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推進來的不是別人,正是方甲的妹妹方乙。


    方甲頓時失了所有方寸,竟然一瞬間強忍住了身上傷痛,蹭的一下站了起來。隻是他踉蹌向前走了沒兩步,便又轟的一聲摔到了地上。


    方甲睚眥欲裂,嘶啞喊到:“把我妹妹放了!放了!”


    楚羽咳出一口血,艱難的扭過頭看著李楓,道:“你們……李家人……都這麽,卑鄙的嗎……”


    董烈陽緊握雙拳,劉琮琤眼神由淡漠轉為冰寒。


    李楓笑了,竟把雙手舉了起來,道:“不是我幹的,真不是我幹的,你們應該知道許老頭吧?就是我六弟身邊的那個老仆。沒想到平時裏那麽小意的一個人,這次心思竟然這麽縝密,倒是我小瞧他了。”


    “少廢話,放了方乙姑娘!”劉琮琤揮開冰魄,刹那寒意槍芒撕裂了地板,懾人異常。


    李楓眼中閃過一絲莫名的意味,垂下眼眸,搖了搖頭。隨手打了一個手勢,便有幾人持刀拖住方乙,往門外走去。


    方乙哭喊道:“哥!哥!”


    方甲趴在地上,拳頭緊握,指甲深深刺入了手掌之中,悲憤湧上心頭,竟是長大了嘴卻發不出一絲聲音出來。


    “你敢!”劉琮琤大怒,手腕一翻,槍尖堪堪於李楓喉嚨前一寸處停住,淩厲勁氣不收,絲絲鮮血便從李楓喉頭滲了出來。


    隻是李楓神色如常,他看了場間幾人一眼,道:“方乙姑娘在我手裏,你們不敢殺我。而我李家現在也惹不起幾位,尤其是論武力,我們打不過這位天仙似得姑娘,論以勢壓人,我們也著實忌憚這位楚羽楚大俠身後的長青門。可你們殺了我六弟,就算他不占理,我李家也不可能吃這個悶虧。咱們就打開天窗說亮話,江湖之上,打人是恩怨,打臉是死仇。你們今日在眾目睽睽之下打了我李家這麽一個響亮的巴掌,想輕描淡寫的揭過去,那是白日做夢。”


    他笑著看著劉琮琤仍舊蒙著紗巾的臉,道:“我看姑娘最好還是先把你這重器從我脖子前移開。雖說你的實力確實強橫,但我李家也未必製不住你。”


    劉琮琤聞言槍尖反倒再進一分,“你這是在威脅我?”


    李楓微微皺眉,道:“隻是為諸位講清利害罷了。我看幾位都是將要走江的蛟龍,可別在我無雙城李家這個小陰溝裏翻了船啊。”


    劉琮琤被這軟刀子刺地寒眸圓睜,就欲再進一步,一槍結果了這令人厭煩的李家長子。隻是一隻手輕輕握住了她的手臂,將冰魄按了下來。


    楚羽再次咧嘴衝劉琮琤一笑。劉琮琤張了張口,想要說些什麽,但看到楚羽一身的傷口與鮮血,還有那蒼白的臉色,終究還是歎了口氣,收槍騰出手來,扶住楚羽,不讓他過多費力。


    喉嚨處沒了槍尖頂著,李楓顯得更加從容,他驚訝的看著被攙扶的楚羽,讚歎道:“長青心經不愧被稱為最為綿長深遠的心法,楚羽兄弟身受重傷卻仍能站立,便是托了這心法的福吧。”


    楚羽一笑,不置可否,問道:“倒有一事不明,想要請教李大少爺。”


    李楓道:“但講無妨。”


    “常言道龍生龍,鳳生鳳,老鼠的兒子會打洞。我就想請教,你們李家,真的是從上到下,從老到幼都這麽汙濁不堪,無恥下流嗎?”


    李楓的笑容漸漸斂去,盯著楚羽的眼睛輕聲道:“這位姑娘就算了,以楚兄弟的實力,還是不要肆意尋釁為好。就算你背後有長青門撐腰,可出門在外,性命還是握在自己手裏才比較安心。”


    楚羽仰天哈哈大笑,肩頭和肋下兩處原本已經不在大量流血的傷口再次崩裂了開來。他道:“我楚羽年齡不大,懂得東西不多,但是卻有自己的堅持!我若是依仗宗門,當時李冉讓我自報背景之時,我為何不說?!李大少爺,莫要以為世人皆同你們一樣,皆事功市儈,毫無原則!我楚羽今日就告訴你,我不論在此地出什麽事,宗門都不會派人來此!我與你們李家的這些事,由我一人承擔,與宗門無關!我知道你是何意,無非是覺得你們李家主事人不在城中,籌碼不足。我也可以向你承諾,我們幾人,就在無雙城內等著你們家主迴城便是!隻是在我們一絕恩怨之前,若是方乙姑娘出了什麽事,我倒不惜舍棄我的原則與驕傲,與你李家宣戰!”


