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你敢,所以你才是你,不是任何一個別人。


    天底下,隻有一個周隱有這個天命,願意抗下這條路,敢為人先。


    周隱抓住寸天劍的劍柄。


    寸天劍比常劍短一寸,那一寸,卻能用蒼天來補齊。


    不是天命非凡骨,隻是生來敢修為。


    天空陰沉沉的,風把雲彩卷起來又舒開,始終不見太陽的影子。


    周隱出了攏水郡,沿著狹長的關道,繞去了李令關,從那裏出發,往前奔馳一段距離,接著被送上了船,船旁係著一根粗大的繩子,是過去鹿躍江兩岸百姓,舍棄了一千個壯漢留下的一條橫渡江河的繩索。


    後來這條繩子有了靈性,大商船順流而下時,繩子會自動消失,等到航運稀少,就會再次顯現。


    這段河段已經安靜良久了,江麵浮著一層霧靄,險險的能看見前方。


    大概過了有半個時辰,才算見到對岸雛形。


    把馬牽下船,周隱騎上它的背,輕輕一揚鞭,“啪!”的一聲抽的馬皮抖擻,一蹬蹄子,就往前走了。


    等到一個步兵衝進總領將軍府,跪在明仲卿和明淳麵前,說周隱離烏月關門僅有一百五十步時,他們才知曉,有位客人造訪。


    周隱坐在馬上,看著霧氣漸漸散去,卻也沒多少日光。


    等了有幾刻鍾,馬都開始急的左右擺頭了。周隱心裏打鼓,橋棧不放下來,他就過不去,這一趟,也算的白來了。


    那他想了一夜的說辭,也就煙消雲散毫無用處了。


    可,如若入了關,真的能把昨夜想的話全都說準嗎?


    他心裏沒譜,更是慌亂的跳著,進了關,就真的能安然無恙的再走出來嗎?


    就這時,他看到城樓上多了幾個士兵,拉著軸繩,聽旁邊的人一聲令下,推開機關,繩子就開始往下放。


    看著橋棧放下來,心裏的猶豫竟然消失了許多,仿佛也堅定了。


    周隱過了幽暗的門洞,就下了馬,一個士兵走過來行禮,接過馬韁繩,要把馬牽走。


    周隱看著那人遠離,還囑咐他要給馬喂好些,說不定就是匹千裏馬。


    往前走幾步,就看到遠處兩頭高頭大馬迎麵而來。


    上麵坐著的,就是明仲卿與明淳。


    那二人下了馬,同樣是拱手行禮。


    周隱應了禮,言:“勞駕兩位來迎接。”


    “哪裏是什麽勞駕,這是應當的。”明淳笑著拍拍肩膀。


    明仲卿打量了周隱一下,這身穿玄青色印蜷鷹圖的衣服上還繡著祥文,衣衫外一套輕便的簡鎧護臂,與這展翅之鷹,添了些將士風采:“世子衣服上該有蛟龍的。”


    “不喜歡那,我更喜歡帶翅膀的。”周隱和二人往前走。


    明仲卿笑笑,道:“龍也是會飛的。”


    “可終究沒見過不是嗎?托情給沒見過的龍,不如托給大雁雄鷹。”


    說沒見過是假的,他此刻正迴想著那個夢裏,那頭衝向自己的龍。


    “不過,世子出使為何不拿信物呢?若哪個不長眼的,再冒犯了您……”明淳邊說,邊看向周隱。


    周隱聽了這話,就知道明淳有意試探周隱的目的。


    “南恆本就是大瞿的國,我來到烏月關,怎能形式國國之禮?”周隱言。


    的確,南恆還是大瞿地界,周隱來到烏月關,怎能是出使,隻能說是臣子到達,商量對策。


    倒是給了一個謙卑之形。


    幾人無言,一直到了幕府。


    三人依次入席。明淳和周隱還因為上座推讓了一番,才算坐好。最後上座之位還是明淳。


    周隱等著茶水上桌完畢,抬頭看向明淳:“其實我的來意,很簡單,就是想要和烏月關聯合,一同對抗西越軍隊。”


    “笑話!”明仲卿突然笑出聲音來,裝腔弄勢的言:“世子真是說笑!如今攏水郡究竟是誰的帳下,可還不一定呢!”


    周隱看向明仲卿,然後言:“統領講的是理,但說的不對。”


    “攏水郡的確吃了敗仗,但這敗仗不是白吃的。我們明顯感到了此次西越軍隊的不凡。若想攻下攏水郡,恐怕也能有餘力。相同的,攻下烏月關,亦然綽綽有餘。”


    明仲卿沒有再說話。


    明淳反而接話:“這話有意思,世子為何這麽覺得?”


    “烏月關已經沒有兵權了吧?兵符可是已經上交?”周隱耳邊的風輕輕吹響,若有若無的從兩根羽毛間穿過。羽翼似金色的銅幣,像是急詔傳令官的帽子。


    沒錯,周隱想起了在楊洛郡外遇見的那個,急詔傳令官。


    “世子怎麽這麽說?”明淳饒有興趣的問周隱,希望他說出他的推測。


    “武季的兵已經都被抽調到了烏月關。為什麽要用一個小小城主征派的劣兵,還要抽得閑暇想辦法讓武純那個女將也來到烏月關?因為無兵可調。並且,如若有兵權,不論是否會因為攏水郡吃了敗仗而草木皆兵的補充兵源,為何看著戰局一觸即發,卻完全不動用周邊郡落的兵?因為不能夠去動用。


