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及天黑,一道震驚江湖的消息已如潛流般被送到各方。


    原本塵封多年的浩劫,卻是因此又被人翻了出來,一方方武林巨擘,江湖豪雄,得見消息內容,無不紛紛動容變色,就連各派掌門亦是失態連連。


    “什麽?”


    “龍鳳雙環居然敗了?還敗給了一個藉藉無名的人?”


    “一個年青人?”


    “就是燕七這些年一直找的那人?”


    “當年“迴雁峰”一役的幸存者?放屁,依你所言,那人貌似雙十,十年前才多大?十幾歲的娃娃,沈天君連同幾派掌門都重傷而亡了,他一個乳臭未幹的孩子又如何活的過來,何況這些年無人得知當年那一役究竟發生了什麽,連《無敵寶鑒》都一直下落不明,你說他一個孩子又如何能活?”


    “難不成,他是比咱們先上山一步,得了《無敵寶鑒》後遠遁山林,一直潛修神功妙法,如今才現身?”


    “抬指分風雨,這等武林絕學必然是他從《無敵寶鑒》上所得!”


    “定要去問個清楚明白!”


    這樣的對話,幾乎在不同的地方同時上演。


    ……


    一間簡單普通的茶寮裏。


    聽書的大都散了去,人走茶涼。角落裏,坐著個約莫四十來歲,滿頭白發的中年人。他翹著腿,把身子縮在一個玄青色的寬大袍子裏,上麵油湯痕跡點點斑斑,瞧著就更老氣了些。


    而且這頭上,還有幾條別扭至極的小辮,左一根,右一根,宛如樹杈一樣,這可不是他自己弄得,而是他那孫女平日裏閑來無事,就愛在他頭上瞎搗鼓,今個拆了,明天又得編上,所以也就懶得去拆了。


    中年人模樣木訥,相貌老實,隻是這眼珠子裏卻透著精明,靠坐在一張椅子上,雙手捧著一個竹製的水煙筒,望著屋外麵如絲如縷的毛毛雨,時不時抽上一口。


    隻見那些桌凳間,還有個穿著小襖,紮著丫髻的六七歲女童,生的粉雕玉琢,圓圓的小臉紅撲撲的,透著股子嬌憨。懷裏正捧著個錢袋子,裏麵全是今個聽書人給的茶錢和賞錢,走幾步,她就要掂一下,聽到裏頭這些個散碎銀子和一枚枚銅子稀裏嘩啦的碰撞聲,直樂的合不攏嘴,活脫脫的一個小財迷。


    這時候,門外雨霏裏,一個灰衫微駝的大漢大步奔了進來,女童瞧見,當即乖巧的嚷道:“二叔,看,錢,好多錢!”


    說著她還搖了搖。


    大漢有些哭笑不得,發絲間全是一點點細小晶瑩的雨珠,走到煮茶的火爐旁坐下,他烘烤著衣裳,然後才道:“上官金虹敗了!”


    角落裏抽著水煙的中年人看著沒什麽反應,可兩條又粗又黑的眉毛卻稍稍一揚。


    大漢繼續道:“聽說,是個年輕人,隻用了一招!”


    這話是從他嘴裏說出來的,可連他也有些不敢置信。“不但一招敗他,還把他那雙金環打碎了,嗬嗬,那廝心比天高,眼睛裏全是藏的野心,也不知道他再鑄成一對金環需要多少年。”


    但說到上官金虹輸了,大漢眼裏卻有幾分快意。


    中年人終於有了反應。


    “小李飛刀?”


    他瞧著木訥,聲音卻很溫厚,這也不難怪他會這樣想,畢竟當今天下,能一招就分勝負的,他想想似乎也就是“小李飛刀”了。


    可說完他又搖搖頭。


    “是誰?”


    他問向大漢。


    大漢也很覺得匪夷所思。“聽說是個藉藉無名之輩,牽著一匹油光噌亮的神駿黑馬,帶著一個女人,聽說就是燕七爺這些年找的那個人,而且……”


    說到這,他小心翼翼的壓低聲音。


    “有人私底下放出流言,說那小子是“迴雁峰”上唯一的幸存者,肯定是得了《無敵寶鑒》上的東西,這才能那麽厲害!”


