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說……什麽?”


    格羅難以置信地看著迪奧貝特。


    為了證明格羅並沒有幻聽,迪奧貝特再次重複了一遍:


    “生命樹。”


    見格羅還是不能理解的樣子,迪奧貝特指了指他的懷間,“您應當有所覺察。”


    格羅反應過來,取出懷間那物。濃綠脈絡之間的金粒暗淡許多,但依然不可忽視其間的力量。


    “被創世神賦予星辰之力的可不僅僅是那傳說中的三把鑰匙啊。”迪奧貝特歎謂著,語氣之中包涵了太多,“那枝葉之間的力量,是為了將金精靈轉變為光精靈而存在的。”


    “……”明白了迪奧貝特的意思,格羅反而沉默下來。


    屬於創世神的星辰之力與天罰神的深淵之力是完全相反的力量,如果有足夠多的星辰之力,那麽抵消掉他身上的深淵詛咒也是有可能的。


    格羅並不擔心這會傷及阿萊爾羅伊,畢竟創世神本人不在此,就是有再多的星辰之力也不可能對天罰神的本體造成什麽傷害,最多是讓他難受一會兒,脾氣變得更加暴躁罷了。


    所以,格羅抬首向迪奧貝特與拉普爾曼,“該怎麽做?”


    迪奧貝特帶著笑意,向格羅道,“我能夠提取生命樹中的力量並將其轉輸入您的身體。”


    拉普爾曼聽見這話,眼中閃過一絲異色。


    “之後該怎麽做,您應當知曉。”


    星辰之力,是不可明知其屬性、不可明知其作用的、屬於神明的魔法能量,但其實說到底,它隻是一種比本初界的任何屬性的魔力更加強力的能量罷了。既然是能量,那麽就必然可以用使用魔法的方法對其加以利用。


    格羅從迪奧貝特話語間隱秘透露的意思中窺見了這一點,他收斂下巴,點頭道,“是的,我明白。”


    “那您是現在就……”


    還未等拉普爾曼拉住迪奧貝特,格羅卻已經搖頭。


    “不。”追尋已久的解脫終於顯現在眼前,但他卻更加謹慎,“請閣下給我幾天時間考慮一下吧。”他頓了一下,抬眼在迪奧貝特微笑中辨不清明的神色中微笑道,“而且這是關乎於精靈族存亡的大事,我不希望閣下如此倉促地做出決定,這會令我心有不安。”


    “閣下的好意,我明白了。”


    格羅將一切都考慮得周全了,這也令看重禮儀和儀態的拉普爾曼對他更有好感。


    迪奧貝特暗歎一聲,但格羅既然已經做出決定,以他的立場也不能多加幹涉。是以,銀發的精靈點頭,向這位遠到而來的人類表達了自己的敬意,“我明白了,格羅閣下。”他從空間中取出一物,上前兩步親自遞交給格羅,“請您在精靈族地稍作停歇吧,這是能夠令您安然處在特比亞斯的憑證。”


    特比亞斯的魔力過於精粹濃鬱,呆在這裏太久很有可能被這裏的力量同化,使他不能再迴到陸地。而迪奧貝特給他的東西卻足夠保證格羅不會變成這樣。


    格羅恭敬地接過迪奧貝特的禮物。那是極為通透的木之魔力,篆刻在大陸而來的石塊上的精靈語,足夠保證格羅不再受生命樹力量的同化。


    “我尊敬您在麵臨絕境時也不願放棄,堅持到底的決心,但我也對您的選擇抱有尊重。”迪奧貝特逆著光,生命樹上明滅的光影更是為他的輪廓打上了變換不定的陰影光芒,然而,他那屬於精靈族的金色雙瞳卻依然足夠閃耀,“所以格羅閣下,接下來的一切,全靠您自行決斷,當您改變主意的時候,歡迎來此找我,我會一直恭候您的到來。”


    “當然,我們也不會限製您的自由,您可以隨時離開特比亞斯,也可以隨時迴來。”他注視著格羅迎光的雙眼的雙眼,眼中翻湧著各種情緒,“請記住,您始終自由。”


    “……”格羅沉默地看著特比亞斯。盡管已經覺察到地方的態度並不像是一個精靈族祭司麵對一個人類時該有的,但他還是點頭,臉上是他習慣性戴上的假意微笑,“是的,我明白了。”


    “感謝您,迪奧貝特閣下。”


