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潭穀地,薄無行突然出現,將馬思遷踩在腳下。


    一個時辰之前,偃千變帶著一幫人返迴地宮,繼續挖掘堵塞狹長地道的碎石。


    留守穀地的人百無聊賴,有些人耐不住寂寞,故意找茬打發時間:


    “馬思遷,你帶來的那兩個人,不僅沒有替大夥化解白魚寒毒,還把大夥隔絕在石室之外,若是讓他們獨得了星殞秘寶,休怪大夥拿你們橫刀幫打牙祭。”


    馬思遷乜斜而視,嗤笑一聲:


    “何必在那惺惺作態,大家心裏都清楚,苗建木一夥剩餘的屍體已經不多,你們無非是見我橫刀幫人少,想找個借口拿我們充饑。”


    窗戶紙捅破,一幫饑腸轆轆之人也不再遮掩,以多欺少,很快便將橫刀幫的幾個人製伏:


    “若不是你,我們還可以拿那兩個人充饑,事到如今,你也就不要怪我們不仁義了。”


    馬思遷品鑒男人無數,知道此刻任憑她風情萬種,這些饑餓的男人都不會為之心動,無奈喟歎一聲,旋即長笑:


    “我馬思遷認命,但這深穀之中已無可食之物,待你們餓得自相殘殺之時,我馬思遷的鬼魂一定前來看戲,看看你們究竟能比我多活幾天!”


    馬思遷已然認命,馬不悛卻不甘心,他在隕坑之外,布下了天羅地網,用來伏擊十方星火,奪取星殞秘寶,可如今,又有什麽用呢?


    但馬不悛仍然心存僥幸,希望有奇跡發生,於是拚命地向周圍之人磕頭求饒:


    “各位英雄再忍一忍,等偃家主打通地宮,我們就能逼尤弈棋捕食白魚了,等出了這深穀,我橫刀幫自然不會虧了各位英雄!”


    見馬不悛貪生怕死的窩囊樣,有好事之人吆喝道:


    “聽說橫刀幫少主風流成性、采花無數,這些日大家又在深穀之中,品嚐了橫刀幫千金的嬌媚妖嬈,不妨讓這對臭味相投的兄妹貓鼠同眠,即興表演一番,以作消遣,不知大家意下如何?”


    深穀地宮的日子,實在是太過枯燥乏味、壓抑沉悶了,令人心生變態,人肉已然下肚,還有什麽惡是不能釋放的呢?故而此言一出,不少人出聲附和:


    “這個提議絕了,大家夥苦悶多日,是應該找些樂子輕鬆一下。這深穀中洞裏泉生方寸地,你兄妹倆好好應應景,鏖戰三千陣,若是討得大家夥開心,就姑且饒你們一命,先拿你們幫中的弟子充饑。”


    馬不悛見有一線生機,不加多想,立即朝馬思遷撲去。


    “大哥,你幹什麽,我們可是兄妹呀!”


    “咳……眼下性命危矣,就不要在乎世俗之見了!人死不能複生,眼睛一閉,就什麽也不知道了,能多活幾天算幾天!”


    馬不悛貪生怕死,馬思遷卻已看透,困於深穀之中,即便受盡屈辱,也不過是多苟延殘喘幾天。


    人之將死、其鳴也悲,馬思遷撕扯著喉嚨:


    “馬不悛!爹爹一世英雄,怎麽生了你這麽個窩囊兒子!”


    馬思遷想在死前保留最後的尊嚴,於是拚死抵抗,可越是反抗,越是引得眾人興趣高漲。


    突然,有人隔空打穴,封住了馬思遷的行動,任由馬不悛恣意發泄,人性之惡,此刻登峰造極。


    花兵月陣暗交攻,久慣營城一路通。


    眾人亢奮不已,指著馬思遷的嬌嬈骨肉,齊聲高唿:


    “吃了她!吃了她!吃了她就饒你一命!”


    喧鬧之中,一把短刀丟到了馬不悛的手邊。


    馬不悛雙手顫抖,拾起短刀,抖動在恐懼的壓迫之下,迅速擴散至全身,刀刃晃晃悠悠,寒光閃閃綽綽。


    饑寒與恐懼,馬不悛頓感窒息,頭腦一陣眩暈,無措間左顧右盼,隻見堆積在身旁的頭骨似乎突然開口,不厭其煩地重複著:


    “吃了她!吃了她!”


