淳於季汝到達北地時,今年的第一場雪落了下來,紛紛揚揚的,不濃不重,恰巧蓋住了北地原本的樣貌,不讓人覺得厭煩。


    重迴舊地,淳於季汝略帶著感慨,突然想到她和顧時謙的第一次相見。


    那時,他仿佛和這北地的雪一般,謙謙君子,又讓人敬而遠之,深交之後,那絲絲情愫,淳於季汝隻想遠離。若不是多次出手,救自己,想必,她早已跑遠,不再見這個人。


    孤單的太久,任何熾烈的感情,冰塊兒遇到沸水,一個想保持自己,一個想融化對方,最後的結局,都存不了真。


    她沒有這種經曆,但直覺,這不好。


    “大人,前麵就算皇都了,咱們進城嗎?”青衣的聲音傳來。


    簾子被挑開,露出一張絕美的容顏。不過如那飛雪般,冰冷的不易讓人接近。“去見言老。”


    “是。”


    外表看上去沒什麽特點的馬車向另一邊飛馳而去。


    …………..


    阿嚏~阿嚏~


    “師父,入冬了,您可得注意身體啊。”一旁小弟子提醒道。


    “被以為我不知道,你心裏說我老呢!”書案後一身體看上去的硬朗的男子將筆朝那弟子扔過去,沒什麽怒氣,笑罵道。


    那小弟子是個伶俐的,利索的將筆給撿迴來,放在案上。笑嘻嘻的道:“您老人家也要注意身體,咱們弟子還指望著您呢。最近事兒多,勞您多費心啊。”


    “哼。”硬朗的老人家繞至案前,端著弟子給他的茶杯,喝了一口,道:“事兒這麽多,幫忙的人也快來了。”


    “不知是哪個貴人?”小弟子笑嘻嘻的往茶杯裏加了茶進去。


    “怎麽?”老頭兒慈眉善目的樣子,看上去還是很好接近的。


    “上次,您派弟子出去,我迴來時聽說閣裏來了個美人兒,竟如天仙兒般,可惜,我無緣得見呀。”


    “別動什麽歪心思,那人可是住在水榭,你有那個膽子?”硬朗男子壞笑道。


    小弟子表情一下子僵住了,顯然,知道住在那裏的人身份不俗,支支吾吾道:“若能見一下美人兒,我這輩子也值了。”


    哼,老頭自顧自的喝茶,唉,徒弟還是太年輕,需要曆練,免得不知道美人往往越美,越有毒啊。很顯然,在言老的眼裏,那女子是個最毒的美人兒。不能輕易招惹。


    但看小徒弟這麽如癡如醉,老頭好心的沒有提醒,如果徒弟不是用來坑的,那將毫無意義。


    “言老,言大人,青衣迴來了。還帶著幾個人呢。”一個弟子前來報道。


    “嗯,我知道了。”言老手上的杯子不易察覺的抖了抖,麵上極其鎮靜。“你下去吧。”


    “師父,師父,那位貴人是不是,是不是迴來了?”小弟子等人走後,激動的說道。


    “鎮定,這嘰嘰喳喳的模樣成何體統?”言老起身,拍拍衣袍,帶著徒弟走了出去。很快,就見到了一女子,雙手抱著白貓大小的‘寵物’走近,出塵的氣質,眉目如畫,嗯,小弟子學問不太好,能找到的形容詞太少,反正好看就是了。


    跟著女子周圍的其他人沒怎麽注意。


    “喲,竟然還能來見我這個老頭子,可見,我在你的心裏,還不錯。”言老一見麵就打趣上。


    淳於季汝迴首,讓青衣遞出一個厚實的本子,道:“還有東西沒有還給你呢,怎麽能說走就走呢?當初將我騙去南邊兒,這賬沒算清,總不能遠走高飛了。”淳於季汝開口,就不客氣。讓言老尷尬的摸了摸鼻子。


    “嘿,難道你去那兒沒什麽收獲麽?”言老堅決不吃虧,“迴來做什麽?”


