幼時他因為優秀得到了皇帝伯伯與皇祖母的喜愛;長大後他因為戰功赫赫得到了京都朝臣貴族的尊重和敬仰;現在他因為身份與地位,得到了柳月牙的依靠與信賴……他是從出生算起就隻見過父親兩麵的孩子,日日陪伴他的母親每天在城外的長亭翹首以盼,在得到父親戰死沙場的那一天毫不留戀地扔下他追隨而去。


    連父母都不珍愛的孩子,又怎麽會被這個世界垂愛呢?


    他這輩子,大約都不會見到,單純隻是因為他是上官亭,無關安國公,無關驃騎大將軍,而愛他的人了。


    可是他什麽也看不到。


    靈瑤垂著眸子,很認真地幫他上藥、針灸,雖然認真,卻再沒了剛剛的歡喜。


    也沒了往日的冷靜鎮定。


    她低垂的眼簾,蓋住的是寫滿了憂傷的眸子。


    他一時間有些失措,有些錯愕,更不知如何是好該不該相信……她是真的愛他。


    兩個人從開始的交談,又變成了寂靜無聲,仿佛這個夜晚,也從未有過交集。


    次日早早靈瑤便入了宮,上官亭一整日都未曾在宮裏見到她。


    傍晚時分,依舊是岑公公親自將她送迴,這次還帶了整整兩馬車的賞賜。


    府中的下人們都羨慕壞了,柳月牙也巴巴地看著,眼中盡是豔羨和妒忌。


    上官亭在晚上的時候才又見到了靈瑤,他今日琢磨了整整一天,百思不得其解,他不知道他這樣冷血冷麵的人,為何還有女子喜歡他。從前他位高權重,相貌英俊,如今他再也不能上戰場,臉上也有一道不小的疤,她為什麽會喜歡自己?


    他不過……是一個廢人啊!


    他不知道靈瑤所想,兩個人又是這般相顧無言地完成了診治。


    這樣奇怪的狀況持續了許多天,上官亭猶記得她從前見他的時候,眼裏帶著光,好像夜晚的星星,閃耀卻不刺眼,可是她好像被熄滅了的蠟燭,如今再看她的眸子,隻是灰蒙蒙的一片。


    他覺得心中空了些,卻不知道自己失去了什麽。


    可是……她因為他的失落,好像不見了。


    上官亭坐著輪椅,在廊下清楚的看到,她遠遠見到她遠到而來的師兄時,高興地幾乎雀躍,甚至隔著幾十步,她也蹦蹦跳跳地好像個孩子,輕輕一跳,便掛在了她的師兄身上。


    他們好像很有默契,那位師兄下意識地接住了她,兩個人笑得開心,不知說了什麽,她“咯咯”地笑得很是燦爛,旁邊跟著的侍女小廝都被感染,下意識露出了微笑。


    可是他一點都笑不出來。


    葉頃背著一個巨大的木頭箱子,靈瑤趕緊差人幫他抬著,可他卻寶貴得和什麽似的,愣是不叫人碰。


    靈瑤隻好作罷,到了房間裏,見四下無人,葉頃才放下箱子道:“這極寒之地的雪蓮生長和保存條件都很是苛刻,我這個箱子裏放了許多的冰塊,一整路都偷偷拿法術維持著冰冷的狀態,絕對藥效還是最好的。”


    “一棵雪蓮能多大?怎的用這麽大個木箱,多沉!”靈瑤道,“咱們藥王穀,莫不是連個合適的箱子都沒了?”


    葉頃卻笑了,打開那箱子,一股子寒氣便散發了出來:“現在已經是春末夏初,早晚還行,中午的時候卻熱的不行了。我得趕路,中午便是用傘遮著太陽,那溫度也是不減的,我唯恐給你帶的糖人化了,這才換了個大箱子,把糖人也裝在裏麵了。”


    說著,葉頃就打開了箱子,裏麵除了大塊大塊的冰,裏麵還有兩個盒子。一個無疑就是她需要的雪蓮,而另一個,竟然是一盒子糖人。


    葉頃笑著拿出那個盒子,將大盒子又關好,這才打開了手中裝著糖人的小盒子,驚喜道:“你看,還好著,一個都沒化。我這一路果然沒有白小心行走,也沒有碎掉的,你看看瑤兒,都是你喜歡的兔子形狀的糖人,京都的糖人再好看再好吃,應該也比不上咱們從小吃到大的。”


    他說著,便拿出來一根,遞到靈瑤麵前:“嚐嚐,我走了半個月,不知還不是剛做出的味道。”


    靈瑤站在原地,不知道是高興還是生氣,狠狠打了葉頃兩下才道:“你這個憨貨!”


    “你怎麽罵我呢?!”葉頃假裝無辜道,“你不是一向嘴饞,如今你已經許久未吃糖人,想必每晚睡覺都要饞的流口水的!”


    “你才流口水!”


    靈瑤作勢便要打他,卻被葉頃輕易躲過了:“你打不著!”


    屋中歡聲笑語,“打情罵俏”,廊下剛剛到的上官亭卻久久一言不發。


    阿尚試探著問了一句:“主子,要不咱進去吧?”


    “你去,問雲姑娘何事診治。”他隻說了一句,不冷不熱的。


    阿尚隻好應了,走了進去行禮:“雲姑娘。”


    靈瑤立即不再打鬧玩笑,而是道:“若是將軍著急,今晚便可。”


    “是,奴才這就去迴報將軍。”阿尚說完,便又行禮告退了。


    阿尚走了好一會兒,葉頃才道:“這京都當真是規矩多,比不得藥王穀自在,來去都要行禮,這一天會不會都是在行禮?”


    靈瑤笑道:“管好你自己就行了,你怎麽這麽亂操心呢!”


    “我還不是關心你!”


    “我不管,我吃糖人了!”


    “我給你帶了許多呢,都是你最喜歡的兔子形狀的,多吃些!”


    “多吃些,那牙豈不是要爛掉了!”


    ……


    上官亭與阿尚並沒有走,隻是離的遠了些。可是他習武多年,耳聰目明,裏麵的話聽得是一清二楚。


    她竟這麽活潑,是這京都的繁華困住了她。


    他想。


    “走吧,迴去準備一番。”上官亭道,“待我痊愈,就要為雲姑娘踐行了。”


    踐行?可是雲姑娘是未來夫人啊!可是阿尚不敢說,他從未見過自己的主子這樣,有幾分……落寞。


    有了天山雪蓮,晚上的時候靈瑤與葉頃一齊幫著上官亭治療腿。上官亭全程未出一言,他們讓他如何,他就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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