    “啊!”


    崩潰,馬不悛狂喝一聲,顱內如同春雷炸響,旋即天塌地陷,猛地提刀一揮,寒芒刺眼,血噴如柱,筋骨斷裂之聲穿耳而過。


    馬不悛撿起馬思遷的右臂,大口啃食起來。


    “放開她!”


    薄無行突然衝破深潭水麵,濺起銀珠無數,爾後淩空而下,一腳踹飛馬不悛,一腳踩住馬思遷。


    馬不悛肋骨盡斷,胸膛向內塌陷,斷骨刺穿心室而亡。


    見狀,躲在暗處的尤弈棋欲起身衝出:


    “娜娜,筠兒下落不明,馬思遷有危險,我去救她,你躲好。”


    烏日娜見薄無行渾身散發著怪異黑氣,拉住尤弈棋:


    “不急,薄無行肯定在找你,馬思遷暫時死不了。而且,他能夠來到深穀,說不定已經和星殞穀扯上關係。”


    深穀之中,眾人見又有大魚出水,欣喜若狂:


    “新來的,想英雄救美?這缺胳膊女人你要是看得上,我們等你爽完了,再把你變成魚肉。”


    馬思遷此刻氣血雙虛,已然神智恍惚,沒有認出眼前之人是薄無行,望著這個內力強悍之人,心中燃起一絲希望,撕心裂肺地哀求道:


    “救我、救我,我願意為奴為婢,盡心伺候……”


    此情此景,所有人口中都說著男女之事,無疑是在薄無行的傷口上揭疤、撒鹽。


    這個殘缺之人憤怒至極點,望著腳下的馬思遷,殺念已起,卻又忍了下去,銀芒一閃,劍尖自眸上劃過,紅珠濺起:


    “瞎女人,尤弈棋躲哪去了!”


    馬思遷聽出了薄無行的聲音,一摸眼上的血痕,在黑暗中哀嚎:


    “不要殺我,我和尤弈棋已經分道揚鑣了!”


    “廢話,本掌門自己去找!”


    薄無行一劍刺向馬思遷,尤弈棋從暗處暴掠而出,雙指夾住劍刃,焚經決一出,劍刃熔為鐵水。


    “這個女人,由我來殺!”


    尤弈棋與薄無行,怒目相對,騰騰殺氣陡然風起,似有千軍萬馬從兩人的眼瞳中閃過。


    霎時,深潭沸騰、水霧四起,深穀中葉落草飛,幻化出無數刀光劍影,金石相交,鏗鏘有聲。


    倏忽,一道炙焰赤芒乍現穀中,一時間紅光耀極。


    刹那,又一道霜雪寒光同時出現,寒風凜冽,欲將炙焰赤芒悉數壓下。


    殺氣四射,深穀中的天色說變就變,眾人頓覺頭頂如烏雲傾軋、狂風唿嘯,電閃雷鳴間幻化出九霄炎龍,直撲其下的深潭寒蛟。


    炎龍寒蛟怒吼咆哮,相互纏繞撕咬,牙刺鱗甲、犄角衝撞,翻滾之間,將深穀中的枯草巨木全都碾壓成粉。


    戰之癲狂,龍心蛟腹之處,有一紅一白兩道身影纏鬥廝殺。


    一息、兩息……


    穀中飄起雪花,這一刻,霜雪大盛,勢要吹滅炙焰。


    炙焰一時不敵,節節敗退!霜雪得勢不饒人,猶如得勝的將軍乘勝追擊,要將宿敵一舉擊敗。


    薄無行霜刀雪劍連連突進,厲聲狂笑:


    “臭小子,你功法雖多,但雜而不精,豈是本掌門的對手?”


