下葬。


    爾後,薑小橙兄妹來到王碩家附近的茶樓,一邊留意可疑人物,一邊靜候萬恨之的消息。


    一個時辰之後,王碩從多寶寺返迴,萬恨之尾隨其後,見薑小橙在茶樓上招手,旋即走了上去:


    “薑公子,王掌櫃的靈柩停放在多寶寺,先做七天法事超度亡魂,然後在城北的王家墓地下葬。”


    說話間,茶樓下傳來爭吵之聲,似乎要打了起來。


    薑九黎好湊熱鬧,連忙蹦躂下樓去,但見一個魁梧壯漢擰著茶掌櫃的衣領揮拳猛擊,茶掌櫃沒有還手,隻是左避右擋。


    萬恨之一眼看出,這茶掌櫃避擋得非常巧妙,身上沒吃著一下重拳,卻讓人覺得已飽受拳擊之苦。


    薑小橙喝道:


    “住手,休得傷人性命!”


    魁梧壯漢轉過身,看見是佐丞大人發話,乖乖地鬆了手。


    薑小橙向茶掌櫃問道:


    “鄧掌櫃,這位客人為什麽發這麽大的火?”


    鄧掌櫃臉上掛著苦笑,向佐丞大人深鞠一躬,恭聲道:


    “薑大人,這位客人一早喝完茶走來,剛才迴來說把錢囊忘在茶桌上了。”


    “此話當真?”


    “千真萬確,我當時就把錢囊收好了,這位客人一迴來,我立馬把錢囊歸還給了他。”


    “那為什麽還會發生爭吵?”


    薑小橙有些不懂了。


    “唉!”


    鄧掌櫃歎了口氣:


    “錢囊裏明明隻有七、八兩碎銀,這位客官卻硬說……”


    “什麽硬說?”


    魁梧壯漢兇聲兇氣,用手拎了拎錢囊:


    “錢囊中明明放了二十多兩花白紋銀,十多兩碎銀!”


    薑小橙接過錢囊仔細看了看,微微一笑,向鄧掌櫃吩咐道:


    “你去取二十兩紋銀、二十兩碎銀過來。”


    鄧掌櫃從櫃台下取出錢匣子。


    薑小橙先把二十兩紋銀放入錢囊,再把二十兩碎銀一點點地往錢囊裏放,放入五、六兩碎銀的時候,錢囊已經鼓鼓的放不下了,連囊口的繩子也無法係上。


    薑小橙晃了晃錢囊,對魁梧壯漢笑道:


    “這錢囊裝不下二十兩紋銀和十兩碎銀,想來並不是你的錢囊,請你去別處再找找看吧。”


    言罷,薑小橙一罷手,讓魁梧壯漢離開茶樓。


    萬恨之展露功法,上前一步。


    眾茶客看了、聽了、樂得齊聲大笑,朝著魁梧壯漢喊道:


    “你去別處再找找看吧。”


    魁梧壯漢偷雞不成蝕把米,一臉尷尬,憤憤離去。


    鄧掌櫃從薑小橙的手中接過錢囊,感激不盡。


    薑小橙拉著鄧掌櫃走到偏隅一角,悄聲問道:


    “鄧掌櫃,茶樓消息靈通,我向你打聽一件事。”


    “薑大人請問,小的定當知無不言。”


    “你知不知道成衣鋪的王掌櫃死了?”


    “知道。”


    “怎麽死的?”


    “暴病而亡!”


    “哦,什麽病?”


    鄧掌櫃湊近薑小橙的耳朵,悄聲說道:


    “據傳是縱欲過度,但我看不像。”


    薑小橙心頭一顫,問道:


    “鄧掌櫃知道些什麽?”


    鄧掌櫃神神秘秘道:


    “王掌櫃年事已高,好幾年都沒有和夫人共枕,他夫人宋芸正值如狼之年,熬不住寂寞,和家裏的下人阿三勾搭上了。我想……”


    薑小橙頗感興趣:


    “這種私密之事,你是怎麽知道的?”


    “是阿三自己告訴我的!”


    鄧掌櫃左右看了一眼,又將聲音壓低了些:


    “阿三常來這喝茶,與我無話不談。有一次,他拿了一支銀簪抵茶錢,我問他銀簪是從哪弄來的,他告訴是宋芸給的辛苦費,耕地施肥的辛苦費!”


    薑小橙不禁脫口一笑。


    三人離開茶樓,見街邊坐著一幫乞丐,薑九黎心動惻隱,隨手打賞了一些小錢,乞丐拜了又拜:


    “多謝薑姑娘打賞!”


