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盛茂微躬著身子站在一扇小門前招唿,樓上包間和前台八仙桌的客人可以從這裏直接前往戲院內,算是萬盛園的貴賓通道。


    “哎呀,方公子,張公子,您二位可算來了,裏麵二樓包廂早備好了,甲字一號房!”


    蘇盛茂瞧著被十餘人簇擁著過來方世傑和張苒,臉上笑意更盛,不等他們過來,連忙抬腳迎了上去。


    說罷,又朝一旁吆喝兩聲,招唿兩個夥計過來,囑咐他們好生在一旁伺候著。


    方世傑和張苒如今早已今非昔比,自從梁王爺下獄後,他們父子想要強奪之江日化的消息不脛而走,那些不知真相的吃瓜群眾還以為梁王爺倒台與之江日化有關,頓時對方世傑更加敬畏。


    “蘇老板財源茂盛啊!都是自家人,就不用這樣客氣了,哪裏還需要你親自來接。”


    方世傑拱拱手,朝四周打量了一番,笑道:“這公演算起來也有我一份,所以今天帶了幾位臨安府的朋友過來捧場,你可莫要讓我丟了麵子。”


    蘇盛茂看了看方世傑左右,見這些人都是一身錦衣綾羅,腰懸美玉,心知都是非富則貴的人物,忙賠笑道:“方公子放心,保管諸位乘興而來,盡興而歸!”


    “那就好,那就好!”


    方世傑滿意點點頭,對身旁張苒道:“這可是漢文親自寫的本子,你一會兒可好生瞧瞧,她們排練時我可是看了,嘖嘖嘖,怎一個精彩了得!


    尤其是那個小蠻姑娘,平日裏竟沒看出來還有這等天賦,靈動、灑脫、嬌憨,活脫脫就是一個另青姑娘。


    哎,你說漢文這腦袋裏到底都裝了什麽,不僅填的詞才氣逼人,還有一雙點石成金的妙手,現在竟連台本都能寫了,還寫得這般好!


    陽春白雪,下裏巴人,他是能雅能俗,我等自歎不如啊!難怪能娶那等仙妻,羨煞旁人,羨煞旁人呀!”


    張苒“嘿嘿”兩聲,笑道:“子曰:生而知之者,上也;學而知之者,次也;困而學之,又其次也;困而不學,民斯為下矣。


    與漢文相比,我們隻怕盡是些不可雕琢的朽木,或許……他昏迷沉睡那幾年被哪位臨凡的神仙開了竅,變成個生而知之的天才了也說不一定。”


    方世傑聽張苒一句子曰詩雲,腦袋不由有些發昏,笑罵道:“好了,好了,什麽之乎者也,到了萬盛園你還這般拽文,走走走,時候不早了,該進去了,不然一會兒得錯過好戲了。”


    “這離開場不是還有些時候嗎,莫非還有什麽好戲看不成?”張苒不解問道。


    方世傑神秘一笑:“你到時就知道了,為了這出戲,漢文可費了不少心神。”


    張苒見他故意賣關子,也懶得追問,索性跟著眾人徑直穿過小門迴廊,來到二樓包廂坐定。


    萬盛園的甲字一號房想必尋常包廂大了不少,便是十餘人一同觀看也不覺得擁擠,坐在裏麵,樓下戲台上的情形盡收眼底,除了門口兩個夥計外,屋內還貼心的站著幾個丫鬟服侍。


    “方老板,你們錢塘縣可是越發闊綽了,隻看這戲院包廂的擺設,就算放在臨安府,也能拿得出手啊!”


    說話的是個有些微胖的中年男子,隻見他端起桌上茶盞抿了一口,又讚道:“嗯……不錯,這茶也是極品,湯色碧綠,香氣鮮嫩,滋味醇和,一口入腹齒頰留芳,沁人肺腑啊!”


    這名男子姓朱,也是臨安城一位大商賈,聽他讚賞,方世傑心中不由得意。


    原本許宣最初是準備讓他來牽頭承辦《新白》公演,以及之後在各地的演出的,隻是後麵沐天顏來了,索性便讓沐天顏牽頭,隻讓方世傑、蘇盛茂等幾大班頭從旁協助。


    “朱老板,茶是好茶,一會兒的戲也是好戲,那話怎麽說來著……對了,餘音繞梁,三日不絕!”