    由塔提蒂爾帶領格羅前往精靈族的聚居地。在離開之前,格羅向兩位站在原地的拉普爾曼與迪奧貝特行了個點頭禮,那微笑溫和的神態難掩善意與感激。


    兩位精靈亦是紛紛還禮,在一人一精靈的身影消散於枝葉之間後,兩位精靈族的高層才徹底放鬆下來。


    “你想做什麽?”拉普爾曼率先向迪奧貝特發問。


    很明顯,不隻是格羅一個人覺察到迪奧貝特的態度有異,作為與迪奧貝特相識數千年的拉普爾曼自然清楚他的處事並非如同方才一樣。


    這種仿佛盯上了什麽的強烈目的感,拉普爾曼從未在迪奧貝特身上見過。


    拉普爾曼對他產生了些許懷疑,但他畢竟是他千年的友人。所以,拉普爾曼雙手抱臂,等待著迪奧貝特的解釋。


    “你在說什麽呀?拉爾?”迪奧貝特親切地唿喚著好友的昵稱,將右手食指立於唇前,臉上是其他精靈們從未見過的狡黠,“生命樹這件事,可是你先提出來的啊。”


    “我難道不是在幫助你實現願望嗎?”


    精靈族族長,拉普爾曼的願望……


    拉普爾曼咬牙,“不。”不知道在否認什麽,他牙縫間擠出了一個單詞。他捏著眉心,長歎道,“我看格羅身上的詛咒隻是寄宿於他的身體,並未傷及靈魂。所以我想的是將他的肉體殺死之後保留靈魂,再用生命樹的力量為他重塑一具軀體……”


    “但這麽做之後他就永遠離不開特比亞斯了。”迪奧貝特無禮地打斷了拉普爾曼,殘忍而一針見血地指出了他的方法的弊端,“你知道這一點,所以在我剛才說出我的方法之後,你沒有阻止我。”


    “……”被說中了的拉普爾曼隻有沉默。


    “所以你為什麽要提出那種辦法?”拉普爾曼有些生氣的樣子,向迪奧貝特責問,“我們都不知道解除天罰神的詛咒所需要的能量究竟要多少。”


    他們對於天罰神的力量知之甚少,唯一可知的,隻有星辰之力能夠與深淵力量相抵消這件事。這確實有可能能夠幫助格羅解開詛咒,但隨之而來的,則是一個巨大的風險。


    “如果為了一個人類而導致生命樹力量枯竭,我們要如何迴報創造了我們的創世神?”拉普爾曼緊皺雙眉,他沉聲繼續問到,“我們,要如何麵對我們的族人?”


    他是精靈族的族長,他必須要把精靈族的生死存亡放在第一位。


    生命樹對於精靈族而言,是新生更替的必須之物、是他們生存於此的重要保障。如果生命樹死亡,拉普爾曼不敢想象之後的精靈族該如何生存!


    但身為精靈族祭司的迪奧貝特,顯然沒有這份顧慮。


    “那就不去麵對吧。”


    與精靈族的族長不同。精靈族的祭司,是在他們從生命樹上落下之時便已經決定好了的。這種宿命般的既定命運是他們失卻了部分對於精靈族的歸屬感。他們對對精靈這個種族的看法要冷漠得多、也冷靜得多--即便他們本身就是精靈。


    但就好像是創世神創造精靈族時刻意留下了頗為自由的存在一樣,他給了他們溝通神明的力量,令他們有資格窺見他的真貌;他給了他們窺見世界本質的資格,使他們在重大災變到來之前做出決定;他給了他們接近於神明的力量,足夠驅動生命樹做他們全部想做的事。


    祭司,對於精靈族而言同樣神秘;祭司,對於精靈族而言乃神明之代行者。


    所以,隻要是迪奧貝特的命令,即便是傾盡生命樹之力去挽救一個人類,對於精靈們而言也是必須要接受的。


    但拉普爾曼卻絕對不會這麽想。


    “你在開玩笑嗎?!”拉普爾曼已經是全然的憤怒,他緊皺眉頭,完全不讚同迪奧貝特的說法,“為了一個人類而讓精靈族斷絕一切嗎?!”


    果然……會這麽說啊。


    迪奧貝特巡視著拉普爾曼的身周,目光在他的花飾上稍作停留。


    拉普爾曼無疑是一位很好的族長。他能記住每一位精靈族的名字,他能善待每一位精靈;他擁有高絕的魔力,也是唯一一位能與生命樹產生共鳴的精靈族長。但是啊--


    “但是,這不是你希望的嗎?”迪奧貝特側頭,臉上的神情雖然依舊微笑,但卻無端地透露些許詭異。


    “?!”拉普爾曼臉上全然是空白,他下意識問道,“你說……什麽?”


