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離得她近得很,她甚至能聽到他的唿吸聲,卻有什麽卡在喉嚨,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你是龍王嫡出的幺女,如今剛剛認祖歸宗不足三個時辰,這西海便有男人來勾搭你了?”宋朔一針見血地問道,絲毫不留顏麵。


    “你說什麽呢!”靈瑤一把推開他,站起身來,“你看看你說的話,粗俗不堪,竟也說的出口?!”


    “本就是混跡江湖的孟浪之人,不懂得什麽風花雪月,最喜歡銀子與美人,自然比不得你這西海嫡公主來的尊貴優雅。”


    他這話陰陽怪調的,靈瑤一愣,隨即反應過來,靠近了他的耳畔,壞心思地問道:“宋朔,你該不會……吃醋了吧?”


    宋朔別過頭,竟還有些傲嬌:“生平喜歡喝酒,最討厭飲醋。”


    “那我怎麽聞著一股子酸味呢?”靈瑤明知故問,見他麵上仍是一副鐵板的樣子,便笑著拉住他的袖子晃蕩了兩下:“剛剛我的大哥哥,也就是龍王的大太子,來尋我了,說是帶我逛一逛這西海龍宮。”


    靈瑤說道:“西海嫡公主怎麽了?西海嫡公主不是也心悅‘混跡江湖的孟浪之人’嗎?!”


    她故意順著他的話茬說道,見他明明心情好轉,卻又好像扭著什麽不肯放鬆那刻板的表情,她便起了壞心眼,“啵唧”一口在他的臉頰上親了一口,然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趕緊跑出去了十步遠,看著他羞紅的耳朵,便覺得好像是報了仇一樣舒服:“怎樣,孟浪之人,還生氣嗎?”


    “我沒生氣。”


    “不對,我問錯了——還吃醋嗎?嗯?”


    宋朔鬥不過她這般賴皮的又古靈精怪的樣子,手轉背後悄悄掐了個訣,一下子便消失在了靈瑤的視線裏。


    “哎?”靈瑤一愣,卻還來不及反應,便下意識驚唿一聲——隻見宋朔不知何時竟瞬移到了她的身後,牢牢地把她圈在自己的懷裏,蒙住眼睛的帶子帶起了風,飄帶飄起又落下,在空中畫出一道圓滑的軌跡。


    “遇見你,便是孟浪之人,也孟浪不起來了。”他輕聲說著,靈瑤卻好像聽見那聲音,來自於他的心口,那是他的真心話。


    她不語,過了片刻,才輕輕地喚了他的名字:“宋朔。”


    “嗯?”


    “親我。”她話音剛落,雖然被禁錮著身軀,卻也扭頭,昂著修長光潔的脖頸,準確無誤地對上了他的唇。


    宋朔似乎是沒有預料到,想要說的話被悉數堵在了口中,可是那也不重要了,他什麽都不想說了,微微鬆了力氣將她的身體擺正,大掌穿過她烏黑順滑的發絲,一時間主客顛倒,靈瑤再也不是主動的那個了。


    第二日一清早,靈瑤便早早起來了,畢竟是在西海龍宮,算是靈瑤的娘家,昨天明明幹柴烈火,箭在弦上,可偏偏宋朔竟偃旗息鼓,直接退出了戰場。


    他說,會有那麽一天的,到時候他會是她名正言順的夫君。


    說完,竟頭也不迴,倉促地走了,看著背影,竟還有些狼狽出逃的味道。


    想想便覺得羞怯。


    靈瑤起身,喚了侍女去請厭輕,卻沒想到厭輕被龍王連夜派去了西北布雨,昨晚半夜三更的就走了。


    “罷了,等大皇子迴來,你告訴他我們先行一步。”


    “是。”侍女應道,便退下了。


    宋朔早就整裝待發,抱著他那把寶貴的劍與靈瑤一起去向龍王辭行,西海龍王倒是沒說應不應允,隻莫名其妙對著宋朔說了一句“你是個聰明的”便揮了揮手,讓他們走了。


    靈瑤屬實是沒想到竟這麽容易就出來了,畢竟自己的女兒剛剛迴來,家人還沒認全就又要離開,若她是那個父親,大約會是千般不願的吧?


    大約是看出了她心中所想,宋朔便道:“我於你有救命之恩,你於我有相伴之情,你我二人的緣分還未盡了,西海龍王乃是神仙,自然懂得這個道理。”


    他似乎有些感慨:“畢竟,若是羈絆還在的話,哪怕是下輩子,我還是得纏著你的。”


    “也許,龍王怕我來世也纏著你,便想著把今生的緣分耗盡才好呢。”他故作輕鬆說道。


    “滿口胡謅!”靈瑤佯裝生氣道,“不過言歸正傳,我們去哪兒找念姬?”


    宋朔手中掐訣,掌心便出現了一顆蓮子,一道靈力劈下去,那蓮子便幻化成了一個姑娘,是紅蓮。


    紅蓮揉了揉自己惺忪的睡眼,有些迷迷糊糊地問道:“現在……什麽時辰了?”