    李楓默然片刻,道:“既然如此,便請幾位在我無雙城中靜候一段時間,到時高低上下,我們再次分過!”


    楚羽咧嘴一笑。


    “滾!”


    ……


    迴春館內許久沒有聲音傳來的內堂,終於再次充滿了人氣兒。


    董烈陽大聲嚷嚷著:“我說胡大夫啊,你們這醫館這麽冷清,是不是你的手藝不精啊?我可告訴你,不能治別瞎治,把人治出個好歹來,我跟你沒完!”


    劉琮琤麵無表情的一槍杆砸到了董烈陽腦袋上,董烈陽疼的“哎呦”一聲抱住腦袋,怒道:“你幹什麽!”


    “這裏不是巫山!把你身上那股子山賊土匪勁兒給我收一收!”劉琮琤看也不看董烈陽,反而躬身問向正在給分別躺在兩張床上的楚羽和方甲敷衍的老人:“胡大夫,他們兩人的傷勢怎麽樣?”


    麻子著身卻依然精神矍鑠的老人直起身來,手中還握著白布與藥缽,對劉琮琤笑道:“姑娘隻管放心便是,方小掌櫃的傷還好,隻要去除體內淤血,氣息調順後便無大礙了。倒是這位楚羽小兄弟,一直昏迷不醒,傷勢很重。他失血實在過多,恐怕不是一天兩天就能調理好的。”


    劉琮琤看著楚羽的臉,麵上沒有什麽變化,可眼裏卻有一絲掩飾不住的擔憂。


    胡大夫看在眼裏,臉上的皺紋便綻開了起來。老人笑道:“姑娘放心便是,老頭子雖不敢說治過的病人比你吃過的飯多,但起碼,這位楚羽小兄弟的傷我自問憑本事還是可以治上一治的。”


    “就怕你這老頭吹牛!這無雙城來往江湖人那麽多,起釁受傷乃是常事。你這醫館乃是離城門口最近的醫館,可是你看,你這藥架上都有多厚的灰塵了。”董烈陽撇了撇嘴,仍是表示不屑一顧。


    胡大夫嗬嗬一笑,道:“但願世間人無病,何妨架上藥生塵。”


    老人將最後一塊塗抹了藥膏的白布小心的裹在了楚羽肩上那處觸目驚心的傷口上,歎了口氣,道:“我在此開設醫館四十年,治來往之客,治城中之民,治我所能治一切之人。開館四十年,我也算是見證了這無雙城的滄桑變化了。”


    他扭過頭來,看著董烈陽道:“旁人或許記不得你了,但我認得。當年五大族的董家小少爺,董烈陽,是你吧?”


    董烈陽如遭雷擊,心頭巨震。


    老人擺了擺手,示意已經渾身緊繃起來的劉琮琤和董烈陽不要緊張。他道:“恐怕小家夥你已經忘了,當年你被族中幾個其他孩子打的鼻青臉腫之時,還是我去給你上的藥呢。”


    董烈陽渾身僵硬,思索片刻後,突然眼中一亮。他不敢置信地伸出手來,指著老人驚叫道:“胡爺爺?胡爺爺!真的是你!”


    老人終是露出了寬慰的笑容,點頭道:“是我。倒真是難為你這孩子了,這麽些年過去,還真的能記得我。”


    董烈陽矮胖的身軀劇烈的顫抖著,他似是想說什麽,但終究還是什麽都沒有講。他上前兩步,望著這個幾息之前還在他眼中不可信任的老人,撲通一聲,雙膝跪了下去。


    “胡爺爺,這些年,苦了您了!”


    老人笑著,眼淚卻流了出來。他在為楚羽方甲敷藥時極為穩定的雙手,此時卻顫抖不止。伸手將董烈陽扶了起來,他道:“孩子,坐下來,給我講講,你們這些年來,是怎麽生活的?”


    ……


    “石頭,你說,楚羽那家夥現在會不會已經到了無雙城了啊?”


    “不知道啊,應該到了吧。你不用擔心,我們已經給胡大夫交代過了,如果無雙城中出現了一個叫楚羽的人,就把我們的行蹤告訴他。”


    “嗯。……你說,他會不會不去無雙城啊?”


    “不會。我們還在一起時就打算路過無雙城的。那個家夥如果要找我們,就隻能去無雙城裏。”


    “石頭,我實力這麽低微,會不會拖累你啊。”


    “不會啊。”


    “哼,你放屁!我要是你,早就把這麽一個大累贅扔下不管了,這樣的話,早就能把後麵那些人給甩掉了,也不用如此天天吃飯睡覺都不得舒坦。”


    “你不會的。”


    “哼,你個臭石頭。”


    “……”


    “石頭……”


    “嗯?”


    “……我有點想那個姓楚的王八蛋了。”


    “……嗯,會沒事的。”


    少年提劍起身,衝少女笑了一笑,道:“等我,我去把後麵追上來的雜魚清理一下。”


    劍氣縱橫。


    卻難抒胸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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