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瑤小跑著追了上去,幫他推著輪椅,很是真摯道:“你這次救了我,我日後定會真心待你。”


    上官亭沒說話,這樣口中說出的真心,毫不費力就能說出來,最是不可信的。


    阿尚在前頭的鎮子裏買了一輛人家用過的馬車,雖是舊的,卻好歹不用他們走著了。


    上官亭也不嫌棄,在馬車裏一言不發,依舊閉目養神。


    靈瑤擺弄著自己的寶貝藥箱,這馬車裏雖然安靜,卻也和諧。


    馬上就要抵達翊國的京都,靈瑤看著他那張在自己記憶裏無比熟悉的臉,有些恍惚,清風拂過,讓她清醒了些,道:“馬上就要入京城了,雲姑娘這個稱謂,便不要用了吧。”


    上官亭“嗯”了一聲,表示認同。


    靈瑤見此,竟有些高興:“你喚我瑤兒便好,那我喚你什麽?”


    “喚我隨之吧。”他道,“我的字。”


    “隨之?”靈瑤看向他,“我聽聞,十裏長亭,五裏短亭,你取這個亭字,是不是和這個有關?”


    他不語,靈瑤便繼續道:“隨之,表麵看去,有豁達之意,不慕名利,不謀富貴,順其自然;可世人多願把自己的名延伸為字,若是如此做想,大約是那長亭送別之人,恨不得隨那遠行之人一同而去,可有這個意思?”


    上官亭睜開眸子,不否認,也不肯定。靈瑤與他這一路相處,也知道了他一些脾性,便知道自己說對了。她的喜色溢於言表,若不是在這逼仄的馬車裏,怕是都要雀躍起來了。


    有這麽高興嗎?上官亭有些錯愕,竟問了句:“何故有這麽高興?”


    她迴眸,月亮似的彎彎的眼,亮晶晶的:“高興的,畢竟我對隨之,了解的更多了些。”


    “不需要那般了解的。”他說了一句,沒有看她。了解的多了,她便能知道他到底是一個怎樣心狠手辣,心懷叵測之人了。


    想必所有人,都會對這樣的人,敬而遠之吧?


    她沒聽清,剛要追問,便聽到阿尚驚喜道:“主子,雲姑娘,咱們到京都啦!”


    靈瑤心中大喜,她實在也想看看這個世界養大上官亭的地方,到底是什麽風水寶地。掀開簾子,便見車子入了城門,沿街一片繁華,人聲鼎沸卻不雜亂,滿眼建築美輪美奐,那是與青山綠水的藥王穀截然不同的地方,是她在這個世界從未踏足過的。


    “好看嗎?”上官亭突然問道。


    她放下簾子,笑著點頭:“此等繁華,從未見過。”


    上官亭不再說話,他自小便知道,最美的綢緞裏有最毒的針,最好的人心裏是一汪最髒的汙水,最富麗堂皇的宮殿下是最刺人的荊棘……他一迴到這京都,便下意識地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因為對你笑顏如花的人,握在廣袖中的手,不知道藏了多少把匕首。


    “其實……我倒是覺得藥王穀更為山靈水秀,許是我習慣了的。”靈瑤突然道,“隻是這裏是生你養你的地方,我便覺得,便是熙攘吵鬧,也是好的。”


    上官亭一愣,許是沒想到她會說出這樣的話來。而一貫大大咧咧的靈瑤,低著頭看著自己鞋尖尖上繡著的小蝴蝶,手緊緊拽著她的藥箱,是一副小女兒家的嬌羞模樣。她垂著的睫毛又彎又翹,和她鞋尖上的小蝴蝶翅膀一樣,撲扇似的飛舞起來,落入了他的眼裏。


    他看著她暈紅的臉頰,突然想到了小時候父母還在時,第一次帶他站在城樓上看見的晚霞。


    那天落日餘暉,倦鳥飛迴,一向嘈雜的京都在夜幕蔓延而來的時候,驟然安靜,那時的天空,真的好美好美,美到二十多年過去了,他依然記得清晰。


    “主子,到了!”阿尚的話響起,拉迴了他的思緒,而那個姑娘卻很驚喜道:“真的嗎?!”


    阿尚許是覺得這姑娘生的好看——生的好看的人總是容易得到接受的,便很自然地接話:“自然了!姑娘先下來,您的東西一會兒小人幫您拿。”


    “好!”她興奮地說著,像是一個要去吃糖的孩子。


    說是將軍府,其實是安國公府,是上官亭身為皇族後裔,得到的這麽個世襲罔替的爵位。


    門口守著的小廝一見上官亭迴來,便趕緊跑了進去:“將軍迴來了,將軍迴來了!”


    靈瑤走了下來,第一眼便見到了那個等在門口的女子。她雖皮膚有些粗糙,不似尋常嬌養的女兒家水潤,卻也看上去小家碧玉,並不讓人覺得醜陋。她穿著一身華貴的金絲繡花的衣裙,隻是那藍色實在不襯她的膚色,原本還算好看的姑娘,這麽一看便顯著暗淡了些。


    而柳月牙也第一眼便看到了她日日夜夜思念的人的馬車上,竟然下來這麽一個女子。她雖看不清楚,但是單是那模糊的輪廓,也能看出她膚白如雪,明眸皓齒,三千青絲被微風輕輕蕩起,樣式簡單的衣裙卻勾勒出曼妙的身材,遠遠看去,隻覺得是天宮裏誤入凡間的仙子,讓人不敢玷汙,也不忍玷汙。


    她隻是站在那裏,便顯得周圍的一切黯然失色。本是陽春三月,百花齊放,但是她眉眼彎彎,便覺得這個春天都變成了黑白色,而她,是這個世界唯一的色彩。


    柳月牙下意識地低下了頭,她身邊的侍女環兒見狀,便趕緊安慰道:“姑娘莫要擔心,這位的身份,咱們還的聽將軍的說辭。”


    對,她得聽亭哥哥親自說與她聽,如此想著,她便揚起頭來,雖還是有些扭捏,卻也叫人看得出是努力地大方了。侍女攙著她走上前去,靈瑤才發現,這個姑娘,眼睛好像有些問題。


    柳月牙走到她麵前,道:“這位姑娘是……”


    阿尚趕緊道:“柳姑娘,您莫要問了,將軍會與您說的。”


    他都這般說了,柳月牙便也不多言,笑了笑掩飾尷尬,好似是她剛剛多事了一般。


    上官亭被人攙著下了馬車,柳月牙這才喜笑顏開:“亭哥哥!”


    上官亭一路未曾變過的表情此時竟換做了些許的微笑,靈瑤看著他突然覺得有一瞬間的刺目,卻也很快掩蓋了過去。


    “這些日子可還好?”他問道。


    “還好,環兒幫著我,宮裏來了幾次傳話,我聽你的話,都沒去。”


    “府中可有人不恭?”


    她沉默了一會兒,道:“無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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