    靈瑤答道:“現在是辰時。”


    “怎的才到辰時?我總感覺自己睡了很久……”她揉了揉腦袋,似乎是在迴想著什麽,猛然驚覺道:“宋朔大哥,你……”


    “你放心,你姐姐不會有危險。”宋朔淡淡說道,“但是,若是念姬不除,你們永遠會受到要挾。”


    “你的意思該不會是……”


    “嗯,除掉念姬,鏟除這一大禍患。”宋朔抱著劍,“到時候你們就能高枕無憂,天高任鳥飛了。”


    “你們瘋了?!”紅蓮一臉驚恐,“那念姬修煉數千年,期間吸食了無數嬰孩的純淨魂魄,她離得道成仙就隻差一步,宋朔大哥你再怎麽厲害,也是一個凡人;龍女就算是神,也是一個力量薄弱的神,少說也得一千年才能有所成就……你們不能去!”


    宋朔沒有其他的話,直接了當地直指要害:“你不想救你姐姐了?”


    紅蓮果然一頓。


    “你但凡自私一點,騙我們去送死,哪怕有千分之一的幾率能救出你姐姐,你也應該試一試。若我是你,我才不會白費口舌,早就任憑我們去了。”宋朔漫不經心地說著,卻引來靈瑤側目。


    他果然還是原來的宋朔,即便是喜歡她了,也還沒有改變。


    “罷了……”紅蓮果然妥協,低垂著頭,“西北大荒澤,便是念姬的棲身之地。”


    她說完,便又變成了一個蓮子,沒有了六識。


    宋朔將她裝在乾坤袋裏,對著靈瑤說道:“走吧。”


    “不把紅蓮放出來嗎?”


    “她既自己不想麵對,我們何故逼她。”宋朔在乾坤袋裏拿出司南,道:“朝這個方向走。”


    雖然已經極快地加快了腳程,甚至靈瑤還用她那點微不足道的法力強撐著騰雲駕霧了一段路程,但從西海走到西北大荒澤,他們還是用了整整三天多的時間。


    “西北大荒澤,雖然名叫大荒澤,但隻是因為這裏沒有人煙罷了。那裏其實是一個修行的聖地,傳說之前九重天的越珩戰神曾把自己的寶物神器物華鏡散做三千年的靈力揮灑人間,那靈力悉數墜入大荒澤,成就了這裏日月光輝清澈潔淨,山林胡泊間靈力充沛的景象。許多想要成仙的妖都在那裏修行,隻是不知怎的,也不知何時,竟成了念姬的魔窟。”


    宋朔與靈瑤站在一處深邃的山穀前:“此乃荒蕪山穀,是凡人通往大荒澤的唯一路徑。原本你是神,可以駕霧而去,但我乃肉體凡胎,身上濁氣太重,你若是載著我,你我二人怕是都過不去。”


    靈瑤剛想要安慰他不要自責自己拖後腿,便聽到宋朔繼續道:“不過,若是你一人騰雲駕霧而去,憑你的修為,估計還未及三分一便會墜落了。”


    行吧,她給神仙丟臉了,無奈地歎了一口氣,靈瑤道:“所以,我們隻能走這荒蕪山穀了?”


    “嗯。”宋朔終於肯定了她一句話。


    “這山穀乍一看就是一條普通的山穀,我們走就好了。”靈瑤不以為然,“走吧,你若是害怕,我打頭陣便好了。”


    宋朔對她這種莽夫行為並不讚同,拉著她的手便率先走了進去。


    那荒蕪山穀看起來隻是一個普普通通的山穀,站在外麵一眼便可以總覽全貌,寸草不生,石壁白土隨處可見,卻不成想剛往前走了這麽幾步,眼前的景象竟然一下子如同被雨衝刷掉了的沙畫般悉數散落。靈瑤不敢眨眼睛,隻見那些散落的碎片又都肉眼可見地組合成了一幅嶄新的畫麵:大片大片的桃樹,翠綠翠綠的草地,星星點點的野花,甚至可以看到機靈的野兔和山雞……


    簡直就是,天翻地覆。


    突然一陣強勁的風刮起了,靈瑤下意識地用手遮擋住眼睛,卻聽見宋朔焦急地唿喊“靈兒”,可是那聲音宛若千裏之外地空洞之聲,靈瑤察覺到風靜了,睜開眼,隻見麵前的景色又不一樣了。


    雲霧繚繞的仙境,她正踏在一片祥雲之上,麵前是高大恢弘的宮殿,上頭的牌匾龍飛鳳舞般寫著“越珩仙府”四個大字,力透紙背,蒼勁有力。


    “越珩?”靈瑤喃喃地重複這個名字,“怎麽如此地熟悉呢?”


    她走進去,隻見裏麵靈力充沛仙氣縈繞,鑲嵌著琉璃瓦的屋頂在朝霞的映襯下發出好看的光輝,而那大殿之上,一個穿著淺紫色廣袖留仙裙的女子背脊單薄,似乎正在打坐修煉,一個身穿白色金邊勾線衣袍的男子背對著她出現,讓她看不清他的模樣。


    可是直覺告訴她,這是越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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