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元佳節一過,各地迴鄉省親的官員這才晃晃悠悠,清點著這些日子以來各處送上來的孝敬,收拾行囊帶著丫鬟仆從開始準備返京事宜。


    難得閑下來的許宣一麵把赤龍魂煉入了燕赤霞的大威天龍劍中,一麵看著白素貞的肚子日漸隆起,望著西湖對麵夕照山上的那座寶塔漸近完工,心中也曾想過要不要先下手為強,毀了雷峰塔,斬了遠在鎮江府金山寺中修行的法海。


    不過這念頭也隻是一閃即沒,少了張屠夫,難道就要吃帶毛豬?沒了法海,隻要那些人仍端居高位,自然會有下一個法江、法湖、法陸。


    自己現在雖然修成陽神,不懼法海紫金缽盂,真要想些辦法,也不難斬了這個老和尚,但這又有什麽意義呢?相比他人,自己的優勢就是對未來大體走向的把控,倘若真掀了棋盤,下一局對方再如何落子,自己就猜不到了。


    你不知道我知道,我知道你不知道我知道,你知道的我知道,你不知道的或許我也知道。


    話說來繞口,但就是這麽迴事。


    正月二十,朝廷再開朝會。


    梁王爺當麵奏請,直言錢塘縣有千年蛇妖白素貞,不服管束,縱容丫鬟盜取庫銀,又自恃神通水淹錢塘縣,以致百姓流離失所,苦不堪言,之後又玩弄手段,白日顯形稱神,以身為堤,迷惑百姓為其修建廟宇。


    太一宮身負統攝天下宮觀之責,有誅邪驅妖,溝通神靈、拱衛皇城之職。去歲西南地動,群妖亂舞,太一宮借朝廷法令頒布太一斬妖令,如今白素貞分明已是為禍人間的亂妖,卻不知為何,錢塘縣太一宮卻不聞不問,實在有負聖恩。


    這時朝中眾官早對皇帝屢開潛龍閣頗有異議,一聽梁王爺言語間有責難太一宮的意思,當即紛紛出班奏請皇帝嚴懲白素貞,追查太一宮瀆職包庇之罪。


    鐵聽雲雖是提領太一宮諸事的提舉,但在朝中隻是正四品官職,見犯了眾怒,雖有心為許宣辯解,也隻能默然無語口稱有罪。


    朝會數日後,宮中傳下旨意,命太一宮詳查此事,梁王府從旁督促。


    梁王爺看著手中明黃色的聖旨,心中自得一笑,將聖旨小心放在一旁,轉頭對麵前梁連道:“如今朝廷已經降下旨意,法海要的大義為父已為他求來,你帶上聖旨再去一趟金山寺,他也是太一宮一等道士,隨你去查辦此事正當合適。”


    梁連躬身答應,心念一轉,問道:“那之江日化的事,孩兒當如何處理?”


    梁王爺沉思片刻道:“有道是匹夫一怒血流五步,更不說這等身懷妖術的異類,白蛇一日不除,便一日動不得之江日化,否則隻怕惹來報複,反倒不美,就先放放吧。


    此行你隻聽從法海安排便是,莫要妄自做主,壞了大事,那個鄧子安既然想靠上我們梁王府這棵大樹,你可與他多聊一聊,終究縣官不如現管,往後真個除了白蛇,無論是之江日化還是之江酒坊、襲人香水坊,或許都要讓他照看。”


    梁連帶著幾名護衛領命而去,另一邊張玉堂也與父母一同從蘇州昆山出發,返迴錢塘。


    張家雖然祖籍昆山,但在錢塘縣也有些產業,若不是張玉堂那次病重大難不死,讓自己父親忽然生出葉落歸根之意,也不會變賣了家產返迴祖籍。


    如今張員外見自己兒子忽然一夜之間竟似長大了一般,不僅拜得名師,習得一身高來高去的神仙技,言談舉止間也懂事了許多,又說了先祖張無夢的許多事情。張員外便知道,昆山隻怕是留不住自己兒子了,聽說他相中一個姑娘,想明媒正娶接進張府,張員外索性再次離開祖宅,帶著一家人重新迴到錢塘縣。


