瞿歸雲看著越國公,一直等到舞畢,瞿歸雲才扭過來頭,笑著和其他人一起,為阿冷櫻鼓掌。


    “冷姑娘為何不一起就席呢?”瞿歸雲看著轉身準備離開的阿冷櫻,發出了邀請。


    周隱看向瞿歸雲,她滿麵笑容,真摯的看著阿冷櫻。


    越國公也看著瞿歸雲,他心中已經升起了一種不安的想法:“殿下與阿冷櫻見過了?”


    瞿歸雲合了合嘴唇,度量了一下,然後道:“是。”她沒有多說什麽。


    越國公狐疑的收迴目光,然後看向阿冷櫻:“你入席吧。”


    阿冷櫻看了瞿歸雲一眼,然後拱拱手,走到剛剛備好的席位後坐下。


    這時,周隱笑著張開嘴,看向阿冷櫻:“冷姑娘舞技真是高妙啊!”


    阿冷櫻沒有看周隱,盯著剛剛宮娥給她舀滿的一盞茶:“多謝世子誇讚。”


    越國公不再看阿冷櫻,也沒有誇獎她,而是轉頭與瞿歸雲說話:“公主此次出使,可是有什麽事?”


    瞿歸雲微微露出笑眼:“陛下登基,已經數年,往先帝上數,也有數年沒有見到西越的述職折奏,仔細算算,也有許多年了。西越一片昌榮,百姓和樂,又無戰事,真是大瞿的一個和諧安定的邊國。但,如若我不出使走這一趟,僅僅是蝸居在滄元宮城,恐怕也不會知道西越的盛況。如今我來出使,也說明了陛下對西越的情況,同樣了解甚少。”


    瞿歸雲頓了頓,繼續言:“陛下時時將西越的現狀掛在心頭,對西越關懷甚切,曾經幾次向西越傳達禦信,都不了了之沒有音訊。於是為了能了解到如今西越的狀況,才派我來出使,取得這十幾年沒有上奏的述職折奏。”


    聽完瞿歸雲的話,周隱便知道,這舍然在和越國公唱紅臉呢。如今不和他硬來,便是給雙方留後路。好心好意給越國公一個台階,如若他不願意,便是他不領情麵,到那個時候再來點硬的,才算合理。這樣,也不會顯得他二人跋扈而或不識時務,到時候就算是越國公軟硬不吃,也不會把他們怎麽樣,畢竟他們沒有不講理。


    越國公聽罷,揚了揚嘴角,道:“公主說這話,寡人難以苟同。陛下乃天子,想要知道邊國之政易如反掌,禦信沒有迴音,也總不能是寡人給攔著,想必是有其他原因。至於為何沒有給滄元都寄述職折奏……述職折奏向來是監察大君來寫,大君來到鯤遊殿查看政務,等到年底送出。可是監察大君已經死了……”越國公伸頭,壓低的聲音顯得十分狡黠。


    “各方官員各有各的職務難以代行,況且這樣的監察一職,哪裏有人能擔當呢?”越國公補充。


    周隱冷冷的“哼”了一聲,然後站起身,慍眸向著越國公:“國公何故的推辭,找不盡的理由。西越昌盛,卻不能讓陸上人知道;西越物產豐盈,卻年年不進貢。如若再這樣下去,西越人人人知道西越盛況,陸上人,則人人知道,西越吝嗇。這樣的結果,不利,也不是西越人渴求的吧?難道國公不想贏得美譽嗎?”


    阿冷櫻聽完周隱的話,看向越國公。


    越國公還未講話,穆平就有些惱怒了,他往前一跬,瞪著周隱:“世子說話太言過了吧?”


    “太言過了?我說的不假吧,如若沒讀過書,又有幾人知道西越沒有太監的?西越重視人的尊嚴,這是美譽,然而美譽是要被傳頌的,不被傳頌,便隻是美,不是譽。然而崛起的雄國,是需要美譽的。”周隱繞過桌案,來到前麵說。


    越國公抬手攔住又要說話的穆平,然後道:“世子說的話是很對。但是……”他慢慢站起身:“西越的美譽,不用勞煩陛下來掛心。”


    瞿歸雲聽到這話,也站起身,她走到周隱身旁,然後皺起眉頭,看向越國公:“國公這話可不能亂說吧?西越屬於大瞿,陛下乃一朝之君,邊國喪失音訊,便是邊國的罪過,邊國的美譽,與大瞿美譽緊緊相連!”瞿歸雲往前走了一步,握緊了雙手,逼著自己站直,然後聲音嘹亮的說:“且不說先前西越軍隊陳兵烏月關之事,就論監察大君之死,沒有報到朝廷,為何死,怎麽死的,後事呢?屍體呢?沒有一件事告知!按照大瞿律條,西越這是要反叛嗎?!如若陛下不掛心,不出使,國公準備要如何處理這些事呢?”


    越國公皺著眉頭,平靜的神色漸漸散去,他昂起頭,低眼看著台階下麵站著的人:“寡人未曾說過反叛!監察大君因病而死,也已經死了多年!那時,寡人還隻是個年紀很小的少年罷了,如何解決此事?監察大君已經去世那麽久,西越都未曾反叛,如若說寡人有反叛之心,公主真是含血噴人了!”


    “有沒有惻隱之心,國公自己最清楚!”


