麵前的人逆光而立,薑翎月看不清他的神情,但她知道自己此刻臉色一定很不好看。


    事情發生的太突然,她不知道自己該做些什麽。


    跪地請罪?


    磕頭求饒?


    還是哭著解釋?


    薑翎月僵站在那,唇瓣張了張,好半晌卻說不出一句話。


    祁君逸垂眸等了會兒,見她這般模樣,忽然握著她的手腕,將人扯了出去。


    隔壁房門還是開著的,沈氏滿臉是血匍匐在地上,張開的嘴裏舌頭已經沒了。


    可見到薑翎月的那一刻,眼裏的痛苦瞬間演變成濃烈的恨意。


    嘴巴‘啊啊’的,不斷開合,想說些什麽。


    但她已經發不出聲。


    祁君逸偏著頭道:“對於這個死到臨頭還要給你身上潑汙水的女人,月月打算怎麽處置?”


    潑汙水……


    薑翎月眨了眨眼,看著周圍的侍衛,還有不遠處的幾名官員。


    沈氏先前的聲音之大,必定已經叫他們聽了個齊全。


    明白他的意思,她唿吸微滯,艱澀道:“請陛下為臣妾主持公道,還臣妾清白。”


    祁君逸定定的看她一眼,笑道:“好。”


    “沈氏以下犯上,狂悖無禮,其所出血脈也理當同誅,”他招來一旁的侍衛,吩咐道:“去薑家把他們府上二小姐帶來,送她們母女團聚。”


    言罷,他沒有再去多看地上淒慘蠕動的婦人一眼,牽著身邊的姑娘上了馬車。


    車廂內冰用的很足,清涼舒爽。


    薑翎月一上車便縮去了角落,祁君逸上來時,入目就是她那個小鵪鶉的心虛模樣,心頭不自覺的就有些惱。


    躲避什麽。


    解釋啊。


    隻要你認真解釋,我信或是不信都好,總不能真拿你怎麽樣!


    兩人心思各異,一時之間竟然沒有人說話。


    車廂內,安靜的有些古怪。


    薑翎月的手藏在袖子裏,緊緊攥成拳,指甲嵌入掌心的痛意讓她從倉皇失措中漸漸冷靜下來。


    ……事已至此,總要給個交代的。


    她咽了咽喉嚨,小聲道:“臣妾是清白的。”


    祁君逸手持玉壺正在斟茶,聞言抬眸看向她,“你清不清白,朕怎麽會不知道。”


    不說若不是處子之身,就不能入宮參加大選,隻說前世今生兩輩子,他親身將人壓在身下欺負多少迴了。


    豈能不知她是不是清白?


    隻是,除了這個底線呢?


    兩年。


    他們相處了兩年。


    一個被發落去莊子的姑娘,急於擺脫被繼母逼著嫁人的情況下,遇見了一位出身尊貴,年齡相仿的俊秀少年。


    他們兩廂情悅,互許終身。


    她本就不是受世俗禮教熏陶出來的貴女,沒有養成循規蹈矩的性子,甚至在沈氏的欺壓下,反而生出一身不屈的反骨,寧折不彎,膽大的很。


    為了不嫁入沈家,她將陳子泝視為能將自己救出薑家這個牢籠的救命稻草。


    ……所以,他們那兩年裏,都做了些什麽?


    才讓陳子泝對她死心塌地,非她不娶。


    前世,這個問題刺激的祁君逸痛欲發狂,一顆心就像被泡了陳年老醋的針紮的千瘡百孔,可當時的她已經身中劇毒,綿軟無力的身子躺在榻上,可憐的很。


    他怒極了,氣極了,醋急了,也隻能生生咬牙咽下所有的質問。


    就連陳子泝他都不敢妄動。


    怕她得知後,急怒交加下,加重毒素蔓延。


    今生,他特意將她也帶了過來,這一次,聽見沈氏這番話的不僅僅是他一個人。


    祁君逸曲起指節,叩在小桌案上,目光不動聲色的看向對麵的姑娘。


    眼下,他隻想知道她聽見這番話會給自己什麽樣的解釋。


    ‘砰砰’


    他指尖動作不疾不徐,麵上情緒也絲毫不顯,根本看不出是否有被沈氏那番話激怒。


    輕敲桌麵的聲音有節奏的響起,薑翎月心口隨著這聲音不斷緊繃。


    在這清涼的車廂內,額間竟然冒出一層熱汗。


    祁君逸瞥見了,抬手斟了杯茶遞過去,淡淡道:“緊張成這樣,你當真跟陳子泝有什麽首尾不成?”


    薑翎月正雙手接過茶盞,聞言指尖一軟,險些將之打翻,好在最後她還是拿穩了。


    可她真的嚇了一跳。


    不知道他這話是在有意試探,還是隻是隨口一說。


    ……關於她跟陳子戍的事,禦龍衛到底查出來了多少。


    這個問題不能想,一想就發慌。


    可眼下的情況,由不得她逃避。


    薑翎月抿了口茶,強壓心頭的翻湧,道:“十四歲時,沈氏欲將臣妾許配給沈家三房的嫡幼子,後來恰逢先帝駕崩,國喪期間不談嫁娶,這才逃過一劫。”


    “到了十五歲那年,沈氏接了那沈家公子來薑家小住,日日在內院行走,臣妾害怕極了,便想了個法子惹惱沈氏,被打發去了京郊農莊。”


    將一個名門貴女發落去鄉下莊子裏,是一個極大的懲罰。


    但對薑翎月來說,在農莊那兩年,是她前世今生加起來,最自在快活的兩年。


    沒有繼母的欺淩,沒有父兄的漠視,沒有深宮大院中共侍一夫的姐妹。


    日子雖然清貧,但她真的快樂極了。


    春風三月的桃花樹下,深秋寂寥的酒窖中,涼亭、湖泊、畫舫之上。


    那兩年裏見過的每一處風景,去過的每一個地方,都是她短暫的人生裏,多姿多彩的記憶。


    薑翎月閉了閉眼,將杯中涼茶一飲而盡,繼續道:“臣妾確實同陳家公子相識,但絕不是沈氏所說那樣,我們發乎情止乎禮,從未有過半點逾禮之處,望陛下明鑒。”


    發乎情,止乎禮…


    祁君逸琢磨了下這幾個字,又去看對麵姑娘那慘白的臉色。


    忽然,他傾身過去,伸臂撈起她的下巴,兩人四目相對,都能將彼此眼底的神色一覽無餘。


    他眼眸深邃,直直的看著她的眼睛,“喜歡他嗎?”


    薑翎月唿吸一顫,反射性就要垂下眼皮避開他的視線,可下頜的手卻驀然收緊,“看著朕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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