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公子目光看向下一道題目,笑容立馬就收斂了,坐在旁邊的墨靈兒和習羽翎也都發現大公子臉上的異樣。


    《定風波·莫聽穿林打葉聲》


    “十月初九,溫陵街道遇雨。雨具先去,同行皆狼狽,餘獨不覺,已而遂晴,故作此詞。


    莫聽穿林打葉聲,何妨吟嘯且徐行。竹杖芒鞋輕勝馬,誰怕?一蓑煙雨任平生。


    料峭秋風吹酒醒,微冷,山頭斜照卻相迎。迴首向來蕭瑟處,歸去,也無風雨也無晴。”


    看完詩詞,大公子忍不住大笑道:“好一句,一蓑煙雨任平生!風風雨雨而我行我素,果真附和唐大人的行事作風!縱觀全詞,一種醒醉全無、無喜無悲、勝敗兩忘的人生哲學和處世態度呈現在讀者麵前。“也無風雨也無晴”,是一種寵辱不驚、勝敗兩忘、曠達瀟灑的境界,是一種“至人無己,神人無功,聖人無名”的境界,”


    習羽翎跟墨靈兒也都紛紛動容,這首詩詞首句“莫聽穿林打葉聲”,刹那間就渲染出雨驟風狂的環境,另一方麵又以“莫聽”二字點明外物不足縈懷之意。


    再看下文在雨中行走,按照人們的生活習慣,當然是騎馬勝過竹杖芒鞋,但是唐大人卻說:“竹杖芒鞋輕勝馬,誰怕?”這裏當然不是描述的事實,在她們三人看來這是唐大人在表述自己當時的心態。


    當自己擁有平靜悠閑的心態時,即使是竹杖芒鞋行走在泥濘之中,也勝過騎馬揚鞭疾馳而去!


    但最令三人佩服的還是詩裏邊的心態,竹杖芒鞋行走在風雨中,本是一種艱辛的生活,而詩人卻走得那麽瀟灑、悠閑!


    對於這種生活,她進一步激勵自己:“誰怕?”意思是說,我不怕這種艱辛和磨難。這是一句反問句,意在強調這種生活態度。為什麽要強調這種生活態度呢?


    在大公子看來,這就是唐大人一生的生活態度,所以她才會說:“一蓑煙雨任平生”。“一蓑煙雨”,是說整個蓑衣都在煙雨中,實際上是說她的全身都在風吹雨打之中。尤其是“任平生”這三個字,是說一生任憑風吹雨打,而始終那樣的從容、鎮定、達觀!


    唐逸若是知道大公子心裏所想定會是哭笑不得,事實上這首《定風波·莫聽穿林打葉聲》,算是唐逸高中時期最為喜歡的詩詞之一,值得一提的是,這首詩其實表達的還有一種儒家的境界,這是一種入世的人生態度!


    蘇軾在徹悟人生之後,進步寫到:“迴首向來蕭瑟處,歸去,也無風雨也無晴。”歸去之後,看剛才刮風下雨的地方,哪裏有什麽雨,哪裏有什麽晴。所謂風雨,所謂晴,不過是人心中的幻象而已。


    這裏蘇軾進入到了佛教所說的“無差別境界”。在佛教看來,“萬法惟心所現”,世界的一切物象皆是心所幻化而出的。如果心靜,世界自然清靜。其實世界萬物並沒有什麽區別,隻是我們有了分別心才有了世界萬象。


    如果我們內心進入到了無差別的境界,世界萬物哪有什麽分別呢?因此佛教勸人“無執”,一切都不要執著,不要被外物所係縛。成功也好,失敗也好,都不要太在乎,所謂“寵辱不驚”。蘇軾在這裏表達的正是這樣一種哲理,歸去之後(可理解心靈的皈依),心靈進入了寧靜的境界,再看生活中的風雨或陽光,哪有什麽區別呢?都微不足道。


    她在此勸人既不要因風雨而擔驚受怕,也不要因陽光而欣喜若狂,一切都泰然處之。這看來似乎有些唯心的色彩了,其實這是一種人生的大境界,是一種了悟宇宙、人生之後的大超越。這也反映出了蘇軾的人格境界,應該說蘇軾的一生基本上達到了這一境界。


    晚年她流放到海南島後,又把這三句稍一改,寫入了另一首詩《獨覺》:“瀟然獨覺午窗明,欲覺猶聞醉鼾聲。迴首向來蕭瑟處,也無風雨也無晴。”可見,蘇軾是以此來磨礪自己的人格境界,並貫穿在她一生的生命曆程之中。全詞以這樣充滿哲理的句子收尾,韻味無窮,令人深思!