    “自然不是為了你。”淳於季汝見言老不接那冊子,眸光流轉,看向站在一邊的男子。


    那男子見美人兒竟然看向自己,高興的傻了,一激動就將言老好不容易送出去的冊子給接住。


    絲毫不在意身邊師父老人家是個什麽深惡痛絕、恨鐵不成鋼的臉色。


    “姑娘遠道而來,一定累了,我吩咐些飯菜,為你洗塵可好?”小弟子殷勤極了。


    淳於季汝道:“多謝這位小師傅,”又對言老說:“你這徒弟有前途啊,比你好多了。”


    “哼。”言老甩袖迴到屋子裏。


    深夜,雪漸漸的便大,鵝毛般,從天上紛紛揚揚的降下來,淳於季汝放下手裏的工具,揮散一屋子裏的藥香,打開另一邊的房門,走出去,淩冽的寒風在吹到淳於季汝麵前時,瞬間停下來。水榭周圍的雪花依然紛紛揚揚,隻是沒了風聲。


    淳於季汝見到月光潑灑下來,迎著雪,顯得格外亮堂。


    “下雪了?看來我醒的正是時候。”淳於季汝察覺到空間裏那個散發著光芒的珠子,有了動靜,就將珠子拿了出來,毫不憐惜的仍在半空。


    “這是哪?”光芒從珠子一瀉而出,漸漸凝成人影,在月光下,倒有了幾分真人的樣子。


    “一個雪下得最大的地方,北邊,來過麽?”淳於季汝踏上積雪,站在小巧的觀景台上,輕聲道。


    “雪下得最大的地方?”那人影伸手想接住哪落下來的雪,奈何那雪隻透過虛影,落在地上。那人依然玩的不亦樂乎。“沒來過,龍住的地方怎麽會有四季的變化?自然是喜歡什麽樣的環境,就創造出什麽環境。況我們大多生活在海裏,陸地上的四時變化,於我們來說,沒什麽印象。”


    “一成不變多沒意思?”淳於季汝接住一片雪花,雪花也在手裏瞬間融化,這是她的體溫。


    “人修自然是喜歡這些。可我們修士一閉關就是無數年月,時間早已變得模糊不清。”


    “所以,你們龍族進階困難。”淳於季汝直接瞄準問題的核心。


    “嗬,我們龍族淩駕萬物之上,修為自出生就是常人無法企及,進階困難又如何?”他們活的長啊。


    “我們在月峽明明算著時間和外界一般,怎麽一出來,就已經過了一年?”淳於季汝問道。


    “小忘川的時間規則,我不是太清楚,若是常人,出來,估計受到的影響更大,於你們而言,也隻有這麽多,影響不大。”敖淩不在乎的說道。


    “那位前輩在小忘川守了那麽久,怎麽不想想,將小忘川引入忘川?他也可以卸下重任。”淳於季汝問道。


    “你以為忘川說引就引麽?上古大能做不到,現在還有人做得到?”敖淩被淳於季汝天真的想法給笑道了。“你能輕易引動常人的執念,可你有試過引動小忘川的執念?”


    “並沒有。”淳於季汝一愣,確實沒有想過這些。


    “隻怕你想引動也難。”敖淩歎息:“好比靈力,現在周圍稀薄的靈力,與你而言,就是常人的執念,輕易引動,那小忘川的執念,猶如將靈力壓縮無數倍,成一個難以掌握的程度,你就算能掌握一個靈力球,你又能引動多少次呢?”


    “那位前輩,就要從此孤獨麽?未免太殘忍些。”淳於季汝歎息。


    那前輩守在那裏多久,她無法想象,但自己覺守不了。


    “殘忍?嗬,誰又不是如此?難道你不是?我聽聞淳於氏的幼子,不可出穀,隻有到成年才能出穀,那在穀裏的時光,又何嚐不是孤獨呢?小輩還是太年輕了。”敖淩歎息。


    “我也曾覺得不公,隻覺得,這樣於修行不利,你看,果真如此,可你看我父兄,活的,比我肆意很多。想來,是我太弱了。”


    “大晚上的,不睡覺,在這兒幹嘛呢?”一道中氣十足的聲音傳來。


    “你何曾不是?”淳於季汝看著水麵淩波而來的言老、


    “這位是?”言老一下子就注意道還有別人在場。


    “吾輩敖淩,爾等何人?”敖淩見是一位人修,譜就擺了起來。


    淳於季汝毫不客氣的說道:“我從海裏帶出來,龍族,現在隻剩下神魂。”


    “.……”


    都是上了年紀的老頭子,相對而望,一時不知道說什麽。


    還是言老反應過來道:“敖前輩。”


    “嗯。”敖淩覺得這人族比這小丫頭好多了。看在淳於季汝帶他出來的份上,就沒計較,鑽迴光球裏,迴到屋子裏,不打擾他們說話。


    “看來你的際遇不小啊。”言老羨慕的看了看淳於季汝。龍族隻是傳說好麽,下界要找出一個龍族來,肯定不可能,現在雖然隻剩下神魂的龍族,但,要是帶他出來,淳於季汝付出的代價常人難以想象。


    “還行吧。”淳於季汝不在意說道。“顧時謙迴京了?現在在哪?”


