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啷”一聲脆響,石桌上的玉盞被一條白蟒似的大腿踢翻,盞中晶瑩的美酒頓時灑了一地。


    陳摶若有所覺,掙紮著從雙峰間抬起頭朝桌上瞥了一眼。


    蘇白鹿嬌嗔道:“這些年,白鹿一人獨守真幻洞天,隻能與花草為伴、美酒同眠,現在大老爺既然迴來了,瓊漿玉液灑了便灑了。”


    說罷,伸手拈起一顆葡萄放在嘴裏,探頭就朝邋遢老道喂去。


    誰料,陳摶忽地起身,一把將她推開,淡淡道:“好了,你出去吧,我還有些事情要做。”


    “大老爺……”


    花徑不曾緣客掃,蓬門今始為君開。


    蘇白鹿自覺千年未見,自己若就這麽出去了,麵前這個老頭子說不得就要懷疑什麽,這老道如今得了青帝賞識,天仙有望,哪能再生半點芥蒂。


    當即壓下心中些許不悅,嬌聲道:“可是白鹿伺候得不舒服了?大老爺傳下來的夢中雙修之法,奴家一直勤修不輟。”


    “出去等我!”陳摶背過身,冷冷喝道。


    “大老爺這是為何?”


    蘇白鹿將身子貼在陳摶身上,雙眼中隱隱冒氣水霧,一副泫然若泣、楚楚可憐,偏又強顏歡笑的模樣。


    “滾!”陳摶又道。


    這下,蘇白鹿臉上笑容也終於收斂起來,她好歹也是位神仙,再如何委曲求全,曲意逢迎,也不可能真把自己當作世俗中的青樓女子一般,她與陳摶說是道侶,其實不過各取所需罷了。


    昆侖仙山中,似她這等女仙,並不在少數。


    “千年未見,想不到大老爺脾氣竟長了許多。”


    無奈之下,蘇白鹿隻能嬌嗔一聲,輕輕在陳摶手臂上捶了一下,穿好衣裙掩住春光,疾步朝外走去。


    等到蘇白鹿背影消失,陳摶才又整理了一番衣衫,鄭重朝石桌行了一禮。


    桌上,被蘇白鹿踢翻的美酒不知何時已經凝成了一個“許”字。


    片刻後,字跡消散,洞府中彌漫起淡淡的酒香。


    “還真是有心栽花花不發,無心插柳柳成蔭。”


    陳摶長歎一聲,苦笑著搖了搖頭,倘若有選擇的餘地,他又何嚐想卷入這些大人物的爭鬥。


    ……


    真幻洞天外,盡是奇花異草,仙獸靈禽。


    蘇白鹿一襲白裙,青絲披散,雙頰微紅,正用一隻玉瓶接著那些花瓣上的露水,準備一會兒給陳摶烹煮香茗用。


    生氣歸生氣,該做的事情還是得做,不然,哪來延年益壽的仙丹靈藥。


    正在這時,忽然一隻巴掌大小的紙鶴不知從何處飛了過來,扇動翅膀浮在半空中。


    看著紙鶴,蘇白鹿秀眉微蹙,偷偷迴首瞧了瞧,沒看到什麽動靜,這才鬆了口氣。


    拆開紙鶴,光潔的信簽上有一個紅色的印章——廣陵。


    “仙子嬌嬈骨肉勻,芳心共醉碧羅茵。


    情深既肇桃源會,妙蹙白鹿柳葉顰。


    洞裏泉生方寸地,花間蝶戀一團春。


    分明汝我難分辨,天賜人間吻合人。”


    神隨印傳,詩詞間描繪的場景映入蘇白鹿腦海,直羞得她俏臉緋紅,啐道:“你這壞種,還敢過來攪擾,真就不怕我家大老爺收拾你?”


    話音剛落,印章已從信紙上飛起,化作一團紅光當空一轉,變作一個緋袍,腰係玉帶的中年男子。


    男子氣度非凡,容貌上佳,隻是渾身並未半點仙氣留存,顯然隻是一具借物顯形的化身。


    一見此人,蘇白鹿忙往後退了兩步,雙手捂在高聳的胸前,急道:“你怎麽就敢……他,現在可就在洞府中!”


    “無妨,無妨!”


