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船夫站在船頭,臉色微變,強顏笑道:“莫不是雨大風急,姑娘有些受涼了吧!”


    白素貞不答,心中也暗自奇怪,自從自己開啟靈智,結成妖丹以來,便再無夢境,更別說如今化形天劫已過,無論肉身還是魂魄,相比以前都隻強不弱,怎麽忽然做起夢來?


    隻是一番查探之下,體內法力流轉並無問題,便對許宣道:“漢文,不妨事的,或許真是有些著涼了吧。”


    又過了片刻,雲雨終於散開,露出一角夕陽,將半壁天空照得橙黃,清新的空氣中夾雜著一股水草的味道,頗為好聞。


    “清波門到了!”老船夫一聲吆喝,烏篷船輕搖兩下,已經靠岸停穩。


    許宣從袖中一塊碎銀遞給老船夫,跟著白素貞和小青下了船。


    剛走了幾步,小青忽然道:“小姐,你和許公子先走一步,我珠釵好像落在船上了。”


    白素貞點頭道:“那你快去快迴。”


    許宣狐疑看了小青一眼,跟上白素貞,此時已經黃昏,飛鳥歸巢,天色漸暗。


    “素素。”許宣忽然道。


    “嗯?”


    “那個船夫你要小心他一些?”許宣猶豫半晌,思量再三,終於將心中壓抑的話說了出來。


    “怎麽了?”白素貞有些不解:“因為那個夢?”


    許宣道:“不僅如此,你還記得那天來找我時,我和你說起過的陸水河河神嗎?”


    “就是那個柳毅和洞庭龍女三娘的兒子?怎麽了?”


    “那天你來時,我一來不知你真實身份,二來也是怕你擔心,所以有些事情沒和你講,現在想想還是要和你說清楚才好。”


    白素貞見許宣說得鄭重,也正色道:“嗯,你說。”


    許宣道:“那日在陸水河畔,我雖然憑借石碑和完顏穀截的指點製服了小白蛟,但之後,龍女三娘卻忽然來了。”


    “啊!”白素貞驚唿:“那你豈非危險了,傳聞她甚是寵愛這個獨子,若見你將他打成那番模樣,豈肯善罷甘休?”


    許宣苦笑點頭:“正是如此,以我的道行,即便有石碑在手,又哪裏是她對手,況且,那時我剛和小白蛟戰過一場,體內法力空虛,想要使用石碑陣法,隻怕一息時間都堅持不到。”


    白素貞道:“三娘的名頭我也聽過,千年前我還未結丹時,她就已經由虺化蛟,遠嫁涇河了,如今千年過去,隻怕已經摸到化身真龍的門檻了吧,即便我現在手中有了黑旗和雄黃寶劍,恐怕也不是她對手。”


    “是啊,在她麵前我半點還手之力都沒有,為了保住燈兒性命,差點被逼得當場自刎謝罪……”迴憶往事,許宣頗多感慨。


    “逼你自刎謝罪?”


    白素貞柳眉倒豎,眼中寒光一閃:“這三娘,好大威風,不過是個過氣的水族公主罷了,當初被柳毅玩弄於股掌之中,現在還敢出來作威作福?倘若有一天被我遇上了,定要與她做過一場,為你出氣!”


    許宣心中一暖,白素貞果然就是白素貞,但這裏麵又哪裏隻是區區一個三娘的事情……


    “後來,千鈞一發之際,洞庭龍君忽然來了,人還未露麵,就一指將我鬆紋劍斷作兩截,算是救了我一條性命。”


    雖然許宣現在就站在自己麵前,想也知道即便當時再兇險也肯定已經逢兇化吉,但聞聽此言白素貞仍舒了口氣,道:“傳聞這洞庭龍君也曾是殺伐果決之輩,曾與太湖龍君、錢塘龍君一起,盡起三湖水兵西征涇河老龍,差一點就當了黃河龍神,他是三娘父親,怎會忽然拉起偏架幫起你來了?”


    許宣苦笑一聲:“哪裏是幫我,他這是忌憚你啊!”


    “忌憚我?”白素貞不解:“我與他素未蒙麵,他為何會忌憚我?況且,他是水族正神,早已修成真龍之軀,更有洞庭湖無邊水源之力相助,香火願力源源不絕,哪裏是我這麽一個山野小妖能比的?”


    許宣道:“這也正是我想讓你小心的,燈兒雖然叫我師父,但我卻沒有教她一點法術,她的來曆到如今我也不清楚,不過卻有頗多神異之處,那天在陸水河,洞庭龍君布下結界和三娘說起放我離開的緣由,被她聽了個真切,我知道以後便嚇出一身冷汗。”


    說完,許宣又將洞庭龍君與三娘對話說了一遍,聽得白素貞眉頭一皺,旋即又古怪地看了許宣一眼。


    “漢文,有些話,其實你可以明說的,不必繞這許多彎子。”


    “嗯?”這是什麽意思?


    許宣道:“你不相信?”


    “漢文。”白素貞美目流轉:“他說你是五帝、佛陀欽定的白蛇夫婿?不會是故意編出這一套說辭來騙我的吧,於天地有大功,真是這樣,我這一千七百多年又怎會過得如此辛苦。”


    “額……素素,我怎會在這種事上占你便宜。”見折素素不信,許宣有些無奈,這種事情讓他如何證明。


    見許宣有些急了,白素貞道:“漢文,我信你!”