    根據鄧掌櫃之言,薑小橙懷疑宋芸和阿三主仆通奸,於是前往多寶寺驗屍,查找證據,分析謀殺過程。


    少頃,一班衙差押著疑犯趕到多寶寺,前往停放王掌櫃靈柩的西廂房。


    薑小橙吩咐其他人迴避,隻留下薑九黎、萬恨之、宋芸、阿三,以及兩名衙差。


    薑小橙吩咐兩名衙差打開棺蓋,與萬恨之一起查驗屍體,兩人十分細心,連屍體的發辮都解散了仔細點戳。


    屍體全身上下隻有一處傷痕,在前胸,難說是擊傷還是碰傷,但這傷勢並非致命傷,死因一時不明。


    薑小橙看看萬恨之,萬恨之點點頭,臉上一副無奈的神情。


    薑小橙再看屍體的臉,臉上滿是痛苦掙紮之色,縱欲過度、亢奮而亡,會是這種表情嗎?


    宋芸在一旁嗚嗚哭泣不止,薑小橙有些心煩,咐咐道:


    “將靈柩抬迴官衙,結案前,疑犯不得出城。”


    第二天一大早,有人擊鼓鳴冤,薑小橙迅速升堂訊問。


    茶樓的鄧掌櫃,抓住一個衣衫破爛的小青年跪在堂下。


    薑小橙一拍驚堂木,喝問:


    “是誰告狀?”


    鄧掌櫃叩了個頭:


    “迴薑大人,是小人告狀!”


    “有何冤情?”


    “小人抓了個小偷,他半夜裏爬進茶樓偷錢。”


    薑小橙又一拍驚堂木,問道:


    “偷東西的,你叫什麽名字?”


    “小人、小人姓嶽,乞丐一個,沒有名字,別人都管我叫嶽乞兒。”


    “那麽,嶽乞兒,你夜入茶樓盜竊錢財可是事實?”


    “是,是事實。”


    嶽乞兒戰戰兢兢,不敢撒謊。


    “打三十大板,關押三個月!”


    嶽乞兒嚇掉了魂,語無倫次地喊道:


    “大、大人!小人願意將功贖罪!”


    “你能建什麽功?”


    “小人揭發一件兇殺案!”


    “什麽?”


    “就是謀、謀殺王掌櫃的案子!”


    薑小橙心頭怦地一跳,沉住氣,盡量把口氣說得溫和些:


    “好吧,你不要慌張,慢慢說,說清楚!”


    “是,謝薑大人!”


    嶽乞兒叩了個頭:


    “大前天深夜,我到王掌櫃家去偷東西,翻牆進了後院,看見有一間房裏點著燈。我偷偷潛入過去,由窗縫朝裏一看,啊呀,可把我嚇死了!”


    說到這裏,嶽乞兒變得臉色煞白,一臉驚恐。


    薑小橙安撫道:


    “不要怕,慢慢說下去!”


    “我、我看到一男一女站在床頭,按住一個躺在床上的人,床上那人一絲不掛。那個站著的男人,把一根半尺多長的鐵釘,刺進床上那人放水的口子,又用手掌猛擊!我,我嚇得半死,連東西也不敢偷了,就逃了出來……”


    薑小橙聽了暗暗心驚:


    “這謀殺太陰毒、太下流了!”


    薑小橙看了看嶽乞兒的神情,接著問道:


    “你可認識床上被害的人?”


    “麵孔被那個女人遮住了,看不見。”


    “站著的一男一女,你可認識?”


    “女的不認識,男的認識,我跟他賭過錢,他叫阿三,是王家的下人。”


    薑小橙不禁起疑,乞丐哪來的賭資,但沒點破,隻是問道:


    “嶽乞兒,那女的站在你麵前,你能認出來嗎?”


    “能,一定能!”


    嶽乞兒毫不含糊。


    薑小橙向衙差吩咐:


    “帶宋芸、阿三到官衙受審!”


    一會兒,兩名衙差把宋芸帶到,王掌櫃的兄弟王碩不請自來,跟在後麵,薑小橙看在眼裏。


    宋芸滿麵哀愁,但神色並不驚慌,似乎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衙差讓她在嶽乞兒身旁跪下。


    薑小橙問兩名衙差:


    “仆人阿三呢?”


    一名衙差答道:


    “迴大人,阿三服毒身亡!”


    薑小橙眉頭一皺,讓萬恨之前去驗屍,然後吩咐嶽乞兒將剛才的供詞再說一遍。


    嶽乞兒這一次說得很熟練。


    薑小橙始終在觀察宋芸的表情,見她除了驚訝、恐懼,似乎沒有陰謀敗露的崩潰感,心想這女人若不是沉得住氣,就是另有端倪。


    嶽乞兒說完,薑小橙用手一指宋芸,喝問一聲:


    “嶽乞兒,那晚站在床前的女人是不是她?”


