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素貞天資聰慧,心思通透,一聽這話便明白許宣心中所想,問道:“官人是想憑借陽神境界施展《浮榮真幻法》?”


    許宣點頭應道:“沒錯,魏征夢中斬龍依仗的是天子龍脈所授權柄,又有洞庭、錢塘、太湖三位龍君從旁相助。


    為夫雖然沒有這些助力,但無論是敖應,還是三娘、敖磊想來也比不得涇河老龍,再有《浮榮真幻法》可為憑借,假作真時真亦假,真作假時假還真,我倒要看看,這龍到底斬不斬得!”


    “官人不可!”白素貞聞言,卻是麵色一變,出言阻止道:“無論敖應還是敖磊,都是五帝敕封的水族正神,官人若是擅殺,那就是犯了天條,到時就算奪迴黑旗,也是得不償失,切不能任性妄為。”


    “娘子勿憂。”


    許宣柔聲道:“此事我自有安排,斷不會胡亂行事就是。”


    白素貞麵容稍柔,說道:“黑旗丟了也就丟了,左右不過一件法寶罷了,妾身還有雄黃劍在手,總不至於手無寸鐵。況且,不是還有官人嗎?不打緊的。”


    許宣端起桌上茶水,一口飲盡才道:“娘子你說,若是大家都不信神,神還是神嗎?”


    白素貞沉思片刻,答道:“這……妾身也說不準。


    五帝敕封是大義名分,有了敕封就可享用水源之力,而百姓供奉則是香火信仰之力,如同縣尊受縣中百姓供養一般。


    倘若轄下百姓俱不供養,縣尊即便有朝廷大義名分,坐擁一縣之地,隻怕也算不得一縣之主吧。”


    許宣微微一笑:“不僅如此,神道與人道不同,信仰之力最是玄妙。


    百姓若信,集千萬人信仰,便是沒有敕封,頑石也可通靈、成神。


    若百姓不信,就算得了敕命,時間尚短還則罷了,若是天長日久,再尊貴的神袛也要跌落神壇,淪為凡俗之流。


    娘子你看那些破敗的山神廟,香火鼎盛時信眾如雲,無比應驗,一旦人心轉移,神廟荒廢,其中山神又在哪裏?”


    白素貞恍然,她雖修行一千七百年,走的是妖道,求的是仙道,對於神道雖然有些了解,但卻比不得煉化了半枚至高神石,有了一些祖巫奢比屍記憶的許宣。


    洪荒時人族弱小,許多部落都有自己信仰供奉的保護神,如今時過境遷,五帝依舊高居昆侖,那些受人信仰的神又在何處?


    而五帝當初創建神道的靈感正是來源於此。


    他們既要為日趨不堪重負的原界種子減負,又要網羅天下英才,逐漸平穩換掉帝俊、常羲當年舊部,使仙道昌盛繁榮,自然不能太過阻塞仙道晉升之路。


    於是,便選擇了大浪淘沙之法。


    修士憑借元嬰燃燒靈魂修出的元神,如此一來新生的元神自然與往日神性有了本質差別,但仍需一一渡過弱水、炎火之山、涼風之山、大羅嶺四道關口,才能得居昆侖,號稱大羅神仙。


    至於敗者,隻能轉修神道,為眾仙牧守人間,依靠人道信仰維持修行。一朝人心轉移,信仰凋零,便隻得再入輪迴,重頭來過,卻不知又要何時才有機緣再次踏足仙道,飛升昆侖了。


    白素貞琢磨清楚許宣話語中的意思,依舊歎道:“即便這樣,官人想憑一己之力將敖應、敖磊打落神壇,也非一日之功所能完成。”


    “嗬嗬,徐徐圖之吧!莫非成事不易,敗事還不容易嗎?人心呐……即便你做了一千件好事,他們習慣了,也隻當做心安理得,但隻需錯了一件,那便是千夫所指,眾人唾罵!”


    許宣長出了一口氣,又給自己已經空了的茶杯續滿水,壓低聲音,似乎是自言自語一般說道:“他們既然能網羅罪名,讓娘子背上幹犯太一斬妖令的罪名,莫非我就不能一瓢一瓢汙水潑過去,讓他們神龕上的金身不複昨日一般光鮮?”


    “官人說什麽?”許宣聲音有些小,話語也不是很清楚,白素貞聽得不是很真切。


    “沒什麽,此事以後再說吧!”說話間,許宣走到白素貞身後,俯身把頭放在她白皙修長的脖頸間,伸手輕輕撫摸她隆起的腹部。


    “如今最要緊的是平安把這個臭小子生下來,至於其他事情,都往後放一放吧!”


    夫妻二人這晚說了許多話,白素貞自從懷孕以後就有些嗜睡,兩人便寬衣上床,不再多言。


    許宣將胸膛貼著白素貞後背,探出右手從她已經顯得有些豐腴的腰肢上掠過,搭在隆起的腹部,掌心靜靜感受腹中胎兒不時間的胎動,等到聽得白素貞唿吸漸重,確認自家娘子已經沉沉睡去,這才小心轉過身,仰麵躺在床上,雙手枕在腦下,想著在陰司中發生的事情。


    當初在斷橋邊美酒釣得老龍來,探知了一些辛密,他便去忘川河尋朱邪詢問究竟。


    那位神君聽了他說了自己心中的猜測,頓時大怒,指著頭頂灰蒙蒙、黑壓壓的天空,大罵青帝匹夫臉厚心黑、下手歹毒,言語間極盡汙言穢語。


    半晌後才道:“我如今的狀況有些不便,不能出陰司去助你,但你需謹記,切勿真個讓素貞走入雷峰塔!”