    中年男子上前一步,右手一勾,摟住蘇白鹿纖腰:“今日不同往日,再過幾日,你便不用再看那邋遢老道臉色了。”


    蘇白鹿掙紮著扳開中年男子手臂,又往後退了幾步,壓低聲音羞怒道:“廣陵地仙,還請自重,往日我隻以為大老爺真個不在了,所以才……才……


    如今既然大老爺已經迴府,你我之間便再無瓜葛,以後休要再來尋我!”


    廣陵地仙搖頭道:“仙子若是一顆芳心真係在陳摶身上,又何必等他成就地仙後才與之皆為道侶?說到底,不過是貪圖延年益壽丹藥罷了。


    那陳摶老道煉丹本事確實不錯,但你若跟了我,日後少不得保你一個地仙,也不用在他人靈台洞天中寄人籬下,如此豈不更好?”


    蘇白鹿瞥了他一眼,嗤笑道:“保我一個地仙?好大的口氣!莫非你當我是世俗間不經世事的小姑娘不成。


    論天資,你不及他,論道行,他已是地仙巔峰,你不過剛入地仙不久,論潛力,他人間尚有道統傳承,你隻是一介散修,怎就敢許我一個地仙!”


    廣陵地仙聞言,不怒反笑:“日後便知,日後便知,如今我且賣個關子,三日後我再來尋你。”


    說罷,身形複又化作紅光,與那張信紙一道消失不見。


    “你方才在與誰說話?”


    正當蘇白鹿沉思時,一個聲音忽然在身後響起,驚得她渾身一顫,手中玉瓶吧嗒一聲掉在地上,裏麵辛苦收集的露水也都灑了出來。


    “大老爺!”


    蘇白鹿屈膝行了一禮,想了想決定還是實話實說,免得有朝一日被廣陵地仙潑了髒水。


    於是,便將陳摶走後不久,廣陵地仙時常過來騷擾自己說了。


    說完,又道:“方才那廝又來了,還寫了一首豔詩,白鹿搬出大老爺的名頭才將他驚走。”


    陳摶點點頭,示意自己知道了,轉而道:“你好生修行早日成就地仙才是根本,神仙壽不過五會,這次丹元大會若有機會,我會向長生大帝求幾縷萬物母氣迴來。”


    蘇白鹿聞言,美目中放出光彩,她飛升至今近四萬年,一直不能突破地仙境界,這讓她頗為苦惱。


    天地神人鬼五仙中,唯有天仙能與天地同壽,日月同輝。


    其餘仙人,鬼仙、人仙壽不過一會,神仙能活三會,若能突破地仙境界,便能再延壽三會。


    一會等於一萬零八百歲。


    這些年,若沒有陳摶煉製的紫金丹,蘇白鹿早已壽元耗盡,重歸輪迴了,這也是當初她選擇與陳摶雙修的原因。


    隻是,紫金丹再妙服得多了,效果便弱了。


    倘若陳摶能求得幾縷萬物母氣,以他的修為手段,必能煉出更高品級的仙丹,隻要資源充足,時間充裕,自己自然能晉升地仙延壽三會。


    想到這些,蘇白鹿看向陳摶的目光不由越發火熱,整個人都貼在邋遢老道身上。


    心道:“廣陵那廝隻會胡吹大氣,他說的話不能當真,須得尋個機會與他做個了結,否則真個讓大老爺察覺,隻會壞了我大事。”


    縱使陳摶身為地仙,也不知身旁仙子心中所想,隻見他兩指一勾,地上摔碎的玉瓶已經重新複原飛到手中,連那些浸到地裏的露水都也重新迴到玉瓶裏。


    “好了,你好生在府中修行,我有些事要出去一趟。”


    陳摶在蘇白鹿手背上拍了拍,順手把玉瓶塞到她掌心,想了想,又道:“那個廣陵若是再來攪擾,你莫要理他,等過幾日我便讓他好看!”


    “明日就是丹元大會,大老爺這是要去哪裏?”


    陳摶擺擺手,將手臂從蘇白鹿臂彎裏抽出:“有些事,不該你問的,便不要問。”


    等他走後,蘇白鹿才喜滋滋迴到洞府,從一處暗格裏取出一個玉瓶,拔開瓶塞倒出一粒紫氣盈盈的丹藥吞入腹中。


    這些年陳摶忽然消失不見,嚇得她連丹藥都舍不得吃了。


    “一粒紫金丹,延壽五百年,一爐隻能得九粒,如今我已經服兩爐,再服就沒有多大用處了,隻希望大老爺真能求來萬物母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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