    嶽乞兒側過身子,朝宋芸仔細一看,斷然說道:


    “就是她!”


    “是我?”


    宋芸顯得驚慌而詫異:


    “我要害死誰?”


    “大膽刁婦!”


    薑小橙一拍驚堂木,怒斥道:


    “你與下人阿三主仆通奸,合謀殺害親夫,手段毒辣絕頂,還不從實招來!”


    這時,王碩突然躥上堂來,狠狠扇了宋芸一記耳光,怒吼道:


    “阿三已經畏罪自殺,你這賤人還不快招!”


    薑小橙一見亂了套,喝道:


    “退下去!本丞自會秉公斷案!”


    “哥,你死得好慘啊!”


    王碩哭喊著退到了原處,薑小橙冷眼看了看他。


    宋芸仿佛意識到了自己的處境,低著頭,眼淚直往下滴落。


    良久,宋芸失魂落魄般抬起頭來,呆呆地盯著薑小橙,口中喃喃說道:


    “我沒有殺夫……”


    薑小橙見宋芸神智有些失常,心想案件必有可疑之處,於是言稱突有要事,此案隔日再審。


    “疑犯和證人暫留官衙之中,不得外出,明日再審。”


    迴到後衙,薑小橙迴想著剛才眾人的神情,對妹妹說道:


    “黎兒,你不是經常施舍滬金城的乞丐嗎?嶽乞兒也是個乞丐,你去向其他乞丐打聽打聽,查查嶽乞兒說的是不是實情。”


    “好勒,我這就出去轉轉。”


    薑九黎離開沒一會,萬恨之迴來了:


    “薑公子,我查驗過了,阿三確實是服毒身亡。”


    薑小橙想了一想,說道:


    “萬姑娘,我們再去看看王掌櫃的屍體。”


    “薑公子認為宋芸沒有謀害親夫?”


    “據我觀察,宋芸是個懦弱的女子,應該不會以如此陰毒殘忍的手段謀殺親夫。而且,我總覺得嶽乞兒與王碩像在演戲。此外,王碩不請自來,他怎麽知道阿三是畏罪自殺呢?”


    果然,薑小橙這次將屍體剖開,從屍體的下腹之中,取出了一根半尺長的鐵釘,殺人手法和嶽乞兒所說完全吻合。


    薑小橙正拿著鐵釘端詳,找乞丐打聽消息的薑九黎迴來了:


    “哥哥,我們都中了圈套!”


    薑小橙驚問道:


    “黎兒,你說什麽!?”


    “嶽乞兒搞假揭發、作偽證……”


    說到這,薑九黎戛然而止。


    薑小橙瞪了瞪妹妹,旋即妥協道:


    “你愛穿啥穿啥,哥哥不過問了。”


    薑九黎滿意地點點頭,接著說道:


    “剛才有幾個小乞丐告訴我,案發那天晚上,嶽乞兒在城東廢祠堂裏賭錢,從日落賭到天明,寸步未離,怎麽可能在王掌櫃家偷竊,覷見了案發過程。”


    聞言,薑小橙放下鐵釘,蓋上掩屍布:


    “剛才在公堂之上,嶽乞兒說他賭錢,我就覺得可疑。”


    萬恨之說道:


    “薑公子,要不我使些手段,逼嶽乞兒說出實情。”


    “不用,嶽乞兒背後一定還有人。”


    薑小橙搖了搖頭,斟酌了片刻,想到了一條妙計:


    “把嶽乞兒給放了。”


    暮色籠罩滬金城,月如銀盤懸在空中,月光蒙蒙瀉落在大街小巷,夜風越刮越緊。


    官衙正門東側的屋簷下隱匿著五個人,薑小橙兄妹,萬恨之,以及兩名強悍機敏的衙差。


    官衙的大門打開,嶽乞兒走了出來,哭喪般的臉一下子漾起了笑意,他向四周望了望,發現街上行人稀少沒有異樣,一扭身向西揚長而去。


    薑小橙嚴密監視嶽乞兒,看他去向什麽人領取酬金。


    嶽乞兒走著走著,到了茶樓,一搖三晃走了進去。


    良久,夜深,茶樓打烊,茶客一個個走了出來,茶樓的燈火也一盞盞熄滅,嶽乞兒卻仍然沒有出來。


    此刻,茶樓隻有三樓東間內房的燈火還亮著。


    又過了一會,一個人走到茶樓門前停下,薑小橙一看,是王碩。


    王碩輕輕敲門,店小二打開了一條門縫,王碩急不可耐地擠了進去,旋即關上了門。


    又等了一個時辰,街上行人全無,家家戶戶早已進入了夢鄉,薑小橙三人仍然在耐心地等著。


    茶樓的門輕輕開了,店小二探出頭來向外一望,縮了迴去,旋即就踱出來一個人,腰間的錢囊沉甸甸的,不是嶽乞兒還能是誰?