    中年人聞言冷笑,笑顏中全是輕蔑譏誚。“哼,眼界小害死自己,心胸小害死別人,他們這麽說,無非是想給自己找個借口罷了,看不慣別人得了天大的名頭,不過,你剛才說那人牽著一匹黑馬?那人多大?”


    大漢想了想。“好像二十多歲!”


    “那這麽說十年前才是個少年,黑馬……”中年人說著說著,一雙眼睛豁然一睜,其內精光閃爍,整個布袍都開始鼓脹起來,然後用一種略微遲疑的語氣道:“我當年好像見過這麽一個人!”


    “啊?”大漢也是愕然,他沒想到眼前這人居然與那青年認識。“那他真的上了迴雁峰?”


    中年人點點頭,目露迴憶,一張臉竟然有些肅然,沉聲道:“不錯,我親眼看著他上去的,而且他當時還把那匹黑馬寄在我那,隻是第二天就有個女娃找了來,把黑馬帶走了!”


    “我隻記得那晚夜風中隱隱傳來詭譎笛聲,飄忽無常,嗚嗚咽咽,像是鬼哭一樣,而且能亂人內息,引氣血激蕩,令人自傷!”


    “等再上去,山上已遍地屍骨,無一人活口,幾派掌門,連同沈天君悉數身死,像是經曆了可怕強敵,而那個少年,我卻再未見過!”


    “嘶!”


    一聽中年人說的有頭有尾的,漢子不禁吸了口外麵刮進來的冷風。


    他可知道眼前這位,歲數不大,族裏的輩分卻大的嚇人,孫家更是因他而聲名顯赫,威震天下。可惜,妻子與兒子一夜之間慘遭仇人報複,命喪當場,唯一活著的兒媳硬是拚著最後一口氣生下肚子裏的孩子,接著也跟著去了。


    一夜之間,不過四十餘歲的人竟滿頭青絲化白發,封了手裏的棒子,帶著孫女混跡在這市井之間,連名字都改了,憑借著說書賴以活口。


    “大伯,當年那事,來的突然,何況你悔婚在先,又另娶他人,這事也不能全怪族中長輩心狠,咱迴去……”大漢忽猶豫著開口,但他每說一句話,中年人臉上便騰起一股青氣,未等說完臉色已鐵青陰沉,厲喝道:


    “閉嘴!”


    “既然他們不認我那妻兒與兒媳,見死不救,那我又何必認他們。何況,他們應該知足,知道我孫白發隻改了名,並未改姓,哼,別以為我不知道他們想什麽,無非是對那人的武功起了心思,還有,當年那少年便已不是等閑,如今再現,隻怕我也全無把握!”


    “誰想送死,盡管去吧!”


    孫白發?這人竟是“兵器譜”上,排名第一的“天機棒”孫白發。


    他眸子一眯,斜瞥向孫駝子,冷冷道:“你若再敢在我麵前提“孫家”兩個字,我就廢了你!”


    駝背漢子冷汗涔涔,隻覺一股潑天殺機罩下,臉色立時蒼白,幾快窒息。


    等瞧見孫女歡喜雀躍的從對麵點心鋪跑迴來,孫白發才收了自己駭人的氣機,又恢複了那副木訥的模樣。


    孫駝子長出一口氣,苦笑連連,他搖搖頭,澀聲道:“就算你不去,也會別人去的,當年幾大掌門連同沈天君皆死因成迷,隻怕沈浪也不會罷休,而且那場浩劫江湖黑白兩道死傷大半,這一次,恐怕又是一場浩劫!”


    “哼,我呸,一群虛偽小人,說到底不過是貪圖別人的武功,卻總會找出一些冠冕堂皇的借口,說的大義凜然!”


    孫白發更是不屑輕蔑。


    他順勢把孫女抱到了腿上。


    “爺爺,咬一口,可好吃了!”


    女童眨巴著眼睛,小手取過一塊綠豆糕遞到孫白發的嘴邊。


    孫駝子望著咯咯直笑,像是百靈鳥一樣的女童,莫名歎了口氣。“那咱們不去了?”


    孫白發咬過一口綠豆糕,道:“去,為什麽不去,正好去看看那些偽君子的嘴臉!”


    他抱起孫女,視線透過門簷往上瞧去,瞥了眼陰澀的雨氛嘴裏不鹹不淡的道:


    “這雨怕還得再下上幾天!”


    天色已暗,屋內爐火嗤嗤直冒,火光映照著江湖不為人知的一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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