    雙方既是郎有情,妾有意,但張員外畢竟還是個凡人,在錢塘縣中也有些人脈、臉麵,總不能和許宣、白素貞一樣,說婚配便婚配了。一番三書六禮也忙活了許久,三月時,小青和張玉堂終於在清波門白府舉行。


    清波門白府已經如往日那般富麗堂皇,隻是如今門楣上的匾額已經換成了張府,白素貞將這處宅院當作嫁妝送給了小青,也算是他們夫妻二人成婚後的一個落腳之處。


    這天,清波門熱鬧非凡,賓客如雲,有的是張家平日往來的親戚,朋友,大多數卻是看在許宣的麵子,或者說是方世傑、張苒麵子過來捧場的各方商賈。


    鞭炮聲不絕於耳,空氣中彌漫著一股火藥的氣息。


    周鴻獨自一人躲在房中不肯出來,麵前盡是些喝空了的酒壺,以她洪荒九頭蛇的肉身,今天卻喝得酩酊大醉。


    一番繁雜的儀式後,許宣、白素貞和張員外夫妻高居上首,受了小青和張玉堂一拜,喝了新婚夫妻奉上的清茶,許宣笑吟吟從懷中摸出一個大紅包塞了過去,笑道:“青兒如今也自立門戶了,以後可就不能總迴去蹭吃蹭喝了,人生開門七件事,柴米油鹽醬醋茶,這些銀子就當做我和娘子的一點心意吧。”


    豈料小青卻一把掀開蓋頭,梗著脖子含淚看著白素貞道:“莫非姐姐也是這個意思,真要將小青攆出門去?”


    許宣心道,這話說得,當初可是你自己紅著臉點頭的,怎麽今日卻又說是我們攆你了……


    隻是這話也隻能在心中腹誹,真個宣之於口,隻怕小青惱羞成怒,那就不好了。


    白素貞一手扶著肚子,緩緩起身,一旁許宣忙上前扶著。


    白素貞見他體貼的舉動,側臉微微一笑,隨即拉過小青的手,說道:“這宅子當初可費了你不少心思,想不到卻是為你們夫妻自己收拾的,說起來也是緣分。


    清波門離家裏也不遠,你若在這裏呆得膩了,無論白玉京還是錢塘縣許府,任你迴來就是。”


    說罷,她看了一旁披紅掛彩的張玉堂一眼,接著道:“隻是你既已嫁作人妻,就不要再如當初那般任性妄為了,早些為張公子生下一兒半女才是正理。”


    小青想不到白素貞忽然說到這事,雖然她和張玉堂早已暗通款曲,背地裏暖了許多次被窩,但被她當麵提起還是有些羞澀。


    俏臉微紅埋著頭低聲嘟噥道:“姐姐就會取笑我。”


    白素貞今天心情極好,她原本就是一個重情重義之人,如今看小青也有了歸屬,心中便由衷為她高興。


    說起來張玉堂也算是名門之後,雖然如今家中失了陳摶首徒張無夢的傳承,但卻得了陳二傳授的《浮榮真幻法》。這門法術最近許宣日日研習,白素貞自然知道其中玄妙,小青跟了他也算般配。


    正說話間,門外忽然傳來兩聲唱禮。


    “臨安梁王府明珠一枚!”


    “金山寺法海禪師白銀一兩!”


    場中眾人都是一愣,紛紛竊竊私語,不為別的,實在是梁王府和金山寺的名頭太大,一個是在臨安城中權勢熏天,另一個又時最近在夕照寺整出諾大動靜的名寺,想不到今日竟然也會登門賀禮。


    許宣看了一眼白素貞,示意她不需驚慌,自己和張員外兩人一同迎了出去。


    “阿彌陀佛!”一聲佛號,聲振屋瓦。


    頓時,敲鑼打鼓的人不自覺停了下來,低聲私語的眾人也都住嘴不再言語,都將目光投向了府外大門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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