    這也是唐逸為何對這首詩詞情有獨鍾的原因,全詩上下給人的感覺就是一種人生豁達之感!隻是她萬萬沒想到的是,遠在天都的大公子三人,會將這首詩詞與她結合一起進行賞析,這使得大公子對唐逸心裏邊都不由得帶著幾分欣賞之意,若是不做敵人也好,如此生性豁達之人,也絕不可能做一些小人之事。


    旁邊的墨靈兒聽著這句詩詞,心緒陷入某種困頓之中,仿佛心裏邊明白了什麽,但若不仔細思量便會消逝掉。


    習羽翎的琴音適時停止,大公子也停止磨砂的動作,她們靜靜看著墨靈兒,卻是沒有出言尋問。


    隻見墨靈兒將紅木製成的木勺舀上茶葉放進蓋碗,用旁邊壺中燒開的水淋過,蒸汽攜帶著茶香嫋嫋上升。她的心仿佛在茶煙中漸漸沉澱,這是一種久違的熟悉感滌靜了胸中的蒼涼,腦海一片空寧。


    沸水反複相沏,而後倒進瓷碗中,置於麵前。以大拇指、食指、中指,呈“三龍護鼎”,力道輕緩柔勻地端起青瓷,不破茶魂。


    青瓷托於掌心,幾片茶葉在清澈碧綠的液體中舒展,旋轉,徐徐下沉,再升再沉,三起三落,芽影水光,相映交輝。就這麽靜靜地看著,眸色深柔,茶沉入杯底,似筆尖直立,天鶴之飛衝。


    對於泡茶一道,人們喜歡分為三重境界。


    第一重為我在泡茶,物我有別。這是最為初步的一種狀態,對於技術而言,還處在剛剛有些掌握的階段,本身對結果的期待也很簡單,不難喝就好了。動作基本達到規範,人和茶、和器還沒有建立起真正的連接。泡茶隻是一件事情,我要把它做好了就好。其她的還未曾想太多,似乎也不需要想得太多。


    這時候的狀態還處於物是物、我是我的境界中。這個境界的悲喜都是比較表麵化的,容易發生也容易消失。泡得好或者泡得壞,通常不是那麽糾結。


    第二重為泡茶如己,物我相融。此一境界,直白而言,就是“泡茶即是泡自己”,表達的是更強的同理心。在泡茶的時候,專注不是一種被要求才達到的狀態,而是自然而然發生的。對茶已經建立起一定的情感的連接。這時候技術不再成為障礙。在衝泡的過程中,不需要刻意的去關注是否用心的問題。注水方式的大小、方向,完全可以隨著茶葉當時的狀態即時調整。這種調整已經成為潛意識。


    在衝泡過程中,人和茶構建了一個完整的生態,或者說是一種完全的融合,這種融合不是被迫,而是自然發生。對於泡茶者來說,茶、水、器不再有物我之別,這一切都和自己緊密相關,甚至是具有同樣的觸和感,茶葉的每一點變化自己都會有同樣的感受。


    如今的墨靈兒始終停留在這第二重的階段,她是為了大公子而學的泡茶技術,但後邊卻是深深入迷泡茶的技藝當中。


    第三種,無茶無我,物我消失。此一狀態,對美、對茶、對自然萬物,做徹底的臣服。技術完全不在考慮的範疇之內,也不再有特別的歡喜或者不歡喜。此刻,茶已經迴歸到完全的茶的本來,沒有好壞的分別。注水和出湯完全順勢而為,完全遵照勢盡轍止的原則。


    一切的發生無不遵照當時情境中的狀態而發生。


    起、落、止,不落痕跡。


    隻見墨靈兒眼前的潔白如玉的瓷碗中,片片嫩茶猶如雀舌,色澤墨綠,碧液中透出陣陣幽香。恰似鬆樹針葉,待沸水衝泡,隻見熱氣繞碗邊轉了一圈,然後自碗中心升起,約莫二尺來高時,又在空中轉一圓圈,變成一朵白色的芙蓉花,少頃,白芙蓉又慢慢上升化成一團雲霧,最後散成一縷熱氣飄蕩開來。頓時,幽雅清香充滿書房。


    稍頃,


    墨靈兒似乎從某種心境恢複意識,將麵前茶水放到大公子麵前,再不想之前那般期待品茶人的心思,臉上竟是一副風輕雲淡、瀟灑豁達的笑容。


    大公子輕輕品茗,茶葉品質獨特,但它未經窨花,茶湯卻有著濃鬱的鮮花香,飲時甘馨可口,迴味無究。


    大公子淡淡一笑,看向墨靈兒問道:“覺得如何?”