    “真的?”


    “嗯,那麽……你現在是懷疑那個老船夫就是被壓錢塘江底500年,近些年才被放出來的錢塘龍君?”


    見白素貞終於相信自己,許宣忙道:“對,所以,方才以你的修行才會在船上忽然做起了噩夢,想必定是著了他的道了。”


    白素貞緩緩點頭,她原本就天資聰慧,今日不過有些意亂情迷,這才一時沒有反應過來,如今被許宣一通說辭,終於看清了一些局勢。


    “素素,你不知道,我有一樣神通,能以體內法力控製雨雪風霜,但剛剛忽然天降大雨,我運轉法力,想使雲銷雨霽,但雨勢不過小了片刻便又恢複如初,這背後恐怕也是老船夫的手筆,若非這場大雨,我們又豈會上他的船?”


    白素貞沉吟片刻,問道:“那依你之見,我們要如何才能破局?”


    許宣慘然道:“菩薩為先鋒,真龍作監軍,背後還不知有怎樣天羅地網,如此大的手筆,我一個小小修士哪裏敢說破局,隻能見招拆招了,不過……這些日子我左思右想,或許……我才是你最大的敵人!”


    “你?是我最大的敵人?”


    許宣整理了一番思路,解釋道:“他們一步步將你引到我身邊,為的便是用一個‘情’字綁住你手腳,讓你掙不脫、逃不掉,心甘情願留在我身邊,等到有朝一日情根深種,時機成熟時,再以我為餌,引你犯下天條,到時候……你成仙無望,入地無門,一切局麵就盡在他們掌控之中了。”


    許宣這番話不僅是因為燈兒的一番言語,更是結合前世劇情和一路西行時的經曆感悟總結出來的,雖然不知道是否正確,但如今知道折素素就是白素貞,他自然不想自己心儀之人被別人算計,所以便將心中想法統統說了出來。


    “但有一件事情我卻想不通?”


    “何事?”


    “為什麽會是我?”許宣指著自己胸膛道:“我不過一介凡人,何德何能竟能入他們法眼?”


    聽了許宣一番話,白素貞心中確實震動不小,但聽到他這句疑問時,卻忽地嫣然一笑。


    “因為……你就是那個一千七百年前於我有救命之恩的小牧童呀!”


    許宣聞言啼笑皆非,這事他自然知道,不過他剛剛說的“為什麽會是我”指的卻不是這個。


    見許宣毫不驚訝,白素貞奇道:“漢文,莫非你早就猜到了?”


    “什麽?”


    “你就是小牧童呀!”


    許宣故作一驚,歎道:“素素,你是說,我就是你一千七百年的救命恩人?”


    “好啦!不要裝啦!”白素貞嗔道:“你怎麽猜到的?”


    許宣想了想,隻能編了個理由:“我既是你欽定夫婿,你又執意要以身相許報答救命之恩,那我也隻能是小牧童了,不然怎麽配合你演好這出夫妻雙雙把家還的戲碼?”


    “油嘴滑舌,找打!”白素貞佯怒,抬手就要打許宣,正在這時,小青卻從遠處過來了。


    “姐姐,你們……這是?”


    白素貞忙整理衣衫,正色道:“青兒,珠釵找到了嗎?”


    小青指了指頭上的發簪:“找到了,果然是掉在船上了,我們走吧。”


    許宣見狀卻道:“既然雨停了,那我還是先迴去了,燈兒還在家中等著我的魚呢,如今太陽都快落山了,隻怕她都心急了。”


    聽他這般說,白素貞眼前不由也浮現出燈兒可愛的模樣,現在兩人既然都已坦誠相待,歲月長久,要相處也不用急於這一時,便道:“既然如此,你先迴去把,等有暇了再過來便是。”


    “哦,對了,這個給你。”正要離開,許宣又從芥子袋中摸出那枚尚未祭煉的劍丸和一本小冊子,遞給白素貞。


    “我又得了一顆劍丸,這枚就用不著了,冊子裏是飛劍祭煉之法,我知道你有雄黃寶劍傍身,但飛劍不同尋常法寶,若是與人爭鬥起來,常有出奇製勝之功。”


    白素貞和他也不客氣,接過劍丸和小冊子,摸出許宣太一宮令牌還給他:“你如今既然迴了錢塘縣,這東西還是自己帶著吧,有時或許用得著。”


    見許宣離開,小青好奇問道:“姐姐,你都和他說了?”


    白素貞點點頭,轉手將劍丸和小冊子塞到小青懷中,說道:“青兒,你如今一件像樣法寶都沒有,這劍丸就先給你吧。”


    “這……姐姐,這可是許宣給你的,我拿了像什麽樣子。”小青猶豫道。


    白素貞道:“無妨,他既給了我便是我的,你拿著好好祭煉,也算多一樣防身寶物。”


    “多謝姐姐!”小青聞言心中也自歡喜,仔細打量劍丸,又拿過小冊子細細翻閱。


    一旁白素貞看著她柔美的臉頰,心中暗道:“若真如漢文所說,隻怕從我入世修行開始就已經入了局,小青,我待你如姐妹,隻願你莫要辜負我一番好意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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