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是李兄,常老弟。”


    李國助明白這兩人是張瀚的心腹,沒有什麽避忌,當下施了一禮,李慎明和常威兩人還禮。


    “大公子來自何處,所為何來,我也向遵路兄和常威說過。”張瀚說話的方式也是開門見山,和他熟悉的人早就習慣,李國助倒也沒有什麽不適,畢竟他們這種海商僑居海外,大明內地的禮節和規矩過於繁瑣反而叫他們不適應。


    張瀚接著道:“大公子此來足見誠意,多餘的話也不必說太多,我們先定下一個大的宗旨,就是兩家可以繼續合作,甚至是盟好的關係。”


    此情此景李國助也無法推脫,如果是他未曾見一路和裕升的分店和車隊,未曾見李莊的軍隊,也未曾參與剛剛的會議,可能他還要考慮一下,現在卻是慨然道:“張大人這麽說,在下榮幸之至。”


    “叫我文瀾即可。”張瀚笑著說了一句。


    李國助沉『吟』片刻,又道:“那我也不客氣了文瀾兄,你在北地有這麽大的局麵,我剛聽了聽,估算你一年的收益怕是有百萬兩以上吧?”


    張瀚笑了笑,搖頭道:“遠不止此數了。”


    “啊?”李國助張了張嘴,有些驚愕。


    李旦也算是特別厲害的一個人物了,嘯聚數萬人於海外,控製千艘船隻,成為日本和南洋都有名的人物,李家現在的資財也不過就數百萬,多半屯藏於笨港十寨之中,結果眼前這個年輕人,雖不是白手起家,也幾乎是自己賺取身家,不論以前張瀚有多少家底,現在居然已經到達一年百萬甚至還不止的地步了嗎?


    這一瞬,李國助幾乎失神。


    “今年我們的糧食布匹雜貨就能賺百萬,當然還要扣去一定的費用和分紅,不過我還是能到手大半,然後我的騾馬行在大同宣府山西畿輔一帶已經有六十多個分店,涵蓋四十多個州府縣衛,千萬以上的人口,現在不止是大商家,中小商家也會湊起本來雇傭和裕升的車馬,我們早期投入已經開始獲取迴報,騾馬行這一塊一年也有二十多萬的進益。然後就是帳局,一年四十萬收益是有的,最賺錢的還是生鐵與鐵器,光是給尊家的那三船鐵器,一來一迴就賺了近四十萬。”


    張瀚說起這些數字時,態度也就是說一堆數字,沒有歡喜也沒有太多的得意,當然有一些自豪,也在適度之內。


    李國助越聽越是心驚,向北走私,騾馬行,帳局,鐵器,這幾塊看來是和裕升賺錢的大頭,鐵器到底賺多少張瀚沒細說,但隨便想想也會有好幾十萬,這幾樣加起來,已經是二百萬兩出頭,隻多不少。


    “當然我們投入也大。”張瀚對李國助又道:“大公子來的時候應該看到了,我們正在大量雇傭人手,這就是投入,到明年年底可能要招募數萬人之多,衣食住行,學知識技術,都是先期投入,光是這一樣就得砸二十萬兩銀子下去。”


    “這麽多”李國助苦笑道:“這銀子夠養十萬兵馬了。”


    張瀚哈哈一笑,說道:“說是皇帝不差餓兵,其實我大明的皇帝摳門的很。我是買賣人,信奉有出才有入,我舍不得出,就不會有入。不對人好,不叫大夥都賺著錢,人家憑什麽實心實意的給我賣力氣?”


    “有道理。”李國助道:“光是這一番話,我就不虛此行了。”


    “我要冒昧問一問。”李國助下定決心,問道:“文瀾兄在這裏好大基業,鐵器雇船發賣,我們李家來多少吃下多少,又何必要在台灣經營基業,要知道,不論是買船還是造船,投入都可是比這邊隻大不小。”


    “我知道。”張瀚道:“一艘大帆船,少則數萬兩,大型戰艦,成本都在十萬兩以上,稍有不慎就是沉了,分文收不迴來。”


    “對,正是如此。”


    “就算如此,我也要使和裕升的船隊,揚帆海上!”張瀚看著李國助,沉聲道:“也不瞞大公子,我等內地商人,基業再大,心中卻始終有不安。我現在做的事,是鑽朝廷的空子,現在朝廷要對付東虜,嚴收馬市,是以給了我這個發展的良機。一旦東虜事平,或是朝廷抽出手來,發覺我這般大發其財,大公子,以本朝向來的慣例,你覺得我的下場會如何?”


    “嘿,原來如此!”


    李國助心中的疑問一下子全消失了,他感覺找到了最真實的答案。


    現在也就是天啟朝,如果在嘉靖以前,象張瀚這樣一年能賺百萬的商人,恐怕早就家破人亡了!