    墨靈兒搖頭苦笑,說道:“我欠了唐大人一次人情。”


    大公子點了點頭:“既是人情,自然是要還。”


    習羽翎將茶水呷了一口,稍頃,吐出二字:“好茶!”


    墨靈兒臉上得意一笑,卻是撇了撇嘴說道:“好你個冷冰渣,你個沒良心的,你這話裏邊意思,難不成是想說我以前泡的茶不好喝。”


    習羽翎瞥了她一眼:“一般。”,美妙靈動的琴聲再次從指間流瀉而出,似絲絲細流淌過心間,柔美恬靜,舒軟安逸。琴聲穿過門外灑滿銅綠的門環,穿過布滿漁火的江堤,闖過布滿螢光的蘆葦群,繞進客棧旁的巷弄,滑進郊外的胡同,徘徊寒風凜冽的村口,在清幽的簾外,悠悠蕩蕩,最後又迴到書房裏邊。


    小丫鬟嬌弱的身體隱覓與黑暗當中,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撲閃撲閃地看著書房裏邊的景象,她看到有位公子在泡茶,有位公子在彈琴,想來她們也是大公子收養的人,嗯……難道大公子喜歡喝茶和聽琴樂?如果是這樣的話,以後一定也要學好泡茶跟琴音才行。


    晚秋的寒風吹得小姑娘忍不住嬌軀輕顫,她裹緊身上的秋衣終於感覺到些許的溫暖,看來公子晚上定是會很晚才休息,小姑娘已是覺得眼皮有些沉重,但卻是不想要離開,因為她非常好奇,那位被公子稱為唐大人的又是誰呢?


    為何那位泡茶的公子會欠那位唐大人人情?


    為何公子會對那位唐大人如此盛讚呢?


    不過能被大公子如此盛讚,那位唐大人定是一個德高望重、高大偉岸的大先生。


    小姑娘上下兩個眼皮打著架,似乎誰也不願服誰,最後實在是頂不住,小腦袋輕輕搖晃幾下,踩著小腳向著房間瞧瞧走了出去。


    府邸暗處的小角落裏,黑暗中有劍矛的幽光閃過,隨著天上的浮雲飄過,幾處黑影立馬隱覓與黑暗當中。


    她們看著小丫鬟可愛的身影,露出淡淡的笑意,既然是大公子親自收養的丫鬟,那定是沒有任何問題的,至於為何深夜躲在大公子書房外邊……她們也不想去深究,隻當是小丫鬟初來乍到,不懂事而已。


    房間裏邊,墨靈兒將茶水放到大公子麵前,瞥了一眼外邊的草叢,笑道:“那小丫頭公子打算如何處理?”


    大公子輕抿一口茶水,說道:“她想住下便住下,若是想要離開便離開也好。”


    “公子不是因為她是難得練武奇才所以才收留她的?”


    墨靈兒臉色愣住,疑惑說道:“我還以為公子是想讓我跟羽翎教她武藝。”


    大公子舉著茶杯的手微滯,淡淡笑道:“練武奇才嗎?”他搖了搖頭,笑道:“你們若是想教便教,不想也並無大礙。收留她隻不過是一時的念頭,並沒有太多的想法。”


    墨靈兒沒有繼續追問下去,既然公子說沒有太多想法自然是沒有過多的想法,至於他所謂一時的念頭,墨靈兒苦笑一聲,當時公子可是難得動怒,直接讓他跟習羽翎將那些山匪殺個徹底。


    這還是公子第一次為了一個人而如此動怒,盡管隻是一個小丫頭片子。


    一時的念頭,便是殺個徹底。


    若是以後有人動了這小丫頭片子的話,不知大公子又會是什麽樣的情緒呢?


    就在墨靈兒陷入思緒當中時,大公子將桌上的信筏打開,看向第三道題目,


    乃是行酒令。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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