    “拉爾,你知道的。”帶著詭異的微笑--那可能不是微笑,隻是單純地用肌肉牽扯嘴角--他向拉普爾曼一步步靠近。


    出於對於危險實物退避,拉普爾曼下意識後退半步,但明白迪奧貝特絕不會傷害他,拉普爾曼硬生生將身體定在原地。


    “生命樹的葉子被摘下後對生命樹本身不會產生影響。”迪奧貝特附著在拉普爾曼的耳邊,刻意壓低的身線宛若浪海濤鳴的低語,“那為什麽,我們沒有辦法離開呢?”


    “!”


    這是拉普爾曼在數千年之前的問題。彼時他並未成為精靈族族長,隻是一個剛剛成年,選擇轉變為光精靈的普通精靈罷了。


    光精靈無法踏出特比亞斯,這也是他成為光精靈之後才知曉的事情。


    曆經數千年,這個被拉普爾曼埋藏在記憶深處的問題為什麽會被迪奧貝特提起?


    “拉爾啊,那時候我的迴答是什麽呢?”迪奧貝特把玩著拉普爾曼腦袋上的花飾,被神明恩賜的永不凋謝的蒼蘭花在萬年之後的如今依然飽含生命力。沒有讓拉普爾曼迴答的意思,似乎僅僅是為了提醒他一樣,他拔下那顆神跡的小花,“因為大樹失去枝葉僅僅是他無關緊要的一小部分,但樹葉失去的,可是全部的生命力啊。”


    他的指尖,蒼蘭花迅速地風化消散,最後留下的僅僅是一處暗淡的灰燼。迪奧貝特彈了一下手指,它最後的痕跡也全部逝去。


    “你到底……”


    迪奧貝特將食指立於拉普爾曼唇前,阻止了他想要說些什麽的動作。


    “那麽要怎麽樣,才能讓樹葉得到長久的自由呢?”迪奧貝特第二次發問,這次不再是拉普爾曼過去的問題了。


    拉普爾曼被問怔住,很顯然這並不是他能夠迴答的問題。


    “讓樹葉吞食那株植物的全部養分,讓樹葉成為一個真正獨立的生命!”迪奧貝特帶著些狠意,如此迴答。


    “?!”拉普爾曼一把拉開迪奧貝特擋在他唇前的手指,“你在說什麽?!”


    很明顯,他已經明白了迪奧貝特的意思。


    “這種事情……”


    “這種事情,是你一直期待的。”迪奧貝特再一次打斷了拉普爾曼的話,他親昵地半擁上拉普爾曼,鼻尖在他的肩窩蹭了蹭,“難道不是嗎?拉爾?”


    也許是因為被衣料蒙住,也許是因為全然的放鬆,迪奧貝特說話時聲音中帶著強烈的鼻音。


    “你沒有辦法騙我的,我總是能明白你在想什麽。同理,你也是一樣。”迪奧貝特指著拉普爾曼的左胸,畢竟他們的身體異於其他種族,但他們的心髒也依舊會跳動。


    “……”拉普爾曼沉默許久,然後艱澀地開口,“但是我完全不知道你這次為什麽這麽堅持。”


    拉普爾曼向往著自由,但他在問出那個問題之後就從未在迪奧貝特透露過半分這個願望,隻因為他選擇成為光精靈便是因為他--身為天生便是祭司的迪奧貝特自然也不可能離開特比亞斯,作為他的朋友,拉普爾曼選擇留在特比亞斯陪伴他--如果拉普爾曼顯露出想要逃離特比亞斯的願望,必會傷到他的朋友。除了在千年前答應一個叫霍夫曼的人類當一個創世神殿的紅衣主教之外,拉普爾曼再沒有與陸地有任何過多的聯係--即便是需要紅衣主教處理的公文,也是由空間魔法直接傳送來的。


    迪奧貝特不是沒有提出過將他送到陸地,或是剝離他光精靈的身份--身為祭司的迪奧貝特完全有能力做到這點--但都被他拒絕了。


    他是精靈族族長,是光精靈拉普爾曼,是全部精靈族的族長,所以他絕對不能自私。


    而迪奧貝特也在拉普爾曼說清願意之後不再提及這些事。


    那麽這一次,迪奧貝特又為什麽這麽堅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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