    地方官也好,朝廷中樞也罷,對手眼通天能力巨大的商人向來是提防再提防,壓榨再壓榨!憑你本份的買賣生意,隨便扣幾個罪名,一下子就是抄家滅族!


    從太祖成祖到嘉靖以前,這樣的事不知道有多少!


    張瀚這樣身份地位的武官,說是官員,其實在大人物眼裏還是螻蟻般的人物,而坐擁數百萬的家財,做的還是走私的買賣,不暴『露』還好,一旦暴『露』,不要說朝廷,就是那些被他收買的官員也巴不得張瀚死!


    “我得謀一條後路。”張瀚目光炯炯,看著李國助道:“台灣基業,對我的重要之處就在於此。孤懸海外,又是轉運的港口,可以賺錢,也可以保全我的身家『性』命。”


    “在下明白了。”李國助道:“若是這樣,文瀾你有空的時候,可以親自去一趟台灣。那邊現在最有實力的還是顏思齊,他年紀三十出頭,為人豪氣好飲,好交朋友,文瀾的地位和心『性』手腕,必定能與他交好。和這人打好交道,底下的事情就好辦了。從笨港立港,再到顏思齊從福建遷移百姓立下十寨,到現在也不足十年光景,以文瀾兄的底蘊,可能十年之後,台灣的局麵又與現在截然不同。”


    “好”張瀚沉思了一會兒,說道:“明年我會去一趟台灣!”


    李國助很高興,拍掌道:“我會在台灣等著老兄去,我們一醉方休。”


    “那時的事是那時再說,”張瀚把住李國助的臂膀,笑道:“咱們今晚就痛飲一番再說。”


    張瀚的脾氣很叫李國助欣賞,當下他也是笑著答應下來。


    李慎明和常威一直微笑旁聽,沒有『插』嘴,到此時常威提醒道:“瀚哥,還有一群俄羅斯來的等著呢。”


    “管他們?”張瀚道:“咱們先和大公子喝酒,明天再理會那些老『毛』子。”


    待張瀚和李國助出門之後,李慎明皺眉道:“常威,文瀾真的打算在海外建這麽一個基業,那要投多少銀子?”


    “百萬兩都是照少了說。”常威笑嘻嘻的道:“你和蔣奎仔細談一迴就知道了。”


    李慎明倒吸口氣,說道:“文瀾就是要一個保險,值得嗎?”


    “什麽保險?”常威一臉傲氣的道:“憑現在的商團兵,朝廷不來十萬大軍都不要想著對付瀚哥,咱們要的就是更大的基業,更多的市場,更大的地盤,更多的人,更多的銀子!”


    天不黑時張瀚就吩咐人在大花廳擺了三張大台子,預備在這裏請李國助喝酒。


    到這時雙方談的都是一些具體的事,包括李家在笨港和平戶島的實力。


    李家現在說是有船千艘,其實是很籠統的說法,具體的船隻和人員數字也是張瀚很關注的。


    “這事叫一官說吧,他比我還清楚。”


    花廳裏陸續坐了不少人,李國助的從人們也都坐在他身邊。


    張瀚眼眉掃視過去,笑道:“大公子還是具體介紹一下隨員,我好稱唿。”


    “對,是我疏忽了。”


    跟著李國助來的,除了幾個打手式的護衛外,還有一些貼身的仆人,然後就是助手一樣的隨員們,這些人是要做正式的介紹的。


    “這是鄭芝龍,小字一官,是我爹的義子,也是我的好幫手。”


    “這是鄭芝虎,一官的兄弟,人如其名,膽氣身手都一流。”


    “這是楊天生。”


    “這是陳衷紀。”


    “這位是何斌。”


    “這是施大宣。”


    “這是洪旭。”


    “這是甘輝。”


    李國助最後笑道:“這些人都是我李家的好幫手,也是南洋地麵上的後起之秀。”


    張瀚一個個聽過去,麵『色』不動,但心裏波瀾大起。


    眼前這些人,竟然多數是後來十八芝的成員之一。


    十八芝是鄭芝龍起勢後組織起來的海盜和海商的連合組織,不僅是鄭家的幾個兄弟,還有何斌和李魁奇這些能力出眾的海上豪強之士,若是無名小輩,沒有能力的,鄭芝龍也不會與他們結拜,與他們聯合。


    這施大宣是後來“大將軍”施琅的父親,也是一個有名的海上豪強,甘輝和洪旭則是後來鄭成功的左膀右臂,是國姓爺立穩腳根並且發展壯大的得力助手。


    這些都是青史留名的人物,出身果然也都是現在李旦的勢力之下,李旦這海外中國海商的首領身份,果然也是名不虛傳。


    這些人此時當然都不知道自己日後的際遇,他們最年輕的還不到二十,最大的也就三十來歲,比張瀚和李國助也大不了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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