    嶽乞兒似乎醉意正濃,腳步踉蹌往右一個轉彎,朝東走去。


    薑小橙正要尾隨上去,茶樓的門倏地打開,又走出來一個人,這個人將帽簷壓低,遮住了臉,頭向下低著,匆匆疾行,似乎要跟蹤嶽乞兒。


    薑小橙兄妹和萬恨之也起身跟蹤,留下兩名衙差繼續監視茶樓。


    嶽乞兒一直向東走去,似乎又要去廢祠堂賭錢。


    走到樹蔭濃蔽房舍稀少之處,嶽乞兒得意忘形,哼起了小曲:


    “賭錢伢子是條龍,一時富貴一時窮……”


    突然,嶽乞兒的後腦勺猛遭一擊!


    薑小橙見跟蹤嶽乞兒之人突然行兇,立即意識到這是兇手在殺人滅口,連忙喊道:


    “抓住他!”


    兇手拔腿往前飛逃,萬恨之先一步追上去,薑小橙蹲下查看嶽乞兒的傷勢,不由得大吃一驚,兇手一掌拍碎了嶽乞兒的後腦骨。


    薑小橙看了一眼妹妹:


    “黎兒,機動裝置練習好了吧?”


    “沒問題,哥,這點子還是我想的呢!”


    但見薑小橙兄妹的手臂、腰、大腿的左右兩側,分別掛著一個圓盤狀物件,總計六個,圓盤徑約半尺,厚一寸有餘。


    薑小橙輕觸機關,六道韌性極強的盤龍絲自圓盤中射出,飛向街道兩側的屋舍高處。


    盤龍絲尖端裝有鉤爪,固定在屋舍的橫梁上之後,圓盤中的機簧旋轉收縮,將盤龍絲卷迴的同時,把薑小橙拉向半空之中。


    薑小橙趁勢鬆開鉤爪,將盤龍絲射向更遠更高的地方,如此往複。


    六個圓盤將人體的重量分散到身體各個地方,使得薑小橙活動靈巧,能通過擺動腰腿在空中調整姿勢,以滑行、搖擺的方式在街道上高速移動。


    看見哥哥追了出去,薑九黎緊隨其後,歡唿雀躍道:


    “蜘蛛俠來咯!”


    夜風刮得樹枝嗖嗖尖叫,兇手轉身向西奔了大約三條街,又折向北邊瘋狂逃竄,漸漸城牆在望,兇手想要逃出城去。


    兇手正欲飛簷走壁,躍上城牆,忽然聽到一聲槍響,右膝蓋骨中彈粉碎,頓時痛入骨髓,跌翻在地,還來不及喊話,已經被身後的萬恨之擒住。


    兇手痛得呻吟不止,薑小橙收槍上前,揭下兇手的麵紗:


    “鄧掌櫃,你一掌擊斃嶽乞兒,武藝確實不俗!不過,你的身手不凡,萬姑娘昨天在茶樓中就已經看出來了。”


