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裏紅燭高照,外麵天色欲黑,襯得遠處宮燈琉璃直比海棠嬌。


    我又迴頭遠望了銅鏡之中自己的容顏一會兒,淮澤心思巧,粉黛輕施,恰到好處。


    出神之間,他卻已經又牽起了我的手。


    “今日沒有花轎,也不能闖到父王麵前拜堂,這場演習,恐怕隻能一切從簡。”男子難得說起話來溫聲細語,聽在我心裏如見三月良辰。


    “花轎?”花轎一說是凡間女子出嫁要坐的,神仙自會騰雲駕霧,又有仙獸坐騎,哪家女神仙會瞧得上花轎。


    但這話不過眾人說說而已,像我這樣本是一屆凡女的人,心裏頭對那大紅花轎是存了羨慕之心的。


    女兒家坐了那大紅花轎去了夫家的門,從此便是一顆真心入了他人懷,往後餘生也隻有一人陪伴。


    我還沒想明白花轎二字於我的含義,淮澤已經牽起我的手,二人相攜著往屋外去了。


    這院子我曾住過兩日,院子並不大,想來淮澤生母定然是一個崇尚節儉雅致的人。


    從這些屋子出來,淮澤拉著我進了後殿一間廂房。


    門開。


    我頓驚。


    屋裏陳設極簡單,隻有一張方桌,地上一張蒲團,桌子上放了一隻木匣子,隻是不知匣中裝的是何物。


    淮澤將我的眼神收在眼底,隨即向我解釋。“那木匣子裏麵裝的的是我母親留下來的一隻玉鐲。當年她曾經說過,這玉鐲,要贈與我未來的妻子,她的兒媳。”


    他的妻子。


    “深深,今日我想用凡間人家最傳統最樸素的嫁娶之禮,娶你作我的妻子。”


    一句話不覺令我淚眼朦朧。


    “你有心了。”


    地上蒲團隻有一張,淮澤彎腰,輕輕將蒲團挪到了我麵前,他沒打算跪蒲團。他說:“此時不能拜我父王,但總有一日我要迎娶你進龍宮大門,今日我們便在此拜一拜我的母親可好。”


    “好。”


    屋裏簡單,門框上卻被他用心地貼了兩個大紅喜字。我與淮澤就對著他王母遺物相攜而跪。


    沒有人高聲唱念“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對拜、送去洞房”。我與淮澤卻把那十六個字都記在了各自的心裏。


    龍宮深海,不見天日,我與他卻仍舊朝著那海麵亮光拜了天地,拜了他王母遺物,拜了彼此良人。


    “娘子。”他道。


    三拜而起,淮澤拉著我的手深情凝望,不肯鬆開。


    一時之間,仿佛時間就此止步,歲月不再流轉。


    禮罷,淮澤親自起身去拿桌上的那支木匣,木匣大開,頓時並有金光現出,是一隻白玉手鐲。


    龍宮裏的人多喜歡珊瑚首飾,琬炎公主身上的珊瑚首飾就有不少,前陣子還送了我一對珊瑚耳環。但是這白玉卻少件,我不曾見過淮澤的母親是何許人也,但看著青竹院,看著白玉鐲,我已能體會到她是一個多麽清雅之人。


    淮澤又執了我的手,將那玉鐲為我戴上。玉鐲入手,竟是觸手生溫。


    依著凡間百姓的習俗,拜完高堂應該祭祖,邀請賓客,但龍宮之中無組可祭拜,此時院裏也無客人能宴請,於是我二人又攜著手迴了方才那屋。


    銅鏡之下,胭脂水粉俱在,圓桌之上,還放著釵環首飾。


    此時一看那床帳卻顯得格外顯眼,竟然換成了紅的,剛才進來那一趟,我竟沒有發覺。


    一時恍惚如在夢中。


    “娘子。”淮澤含笑看我,笑的人模狗樣,在我看來卻有些不安好心。


    “嗯?”


    他拉著我的手在桌旁坐下,這院子裏頭沒有酒,他不知怎麽使了一個仙法,便有一壺佳釀擺在了桌上,另有兩隻酒盅,玲瓏剔透,也是白玉。


    他輕笑:“依著凡間百姓婚禮的習俗,你我此時該喝合歡酒了。”


    我抿唇而笑,隱隱的有些感動,卻道:“可是你忘了,就這一小酒盅的酒,就能讓我睡到明天早晨。”


    大險在即,不能由著性子來。


    淮澤輕笑,拿了酒壺輕輕掀開,將酒壺湊到我的麵前,道:“你聞聞。”


    那酒香清冽醇厚,是我不曾聞過的味道,其中還泛著淡淡的桂花香,聞見花香,卻忽然又聞不見酒香了。同是花釀,卻比當日蟠桃會之前喝的雲翎仙子的桃花釀要清雅不少。


    “這是桂花釀,我從白茗那兒搶的。”


    白茗神君?


    這風雅之物倒像是他那風雅之人的東西。


    正這麽想著,淮澤已經將麵前兩個酒中全部斟滿,一杯放到我麵前,一杯捏在自己手中。


    我伸手去拿那酒中,卻不覺得手指有些微顫。


    淮澤輕輕搖著酒杯示意我,我卻沒動,他微微一頓。


    我輕笑,將酒盅重新放到桌上,俯身,一手牽起了我的衣角,另一手則牽了他的,兩件衣裳都是細紗罩,質地柔軟輕薄,這雙結也便格外好係。


    我重新坐直身子,又端起麵前酒盅,看著淮澤還盯著衣擺上的雙結出神,便輕聲喚他:“新婚之夜,要喝交杯酒。”


    “嗬……”淮澤迴神,亦輕笑,挪了挪座下圓凳,離得我又近了些,我們二人就在這桌上紅燭光影之中喝了那合歡之酒。


    桌上紅燭燒了小半,蠟油順著蠟燭壁留下來,似淮澤眼神中晃動的火光,也似我心底暖人的密酒。


    今夜籌備他著實花了一道功夫,也費了不少心思,隻是終究是神仙之身,凡間百姓的習俗細枝末節,他卻未必那般清楚。


    淮澤還看著自己手中已然空了的酒盅出神,我卻又將酒盅放下。再一次彎了腰身。我輕輕解開方才結成雙結的衣角,又起身將他手中的空酒盅取走,而後拿著兩隻酒盅,行到床邊,將兩隻酒盅放到了床榻底下,他的那隻盅口朝下,我的那隻盅口朝上。


    “這才算是合巹禮畢成。”


    古人還有一個習俗,便是用兩盞以彩結連之,互飲一盞,謂之交杯。飲訖,擲盞並花冠子於床下,盞一仰一合,俗雲大吉,則眾喜賀,然後掩帳訖。


    意為大吉。


    神仙本是神仙,自然不會像凡人一樣去拜天地,祭鬼神,但今日不同。


    今日紅燭高照,是我與淮澤的婚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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