    “方老板,我們這幾個也算是見過市麵的,什麽雜劇沒聽過?若不是聽說柳大家登台,哪裏會從臨安府跑到你們錢塘縣來,倘若一會兒不能入我們眼,你可是要好生破費一番了。”


    此人話音一落,眾人紛紛附和稱是。


    方世傑吩咐一旁丫鬟端了些時令果蔬過來,這才起身指了指包廂中眾人笑罵道:“你們這些家夥,都是些買櫝還珠之輩,一會兒便有珠玉在前,你們還惦記著我之江作坊那點東西,也罷,倘若待會兒真不能入諸位眼,自然讓你們滿意就是。”


    張苒雖未見過眾人排練,但對許宣卻有一種莫名的信息,見狀也道:“諸位稍安勿躁,有我和世傑做保,無論如何也不會讓大家白跑一趟,說不定往後這出戲還要演到臨安府去呢,那時候,諸位也算是喝了頭湯了。”


    “是極,是極,隻要公演口碑反響不錯,我就去各州府賣台本去,那時節,你們可得反過來求著我了!”


    方世傑得意洋洋,從懷中摸出一個一本線裝書,藍底白邊,上麵用小楷端正寫了《新白娘子傳奇》六個大字。


    眾人說話間,樓下的觀眾已經陸續入席,除了前排的八仙桌和長條凳外,後麵黑壓壓站滿了人,都正交頭接耳、竊竊私語。


    “嘿,柳凝雪柳大家知道嗎,萬盛園可真是大手筆,竟然能請動她出麵。”


    “胡說,萬盛園哪裏有這等麵子,這都是方世傑方公子的麵子!”


    “道聽途說了吧,哪裏是方世傑的麵子,你知道這台本誰寫的嗎?”


    “誰?”


    “長相思許漢文!”


    “長相思?可是那個家有仙妻的長相思?”


    “沒錯!就是此人,聽聞他這出戲,寫的就是自家娘子和自己的故事。”


    “嘖嘖嘖,這有錢人就是會玩,柳大家身價可是不菲,林秋白、楚懷煙也都是正當紅的花魁,也不知道這出戲得花多少錢。”


    “嘿,瞧你說的,人家許公子是差錢的人物?你家婆娘用的香水、香皂,你平日喝的烈酒,那可都是他們家作坊做的,他差錢?隻怕皇帝老子都沒他有錢嘞!”


    “難怪,錢能通神啊!聽說梁王爺就是因為動了歪心思,這才被問了罪,闔府上下107口盡數鎖拿入獄,殺得那叫一個人頭滾滾。”


    ……


    “鐺鐺鐺!”


    眾人說話間,忽然三聲鑼響,頓時驚得滿堂寂靜,落陣可聞。


    “千年等一迴,等一迴啊,千年等一迴,我無悔啊。


    是誰在耳邊說,愛我永不變,隻為這一句,哈啊,斷腸也無怨……”


    曲聲激昂,歌聲清悅,詞意直白算不得含蓄有意境,卻又直擊人心,讓人頓覺琅琅上口。


    曲聲中,台上白煙湧起,朦朧中,一條白練自後台飛出,淩空盤旋一圈,重又飛了迴去。


    隨即,一襲白衣的柳凝雪輕移蓮步,踏雲踩霧從簾後走出。


    一番顧影自憐後拜伏於地,口中唱道:“青城山下折素素,洞中千年修此身,勤修苦練來得道,脫胎換骨變成人。一心向道無雜念,皈依三寶棄紅塵,望求菩薩來點化,渡我素素出凡塵。”


    柳凝雪不愧臨安魁首,歌喉一展,立馬將原本想要斥責“淫詞浪曲”之人的聲音壓了下去。


    大家都是同道中人,大哥莫說二哥,若真是埋頭做學問的酸腐夫子,來這裏做甚?


    隻是一場雜劇,難道說《鶯鶯傳》說的就不是情愛,談的就不是男女之事了?都是來尋樂子的,何必自揭麵皮,壞了眾人興致?


    “好”方世傑帶頭一聲喝彩,頓時掌聲雷動,叫好連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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