    尤弈棋能夠感受到,薄無行的功力較之先前,又雄渾了不少。


    烏日娜突然想到,薄無行肯定是在隕坑塌陷之前進來的,但隕坑塌陷之後,她與尤弈棋在第一層地宮停留了幾天,卻一直沒有看見薄無行的人影。


    “薄無行突然出現,並且功力大增,想來隻有一種可能,我與尤小哥在第一層探秘的時候,他正在以星殞穀教授之法,吸取被掩埋之人的真氣。”


    想到這,烏日娜忽然明白了什麽,向尤弈棋大聲疾唿:


    “異種真氣互斥,需以焚經決煉化、無妄神功融合,這兩個功法石壁上都沒有,說不定那些星宿都不會。他們吸收了真氣卻沒辦法煉化融合,因此拿薄無行做實驗,看看異種真氣最多能吸收多少。”


    薄無行神色一怔,不言而喻,烏日娜所言全部猜中。


    “尤小哥,和他硬拚!逼他真氣暴湧!”


    尤弈棋精神一振,對侵身霜雪攔腰一斬,瞬間劃開兩片雲海,分風倒雲,將穀中的雪花消融一半,化成了滾燙的雨滴。


    炙焰與霜雪,在炎龍寒蛟的操控之下,猶如兩軍對壘、士卒衝殺,那些落下的雪花和雨滴,就像是兩軍將士的屍體,不停地從空中墜落,慘烈到了極點。


    雙方似乎感到了決戰降臨,怒吼咆哮之聲響徹深穀。


    但見炎龍寒蛟同時騰起,一道炙焰赤芒、一道霜雪寒光,如龍之角,將最為鋒芒之處,筆直地撞向對方!


    人未至、風已擊,無數雪花、雨滴瞬間成形,在半空中碰撞摩擦,轉化成霜雪冰雹、炙焰火雨,從天而降。


    不論是尤弈棋還是薄無行,這一刻皆已遺忘所有,隻剩下對方眼中的鋒芒,勝負即將分曉。


    轟!!!


    深潭寒蛟霎時化為烏有。


    薄無行體內的萬千異種真氣,暴湧之下相互碰撞,反噬諸身,將血肉之軀炸為碎片,衝向四方,整個人七零八落,殘破不堪。


    擊敗強敵,尤弈棋並未歇息,連忙兩三瞬步閃至馬思遷身旁,運轉蠑螈勁,為這個奄奄一息的女人治療:


    “馬思遷,那晚在地窖之中,究竟發生了什麽,你把筠兒和下木藏到了什麽地方?”


    “你抱住我,我就告訴你。”


    尤弈棋無奈抱住馬思遷。


    “弈棋,抱得不夠緊,我冷……”


    尤弈棋雙臂用力,蠑螈勁激轉,怕馬思遷死去:


    “快說!!!”


    馬思遷嫉妒而怨恨:


    “弈棋,你不是喜歡瞎女人嗎?我如今被刺瞎雙眼,你以天為媒、以地為聘,在這深穀之中,當著眾人的麵,與我拜天地、行洞房,結為連理,我就告訴你十方筠的下落!”


    尤弈棋沉默了良久,將馬思遷扶正,雙膝彎曲向她跪下:


    “馬姑娘,求你告訴我筠兒的下落。”


    噔,雙膝撞地的聲音格外刺耳。


    尤弈棋為了十方筠放下尊嚴,馬思遷憤怒而挫敗,嘶吼道:


    “尤弈棋,我究竟哪裏不如那個臭瞎子!她能給你的,我都能給你!她不能給你的,我也能想著法地給你!”


    烏日娜連忙上前扶起尤弈棋:


    “尤小哥,我們犯不著向這個不知廉恥的女人下跪,把她交給我,我,我自有辦法,讓她求著告訴我十方姑娘的下落。”


    聽烏日娜說自己不知廉恥,馬思遷冷笑一聲:


    “哼,貞操觀念不過是男人給女人套上的枷鎖,憑什麽男人招蜂引蝶就是風流,女人這樣做就是糜爛!?憑什麽男人可以三妻四妾,女人就必須三從四德!?”


    正說著,馬思遷臉上浮現一抹詭異之笑:


    “尤弈棋,既然你向我下跪了,我就大發慈悲地告訴你,十方筠被我賣到窯子裏去了。”


    馬思遷越說越得意,仿佛她才是這場較量中的勝利者:


    “這天下之大,你慢慢去找吧,等你找到十方筠的時候,她已經變成了一個滿口穢語、人盡可夫的婊子。你尤弈棋英雄蓋世,瞧不起我馬思遷,卻也隻配穿千萬人穿過的破鞋……”


    “賤人閉嘴!”