    “世子又何苦這樣咄咄逼人?!”越國公往下走兩步,伸手指著周隱。


    周隱往前走了兩步,攔在瞿歸雲身前:“為何?國公隻記得我殺了穆應,又怎知,我南恆男兒多少人死在你們刀下?攏水郡一戰我親身經曆,國公的計策,我周隱心中已經十分了解。無非就是先打下攏水郡,俘虜攏水郡後,以要向南長驅直入為理由威脅南恆一同攻打烏月關罷了!陳兵在攏水郡和烏月關之間,選擇攻打攏水郡,不就是這些理由嗎?!這不是意圖反叛,還是什麽?”


    “世子真是可笑,這不過是世子自己的揣測,是真是假,又何以見得?”越國公張開雙臂大笑了兩聲,接著又斂去狂笑,質問周隱。


    周隱站正身子,抬著下巴:“是真是假我無需多辯,國公最清楚,我隻想知道,國公這折奏是給,還是不給?”


    這邊桌案後站著的阿冷櫻盯著三人,握著彎刀的刀柄,焦急的等待迴答。


    越國公冷冷一笑,然後言:“不給。寡人就算是給了,你們又真的能安全的帶迴去嗎?”


    突然,眾看客裏傳出“嘭”的一聲,循音看去,就見阿冷櫻收迴踢翻桌子的腳,怒火灼燒的大步離開了。


    “這女子越發的沒有規矩!”旁邊一位老臣不耐的言。


    瞿歸雲低下眸子細細的想了想,抬頭看著越國公:“隻要得不到美譽,國公就得不到任何一個陸上人的心,對西越,百害無一利。”瞿歸雲說完,又強調:“沒錯,對任何,一個陸上人。”


    說罷,瞿歸雲就行禮,轉身離開了。周隱沒有行禮,他沒有瞿歸雲那樣的耐性,麵朝這樣蠻橫無理的國主,他不願意講什麽禮節。


    越國公看著他二人離開,看向阿冷櫻踢翻了的矮桌,幾個宮人圍在那堆撒了一地的珍饈美味的周圍,跪在地上,拿著抹布擦抹著。


    “國公,要不要見冷姑娘?”


    越國公沒有說話。就在這時,剛剛不耐煩阿冷櫻的那個老臣走出來,拜了拜,言:“國公,如若任由阿冷櫻肆意妄為,恐怕會讓敬眉公主和南恆世子抓住把柄啊……這阿冷櫻,不管怎麽說,都是陸上人,身上帶著陸上人的血,她始終記著過去的事,心向著陸上,並不是能長留傍身之人啊!”


    “中丞!”越國公厭煩的拐了個語調,暗示這個老頭不要再多言了。他揉了揉太陽穴,沒有說什麽,煩惱的轉身離開了。


    但瞿歸雲的話,留在了他腦海之中。


    任何一個陸上人的心,他都得不到。哪怕野心變成了疆域,西越有朝一日,土地擴展到了滄海邊上,如若沒有民心,便是夕顏之命,不過旦夕。


    瞿歸雲走在廊子上,僵硬著身子走出去好遠,才算鬆垮了肩膀。她的背自從桌案後站起身開始,就沒敢彎過,生怕少了氣勢,沒了膽量。她大大的鬆了口氣,然後迴頭看了一眼正在笑她的周隱,無奈道:“真是嚇死我了,真怕他走下來後,一開口就是‘拿下’二字。”


    周隱聽了瞿歸雲的話,笑著打趣她:“呀,舍然,‘嚇死’這二字可不像瞿歸雲說的話。”


    瞿歸雲聽了也笑笑,然後又恢複了愁容:“怎麽能不怕呢?感覺劍端已經指著我的喉嚨了。”


    “越國公會聽進去嗎?”周隱問瞿歸雲。


    “什麽?最後一句話嗎?”瞿歸雲迴頭看周隱,就見他點了點頭。


    瞿歸雲微微一笑,運籌帷幄的言:“應該沒問題。他一定知道我在說什麽,他也知道,我指的是誰。越國公在看阿冷櫻時,那個眼神……”她本來興致勃勃的在說,因為突然想起了什麽,而失去了神采奕奕的模樣。


    她想起了蔚帝。


    那時的長歌殿,她跪在蔚帝後麵,卻能感覺到一種,能陷入無底深淵的深情。這是瞿鍾蔚和白岸茵的十餘年相守和相離。


    “怎麽了?”周隱察覺出了瞿歸雲的失落。


    瞿歸雲抬頭看了周隱一眼,又低下頭。剛剛急促的步子,也慢了下來:“我想起了陛下。”


    “陛下?”周隱有些不解。


    瞿歸雲解釋:“陛下和承賢皇後相識很早,那時,皇兄還是太子,是在太學見到了皇後。傳聞,二人一見鍾情,皇兄沒過多久,就請旨娶了皇後。後來在東宮過了幾年。我見皇後見的很少,但那時候,她滿臉都洋溢著欣悅。不過,皇兄踐祚罷,有一兩年,皇後的孩子沒了。她沒有再有過胎喜,也再也沒有過去那樣的模樣了。


    我剛剛迴到滄元都,就去了長歌殿,還見到了陛下。他已經瘦的不行了,看著還有些大病初愈的樣子……”


    周隱聽完,然後又問:“你是因為阿冷櫻和越國公,才想起的嗎?”


    瞿歸雲搖搖頭,言:“是越國公看阿冷櫻的眼神。所以我沒有直接威脅他,那樣成功幾率不大,而且,我說服不了自己那樣做,但是還是要說,那是此刻唯一的辦法了。”


    “那……”周隱看著瞿歸雲的睫毛,微微的顫動著:“當時的蔚帝,是怎樣的?”


    瞿歸雲遲疑了一下,言:“好像有很多話對皇後講,但似乎都沒有說過。”


    然後,就這樣錯過了。等到人死燭滅,手從光下一掃,什麽都握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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