    與此同時,留守茶樓的衙差也將王碩抓了起來。


    薑小橙連夜升堂審訊,大堂上火炬熊熊,兩旁站立的一幫衙差個個怒眉瞪目,地上堆放著各種刑具。


    跪在堂下的王碩早已嚇得喪魂落魄,鄧掌櫃也是一臉死灰。


    無須動刑,自知難以隱瞞的王碩和鄧掌櫃,乖乖地招供了作案的全盤過程。


    王碩與兄長王掌櫃分家之後,整日吃喝嫖賭,很快便將家產揮霍一空,向王掌櫃借錢,王掌櫃開始還借給他,次數多了,王掌櫃就不理他了。


    王碩懷恨在心,就想謀奪王掌櫃的家產,可孤掌難鳴,請誰幫忙呢?他想到了茶樓的鄧掌櫃。


    王碩是茶樓的常客,跟鄧掌櫃很熟,暗暗跟鄧掌櫃一談,鄧掌櫃先是不答應,後來聽到能分得王掌櫃的一半財產,大約有五千多兩銀子,鄧掌櫃就答應了。


    兩人作了十分周密的布署。


    鄧掌櫃身懷武藝,平時深藏不露,無人知曉,趁夜潛入王掌櫃家中,往王掌櫃前胸擊了一掌,這一掌擊得分寸得當,隻昏不死。


    爾後,鄧掌櫃褪去王掌櫃的下衣,用鐵釘釘死了王掌櫃,又替他穿好下衣,躍窗而出。


    那一天,鄧掌櫃見薑小橙前來調查此事,將計就計,編造了一個阿三與宋芸通奸的故事,誤導薑小橙作出錯誤判斷,以為案情是主仆通奸謀害親夫。


    但是,鄧掌櫃萬萬沒有料到,那天會發生一名茶客向他敲詐的事,讓萬恨之看出了他身懷不凡武藝。


    薑小橙前往多寶寺開棺驗屍,王碩、鄧掌櫃就重金收買小乞丐嶽乞兒,教會他一番話語,讓他去官衙將功贖罪,揭發宋芸謀害親夫。


    為防阿三與宋芸的口供對不攏,鄧掌櫃在當天深夜再次潛入王掌櫃家中,用刀子威逼阿三服下毒藥,製造畏罪自殺的假象。


    鄧掌櫃同樣沒有想到,王碩口誤讓薑小橙生疑,於是讓薑九黎暗中調查嶽乞兒,鄧掌櫃還以為,隻要再殺掉嶽乞兒,一切就萬事大吉。


    一件極為普通的圖財害命之案,卻讓薑小橙看出了另外的端倪。


    隱藏武藝的鄧掌櫃,經營著消息靈通的茶樓,讓薑小橙不禁想到了另外兩個字,細作。


    如此思量,薑小橙命人剝去鄧掌櫃的上衣,胸膛上那一撮茂密的毛發,是阿卑族人最為明顯的體貌特征。


    這一次,鄧掌櫃的嘴巴變嚴實了,像鐵打的一般,但再硬的嘴,萬恨之也有辦法將其撬開。


    刑房中,鄧掌櫃被捆綁在木樁之上。


    萬恨之取來一個瓷罐,輕輕向地上一丟,連串脆響之後,碎瓷片四下飛濺,跟著出來的,是幾隻小巧而古怪的蟲豸。


    一條青如碧竹的小蛇,一條闇如夜空的蜈蚣,一隻形如人臉的白蜘蛛,一隻璨如黃金的五足蟾蜍,還有一隻赤如烈焰的蠍子。


    昏暗的燈火下,碧、黑、白、金、赤,純然一色,無有混雜,分外腥膻。


    萬恨之拾起一片碎瓷,輕輕劃破鄧掌櫃的舌頭。


    那五種一看便知其毒無比的蟲豸,聞著鄧掌櫃口中的血腥味,各自發出不同的怪叫聲。


    碧沉蛇身子一屈一弓,淩空而起,如弩箭機發,迅捷無比。


    千棘闇蜈兩脅之下展出雙翅,斜飛一圈,俯衝而下。


    人麵蜘蛛噴出毒絲,粘連住鼻尖,蕩絲飛起。


    金蟾蜍蹦跳騰空,還未落下,口就一張,一股毒汁已先噴出。


    蠍子雖不能飛行與跳躍,但爬速極快,爬到鄧掌櫃嘴邊時,尾巴早已翹起,一鉤砸下。


    這五種萬恨之練功的至毒之物,尋著血腥味爬入了鄧掌櫃的口中,順著咽喉躥了下去。


    少頃,鄧掌櫃聞到從自己體內傳出的血腥味,悉數招供。


    消息駭人聽聞,薑小橙顧不得夜深,立馬奔赴太守府,與黎美曼共商大事:


    “師姐,阿卑三十萬狼騎已然南下,不日就會兵臨滬金城下!”


    黎美曼輕披薄衫,不慌不忙:


    “師弟勿慌,我雖為太守,但滬金守將實乃田忠義。田忠義手握重兵,卻聽命於貴妃黨,向來不把老師放在眼裏。滬金城如果丟了,向南還有栗北城可守,可田忠義若是陣亡了,貴妃黨必定元氣大傷。”


    薑小橙自然明白黎美曼之言:


    “可是……”


    黎美曼伸指按住薑小橙的雙唇:


    “師弟,老師既然囑托我照顧你,你聽從師姐的安排便是,放心,城若是丟了,師姐自有辦法開脫。”


    薑小橙悻悻而歸,找來薑九黎和萬恨之:


    “不行,滬金城絕不能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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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真的無語了,殺人手法和驗屍過程又被和諧了!


    修改之後讀起來真的沒有味道……


    (7983,防吞記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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