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揣羊脂玉淨瓶,顧宗心中思量前幾日自己做的那個怪夢。


    夢中一個白衣女子跪在自己床前,自稱自己名叫聶小倩,乃是婺州人士,十八歲時因病早夭,屍骨被家人葬在蘭若寺旁。


    豈料,寺旁有株千年老槐成精,約束方圓十裏孤魂野鬼為她所用,命眾鬼以美色為誘餌,勾引誤入蘭若寺中行人、百姓,吸取先天元精助她修煉。


    後來樹妖姥姥被除掉,她這才得了自由,骸骨也被一個名叫寧采臣的書生取出,葬在一個風景秀麗之處。


    書生在一旁結廬而居,研習功課,她感念書生葬骨之恩,每日現身為書生操持家務,時間一長兩人自然互生情愫,結為夫妻。


    如今解試在即,書生趕赴臨安參加科舉,兩人感情正盛,自然不想分開,於是聶小倩就讓書生將自己骸骨取出,用木匣裝了,放在書篋之中,一路也跟來了臨安。


    誰知人鬼殊途,書生受她鬼氣所染,日漸消瘦,重病不起,幸得高人指點,得知梁王府中有一件淨土宗呈獻給天子的羊脂玉淨瓶,隻需以此瓶盛水,每日給書生飲用,就能洗滌鬼氣,兩人方能長久相處。


    隻是她一介孤魂野鬼,隻恐梁王爺不肯賜寶,聽聞顧宗乃是文瀾閣大學士,又是當朝聖上麵前紅人,為人最為古道熱腸,樂於提攜後輩,所以才來求他幫忙取得此寶,好救她官人性命。


    ……


    聶小倩受了周鴻之恩,有意將她從中摘除出去,雖然一番話說得真真假假,但確實感動了顧宗。


    他也是讀書人出生,年少時也曾羨慕那些狐仙報恩得故事,想不到現在自己竟然真碰到了。


    仔細打量聶小倩,朦朧間隻覺她相貌秀美,更勝尋常大家閨秀,哭泣間梨花帶雨,我見猶憐,再想到她坎坷的身世,當即心中豪氣頓生,暗想此事反正是慷他人之慨,羊脂玉淨瓶又是貢品,梁王爺私自克扣,自己若上門討要,量他也不敢不給,便答應了下來。


    夢醒後還以為是日有所思也有所夢,所以也當迴事,豈料第二日,竟又做了同樣的夢,顧宗這才放在心上。


    找了一打聽,婺州果然有一個破敗的寺廟,名喚蘭若寺。而淨土宗不久前也確實進貢了一批寶物,其中有一件正是羊脂玉淨瓶。


    顧宗這才知道,非是夢境,而是有鬼物求到自己麵前。


    仁宗時包拯就有日審陽,夜審陰的傳聞,想不到今日自己也遇到了。這樣一來豈不是說自己竟已經聲名在外,如再世包青天一般了?


    心中頗為自得,所以才有了今日的梁王府一行。


    這晚,顧宗將羊脂玉淨瓶放到案頭,手持一卷古籍隻等聶小倩上門。


    三更過後,忽覺一陣困意襲來,還沒等他上床,便拿著書伏在案頭睡著了,再睜眼,就看到那個名叫聶小倩的女鬼正跪在自己麵前。


    “你來啦!”顧宗笑吟吟起身,想去扶起聶小倩。


    聶小倩一驚,忙退後幾步道:“大人恕罪,請大人止步,您是當朝大儒,又官居文瀾閣大學士,身上一股浩然正氣,百邪不侵,小倩不過是一個遊魂野鬼,受不起大人氣息,所以隻有大人身穿便服時才能夢中相見,要是平日,隻怕剛靠近大人三尺之內,就已經承受不住了,還請大人見諒。”


    顧宗一聽,想不到自己竟如古籍上所言一般,養出了一身浩然正氣,這可是養氣大成的鴻儒才有的氣息,心中頓時大喜。


    止住腳步,伸手虛扶一下,指著桌案說道:“好了,你起來吧,你要的羊脂玉淨瓶本官已經為你取來了,你可拿迴去救你官人性命。”


    聶小倩順著她目光一看,果然看到一個玉瓶放在案頭,麵色一喜,再度拜倒,口稱:“多謝大人救命之恩!”


    “些許小事而已,不打緊,你且拿去吧。”


    “大人,這羊脂玉淨瓶也算一件佛寶,小女區區遊魂哪裏敢隨意拿去,能否請大人明日送到城西悅來客棧,交給我家官人寧采臣?”