    尤弈棋暴跳如雷,已然失去控製。


    十方筠下落不明,烏日娜想阻止尤弈棋,可尤弈棋傾灌內力的一掌,已然扇在馬思遷臉上,八顆碎牙伴著一條香舌,從口中爆射而出。


    旋即,尤弈棋將馬思遷舉過頭頂,縱身躍起數丈之高,狠狠地將馬思遷向岩壁上拋砸而去。


    力道很大、速度很快,沒有半聲慘叫,隻見一攤肉泥,粘連著岩壁緩緩下滑,在岩壁上劃出了一道長長的血跡。


    尤弈棋先屠薄無行,再殺馬思遷,穀中眾人嚇得急忙向地宮中逃竄,這不跑還好,一跑反而引起了尤弈棋注意,瞬間淪為發泄怒火的對象。


    但見尤弈棋箭步追趕,伸手猛地一拉,撕扯下這些人的胳膊,運轉氣刃一捏,骨斷筋裂,將一攤肉泥往這些人的嘴裏送去。


    若是遇見哪個不張嘴的,尤弈棋便五指緊扣其頜骨,生拉硬拽地將其下巴撕扯開來,強行讓其張嘴,使勁把肉泥向咽喉裏塞:


    “你們不是愛吃人肉嗎?小爺今天就讓你們吃個夠!”


    烏日娜在一旁默默不語,任由尤弈棋在這些惡人身上發泄怒火,待尤弈棋殺掉最後一人之時,烏日娜這才緩步上前,輕拉尤弈棋的手,溫言道:


    “尤小哥,冷靜些,我請父汗發動舉國之力,一定能夠找到十方姑娘,當務之急,我們得想個辦法離開這個深穀。”


    聽見十方筠三個字,尤弈棋的唿吸漸漸平緩,問道:


    “娜娜,你想到了什麽辦法?”


    “瞧上麵!”


    烏日娜淺淺一笑,手指巨瀑:


    “古靜草原地處北境,天氣苦寒,每年入秋便開始下雪,待到來年春末之時,積雪才慢慢融化,一年當中,隻有夏季能夠看到綠色。等到深冬臘月,天氣極寒之時,巨瀑必然凍結成冰,我們便可攀冰而上,從這深穀中爬出。”


    尤弈棋想了一想,覺得方法可行:


    “瀑布結冰,自然會形成諸多冰掛,確實比光滑的岩壁更容易攀登,但若是中途體力不濟,便會摔個粉身碎骨。我從小習武,體力倒是不差,隻是不知道在瀑布結冰之前,你的輕功能夠練至何種程度。”


    “輕功得練,但還需借助外力,方能萬無一失。”


    烏日娜撿起苗建木的鏜鈀,雙指搓動鈀釘:


    “深穀中留下了不少帶有鐵釘的兵器,我們用這些鐵釘製成釘爪、釘靴,不僅可以減少體力的消耗,還能避免失手滑落。


    “此外,再打磨一些尖椎,擰結幾股麻繩,待疲累之時,將數枚尖椎一起釘入冰瀑之中,麻繩一端捆綁尖椎,另一端係在腰上,我們便可以懸掛在半空中休息。”


    尤弈棋聞言大喜,拍手稱快:


    “太好了,那接下來的這幾個月時間,我們便好好修習輕功,等巨瀑一結冰,我們就離開這個令人惡心的地方。”


    有了出穀的計劃,尤弈棋二人安下心來,專心琢磨四絕靈宮石壁上的功法,耐心等待凜冬的到來。


    此刻,深穀之外,古靜草原向南、再向南,上百支阿卑狼騎正源源不斷地向滬金城聚集,逐漸形成一支浩浩蕩蕩的大軍。


    “旗主大人,南朝小兒做夢也想不到,這支本該在古靜草原聚集的大軍,會突然渡過赤河,出現在滬金城之下。”


    “大陵星官,南朝小兒恐怕更想不到,這是一支不死的軍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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