    “還以為你不怎麽關心那小子,難道這次迴來,是專門為他的?”言老打趣道。


    難以想象的是淳於季汝的態度,竟然點頭同意了。“嗯。”


    “.……”不太開心了,這丫頭竟然為了別的男人,說是為他迴來會嘴疼麽?


    “知道你一直關注著人家的行蹤,直接告訴我吧。”


    淳於季汝才不想和他客氣,明明知道的比她多,還處處瞞著。


    “陛下不行了,作為人子,又怎能袖手旁觀呢?他和這北地的關係斬不斷,難以在修道一途上走遠。”


    “怎麽就不行了?我走的時候,不是看著挺年輕的麽?”淳於季汝問道。


    “誰知道呢?你去看看?”言老隨意的一句話,引起淳於季汝高度警惕。


    “又出事了?又想引我過去?”就知道這老頭不安好心。


    “怎麽能這麽說呢?這些事都和你有關係,咱們插手沒你插手好,解決的徹底。你從這兒走的時候,不也還有好多事兒沒解決麽?現在去看看,沒準就解決了呢?”言老循循誘惑道。


    “.……”淳於季汝沒說話。


    “事兒解決了,就留在北地幫幫我,這事一茬接著一茬,我人老了,接不過來啦。”言老搖手歎息。


    “既然年紀大了,怎麽這麽晚還不睡?”淳於季汝才不信。


    “你們的事情都夠我做的了,怎麽睡的了呢?”


    “等等。”淳於季汝叫住要離開的言老,忍不住問道:“在帶著敖淩前輩出來時,我曾隱隱的感覺到,自己的記憶缺了,你可知道?”


    “不知道,不知道,年紀大了,什麽也記不清。”言老一溜煙,消失不見。


    淳於季汝就知道是這般模樣。言老不願意說的事,怎麽逼也不說。再逼,估計又來個消失不見。


    淳於季汝掩下眼中的思緒,轉身迴屋。


    在關上門的一刹那,外麵的風雪更加密集,風也攪動著雪花的不安穩。


    不管如何,還是要進宮的。


    淳於季汝沒打算先去找顧時謙,摘星樓有流年,或許能得知什麽辦法呢?


    翌日,風雪停了,上空好不容易出現了太陽。是個好天氣。


    淳於季汝帶著阿影,沒有乘坐馬車,躲過侍衛的追查,來到摘星樓。


    跟走的時候沒什麽區別,若硬要說什麽區別,隻怕就是人煙稀少,沒什麽人過來。昔日,有國師入住摘星閣,便有不少人前來拜見,國師不在,摘星樓也吧名存實亡。


    畢竟一個樓而已,總會在那裏。


    推門而入,窗明幾淨,到處被擦拭的一絲不苟。看來還是無人敢怠慢摘星閣。淳於季汝沒用法力代替腳步,慢慢踏上階梯,路過每一個書架。


    讓她想不到的是,竟然還有一個孩子在這裏。


    小小的身板,挺得筆直,看書的姿勢也無可挑剔。在左手邊,還有一盞油盡燈枯的油燈。


    聽到聲響,那男孩迴過頭,看到來人,楞了一下,道:“你是誰?”


    聲音還有些稚嫩,淳於季汝笑了笑,少了些冰冷,道:“這兒許久沒有人來,你怎麽會來這兒?”


    “外麵的人,煩。”男孩也沒膽怯,盡管這個人不認識,但美人總是給人一種先入為主的觀念,長的這麽好看,怎麽會是壞人呢?


    就算是壞人,也不可能會來摘星閣,這兒除了書,其他的東西什麽都沒有。


    “我不曾在宮裏見過你,你是誰?還是新進宮的娘娘?”


    “我是這兒曾經的主人。”淳於季汝雖然向那位皇帝拒絕了國師之位,現在也不知道怎麽對待自己身後事,所以這麽說也不過分。


    “您是國師大人?”男孩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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