    顧宗點點頭道:“也好,日後若有事,你可再來尋我。”


    聶小倩應聲退下,片刻後顧宗轉醒來,心中忽然想起那個名叫寧采臣的書生,不由生出一絲好奇。


    這書生到底何德何能,竟能讓女鬼千裏相隨,明日倒是要去看看了,如今解試在即,若真是個有才學的,倒不妨提攜提攜。


    第二天,顧宗一身便服獨自一人找到悅來客棧,和店家一問,找到仍住在柴房得寧采臣,說明來意。


    做晚聶小倩已經和寧采臣說明事情經過,一聽麵前之人就是文讕閣大學士顧宗,更是來救自己性命之人,寧采臣當即拜謝。


    顧宗環視左右,不見聶小倩,心中略微有些失望。


    兩人一番對答,顧宗見寧采臣進退有度,言談舉止也頗為不俗,愛屋及烏之下,便收了他做弟子,還給了他一些銀子,命他好生讀書,若有難處或是學問上有不解之處,可去府中找他。


    顧宗走後,聶小倩這才敢現身出來,讓寧采臣用淨瓶盛水喝下。


    寧采臣依言而行,隻覺一口清水下肚,頭腦立刻一陣清明,身體也不似以前那般乏力了,就連往日讀書中的不解之處也都豁然貫通。


    又過了十餘日,臨安府解試終於開始。


    白素貞、小青等人陪著許宣來到臨安府院門口時,這裏已經是熙熙攘攘聚集了許多考生。


    經過這段時間的突擊學習,許宣自覺腹中已經有了些墨水,所以也不去考盧遠聲說的“鏢廳試”“別頭試”了,雖然考出來也沒什麽區別,但總感覺莫名其妙矮了別人一頭。


    解試需根據題目作詩,寫賦、論各一首,策五道。


    其中詩、賦一場,試論和兩道試策一場,另外三道試策又一場,共三場,分三天考完,期間考生不得進出府園大門。


    為此,許多考生都提了個小籃子,裏麵除了筆墨紙硯外,還有一些吃食。


    相比他們,許宣就輕鬆許多,笑著對白素貞道:“你看,修士還是有修士的好處,最起碼三天不吃不喝對我還沒什麽問題。”


    白素貞道:“官人,莫要說笑,既然來了,還是好好考試,不能辜負了師父的一片心意。”


    許宣點頭:“那是自然,這些日子為夫已經將最近十年的解試、省試試卷刷了個遍,那些個典籍以往我不認識它,它也不認識我,現在也能倒背如流了,做出的東西或許有拾人牙慧之嫌,但中舉應當問題不大。”


    一旁小青抬頭看了看府院,雙手抱肩道:“姐姐,我怎麽覺得這裏隱隱有一股威壓之氣,讓人好不舒服。”


    白素貞抬頭看了看,答道:“科舉乃是文壇盛事,府院中有供奉了儒門先賢和文曲星君,現在還好,等到正式考試時,文氣衝天,莫說是你,就是我也不敢靠近分毫。”


    小青點點頭,指著許宣笑道:“哈哈,許官人肯定還不知此事,方才在家中時他還和我說讓我多在他芥子袋中裝些點心,做題累了好拿出來吃了,若是這樣,許官人身在府院之中,隻怕渾身法力都要被文氣壓製了,也不知道那時候能不能動用芥子袋。”


    許宣一驚,忙問:“娘子,真是如此?”


    白素貞莞爾一笑,手中忽然出現個提籃,柔聲道:“妾身知道官人沒有準備這些東西,所以早已為官人備好了,朝廷有太一宮幫助,豈能沒有克製修士的法子?否則科舉大事豈不是成了兒戲。”


    許宣心中一暖,接過提籃道:“多謝娘子了,若非娘子,我當真隻能在府院中苦熬三天了。”


    “許公子,許公子!”


    說話間,遠處忽然傳來一個聲音,眾人循聲望去,隻見一個書生手中提著一個籃子,踮著腳朝這邊招手,不是寧采臣又是誰?


    穿過人群來到眾人麵前,寧采臣先對許宣、小青、周鴻各行了一禮,說道:“胥江驛時多謝許公子救命之恩,後來不辭而別多有失禮,還望許公子見諒,小青姑娘,周鴻姑娘,也多謝你們的救命之恩了,若非你們,我和小倩恐怕不能長久相處。”


    說完,深深作了一揖。


    許宣和白素貞後來也聽小青說了幫聶小倩巧取羊脂玉淨瓶之事,許宣上下打量了一番寧采臣,見他相比以往果然精神了許多,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寧兄莫要客氣,都是舉手之勞罷了,怎地,你今日也來參加解試?”


    寧采臣道:“是的,如今我已拜在文瀾閣大學士顧宗顧大人門下,這些日子常去他府中請益,又得玉淨瓶中淨水相助,隻覺神思相比以前敏捷了許多,此番解試或許能有斬獲,如此也不負小倩的一番情義了。”


    許宣不知道他竟拜入顧宗門下,聞言也為他高興,說道:“如此就好,你和小倩姑娘以後有難處,也可來白玉京尋我。”


    寧采臣知道他是修行中人,自有許多神奇術法,或許日後真有求到他門上的時候,忙又躬身謝過。


    閑聊一番,門口考生已經陸續進去,許宣這才辭別白素貞等人,和寧采臣一同進了府院。


    從差役那裏領了號牌,找到自己的小隔間坐下,看著一個個麵無表情得考生,許宣忽然有一種迴到高考考場的感覺。


    不過兩者相比,還是高考舒服得多,最起碼不用三天時間都被關在小隔間,吃喝拉撒都在裏麵。


    第一場,考試開始。


    題目是,南鄉子,功名,別離。


    看著題目,許宣心中明白,這就是要考生們用《南鄉子》做詞牌,描寫功名和離別之情了,這倒是不難。


    腦中飛速想著後世相關詩詞,片刻後,雙眼一亮,忽然想到一首應景的。


    環視四周,眾考生還在審題,構思醞釀,他這邊已經是運筆如飛,唰唰唰寫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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