    “素貞?”許宣見他言語間頗為親近,心道你這老小子莫非是個萬年備胎?


    口中卻無奈道:“晚輩也是這般想的,不管此事有沒有陰謀,畢竟千金之子,坐不垂堂,娘子在我心中又豈止千金,斷然不肯讓她置身險地,隻是……


    如今這事先有娘子誓言在前,又有他們諸般手段在後,法海手中有菩薩欽賜的降魔至寶紫金缽盂,那個來曆神秘的徐乾又在一旁虎視眈眈,西湖中還有條真龍盤踞,晚輩隻怕就算能阻擋文曲星臨凡,也扛不了他們眾人聯手啊!”


    朱邪道:“你的顧忌也不無道理,雖說你有……咳咳。”


    說到這裏,朱邪似乎察覺到自己說錯話了,掩嘴輕咳兩聲後,才接著道:“雖說你已將命魂修成陰神,但道行依舊低了許多,本體也不過元嬰初結,確實不是他們這些狡詐之徒的對手。


    隻是我確實不能親至陽間助你,否則,隻需我背上鬆枝一揮,便要看看還有誰敢動這些歪心思!


    現在想來也隻有那個辦法了?”


    “什麽辦法?”許宣忙問道。


    “我雖然不能前往陽間,但在陰司之中卻能做許多事情,你如今既然陰神已成,我便帶你去忘川河深處,尋幾隻厲害的鬼王,讓你用噬魂術吞噬,到時自能讓你陰神大成。”


    “神君,不知吞噬這些鬼王需要多長時間?”


    朱邪想了想,說道:“若隻是將陰神養至大成,想來數隻鬼王足矣,噬魂術雖然強橫,但以你的道行,隻怕煉化一隻鬼王也需數月之功。”


    “這如何來得及?”


    朱邪像看白癡一般看了許宣一眼,才道:“如何來不及?這裏是地府,可不是陽間,隻需將你丟入十八層地獄,自能達成心願。


    不過卻是要掐好時間才行,否則即便是第一層地獄,凡間一日,獄中也是3750年。


    身在其中雖然不會生老病死,但總會讓你有些難熬。”


    許宣一喜,笑道:“既是如此,神君何不助晚輩直接成就神魂?隻是陰神大成,未免有些小氣了。”


    朱邪怒道:“哼,當真是癡心妄想!你道神魂就是這般好修成的?


    即便是陽神,也已經是不滅仙靈一般的存在,更遑論化虛為實,能夠直接運用大道法則的神魂!


    地府中這些鬼王能有成陰神已是不易,要想成就陽神,就必須有許多純陽之氣相助。地府中純陰之氣極多,純陽之氣卻寥寥無幾,況且,就算你能僥幸修成陽神,若想抵達神魂之境,就不是陰陽二氣所能造就的了,其中玄妙你功夫到了自然明了。我隻能助你陰神大成,至於陽神,你自己迴到陽間後再慢慢修煉去吧。”


    許宣聞言,知道自己有些人心不足了,忙躬身謝過,隨著朱邪往忘川河底去了。


    所謂人算不如天算,許宣雖然命魂出體,但與坐鎮肉身的元嬰畢竟同出一體,自是心靈相通。正當他在陰司中修煉到陰神大成時,完顏穀截便充分發揮了“再苦不能苦孩子,再窮不能窮教育”的精神,隻身一人,不遠千裏送來一份純陽元神。


    想著陰司中發生的種種事情,許宣心中暗道:“若依朱邪所言,法海的紫金缽盂是感應妖邪陰氣才能驅動的降妖至寶,對陽神之體並沒有什麽威脅,但旁邊還有個徐乾,可不要出了什麽岔子才好。”


    還有,當時一念之間留下完顏穀截元神中這點靈光當真不錯,他貴為一國國師,竟收藏了這麽多寶貝,雖然為了渡過天劫用掉許多,想來總不至於全部用光了才是,那處藏寶之地應當還有許多難得一見的天材地寶,如今微塵芥子陣圖已經到手,要想布下陣法卻還需要許多靈物,正好尋個時間去將那些寶貝尋來。


    吃人嘴軟,拿人手短,如今吃也吃了,拿了拿了,總要給他留一線生機,待我得空了去藏寶之地看看,若真個有寶貝,便給你尋個好人家投胎轉世去吧。”


    ……


    腦海中胡思亂想著,半晌後,許宣終於也沉沉睡去。


    一晃數日過去,新春終於到來。


    南國的天空頗為難得的簌簌落下大片大片鵝毛雪花,將這座南方小城妝點得份外美麗。


    這已經是許宣穿越至今渡過的第二個新年了。


    王不易、媚娘和采茵都被許宣接了過來,眾人熱熱鬧鬧地過了一個新年,原本兩進的院落這時才多了許多人氣。


    新年後,許府陸續就有親戚登門,他們一來是拜年,二來也是找白素貞要早已允諾的1000兩銀子。


    都說一人得道,雞犬升天,此事既然是自家娘子應下的,辦得也是妥帖,許宣自無不允之理,何況現在兜裏數十萬兩白銀裝著,區區一兩萬兩白銀,許宣還真沒有什麽舍不得的。隻是讓他們立了字據,便轉手取出會子送了出去。


    處理完這些事情已經將近正月十五上元佳節,原本許宣打算接了許嬌容和李公甫一同前往蘇州,隻是李公甫依舊執意不肯,許宣夫妻勸了許久隻說放不下衙門中的老兄弟,見此狀況許宣有些無奈,隻能讓媚娘、采茵和五鬼先行迴去,自己夫妻二人連同周鴻、小青、燈兒、燕赤霞依舊留在錢塘縣,等白素貞生產之後再動身返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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