    為何會在攏水郡吃了敗仗之後亦然按兵不動?因為不敢貿然行事,並沒有充足的力量。因為沒有兵符。你們給了蔚帝極大的信任,他也十分信任你們,有辦法守住關隘。”


    周隱說完之後,心裏暗暗的出了口氣,仿佛勝負不緊要了,他的任務已經完成大半了。


    “還有,就是為何在三軍駐紮之時,願意讓我這個不知道攏水郡在誰的帳下的世子,來到烏月關談判,因為想要找到出路。


    因為烏月關,需要攏水郡。”周隱補充完,自己的來意。


    “需要是需要,但能說是離不開嗎?”明淳反駁。


    周隱看著明淳,看他依然微微笑著,仿佛是個道人一樣看穿一切,實則仍然在與周隱推搡話局。


    周隱低低頭,然後道:“可能沒有到那個地步,但如今這是唯一的,最大程度減少損失的方法。”


    “世子真的知道穆應的心思嗎?”明淳站起身,四下也都站了起來。


    周隱也站起來,等待明淳的下文。


    “穆應也想拉攏夥伴兒。”


    周隱皺皺眉頭,然後說:“將軍意思是,穆應想鉗製一方,然後對抗另外一方嗎?”


    明淳點點頭,道:“如今看來,穆氏還不知道烏月關沒了兵符,所以穆應選擇先向攏水郡開戰,他們想要拉攏你們。”


    “那這正好。”周隱釋然:“我現在身在烏月關,這就是攏水郡的意思。”


    “可是,世子能保證攏水郡其他人嗎?您單槍匹馬的來了,如何確保他們忠貞不二?”


    周隱聽了這話,心裏不由得有些惱火,這老頭兒是在懷疑,他是沒有權威的,那些攏水郡將軍,不一定就會聽周隱的話。


    周隱往前走了一步,然後說:“將軍不必擔心這個,我部下將士,都將丹心托付給我,我懷揣幾萬大軍的忠貞不二,單槍匹馬來到烏月關。”


    “現下看來穆應還會再次攻打攏水郡。”明仲卿言。


    明淳看著周隱,深深的凝視著他。


    其實周隱也很奇怪,總有人喜歡這樣看著他,但他也無暇顧及,隻能趕緊接話:“所以,我們可以趁早結盟。”


    “明明攏水郡是獨繩上的螞蚱,為何還要連上烏月關?”明淳問。


    “一旦螞蚱下了鍋,下一個獨繩上的螞蚱就是烏月關。”周隱答。


    “但若是烏月關能調來兵將呢?”明淳再問。


    “能調早調了。”周隱再答。


    “我們有什麽必須要和你們聯盟的?”明淳皺皺眉頭,繼續問。


    “因為你們隻要想聯盟,就隻有攏水郡一個盟,可以聯。”周隱也皺皺眉頭,繼續答。


    明淳沉默了半晌,聽見微風從門外慢慢襲來,從發間輕柔穿過。


    “聯盟要稟報聖上。”明淳言。


    “戰況緊急,未能及時稟報。”周隱言。


    “聯盟得跨的過鹿躍江。”明淳又說。


    “我有法術,化船為橋。”原來這才是文息的目的。


    “可以。”明淳點頭了。有點果斷的味道。


    周隱沉沉的鬆口氣,仿佛一半的靈魂已經煙消雲散,周身氣流萬間靜謐。


    明仲卿驚訝的喊了聲“二叔”。


    明淳沒有答他,而是看向周隱:“不可叫我們失望,一舉打退穆應。”


    “為何不擊垮他們?”周隱迴答。


    “這樣的話,大瞿和西越的戰爭,將無休無止。”明淳搖了搖頭。


    “我能問將軍一個題外話嗎?”


    “世子請說。”


    “您來烏月關,是為了和李令關開戰嗎?


    借六殿下……借敬眉公主的由頭?”


    明淳看著周隱,笑笑,含糊道:“這有何可問的,事實就是眼前的景象。敬眉公主安全到達滄元宮城,我老將守邊關。”明淳看向門外。


    周隱看著明淳,遲遲未說話。


    他看向明淳所看的門外,就見一個士兵慌忙的跑過來,身上的鎧甲兵戈鐵靴碰的劈裏啪啦的響。


    “報將軍、統領!”


    明仲卿握住腰間長劍之柄,立刻厲容正立:“道來!”


    “西越軍叩攏水郡郡門,兵力全傾,且有一萬兵馬陳於鹿躍江岸,看形式是要找時機渡河!”


    明仲卿聽了這,立刻迴頭看向明淳。


    就見明淳笑笑,然後拍拍周隱的胳膊:“這仗來的挺快。”


    周隱皺起眉頭,心裏發慌,卻也不敢外露:“將軍不緊張嗎?”


    明仲卿聽到周隱問這,笑著扭過頭:“二叔曆經多少這些事了,豈會和我們這些小輩一樣張皇!”


    明仲卿話畢,就做著手勢,引明淳和周隱往外走了。


    三個人帶著一批兵往關門去。路上周隱想了半天,才問明淳是否現在去增援。


    明淳沒有迴答,周隱知道,明淳還在做決定,可眼看著關門將近,周隱需要一個答案。


    三人下了馬,就見明淳站直了身子,盯著大門看了一刻,然後厲聲:“打開門!”


    幾個人高的大門被五六個人奮力扒開,明淳再次騎上馬,一甩鞭子,就奔出了烏月關,來到關外空地上,看著前方。


    “二叔能看見什麽,前麵還有鹿躍江!”明仲卿也騎著馬出來了。


    “我在看有沒有橋。”


    “二叔真要幫攏水郡嗎?”明仲卿有些匪夷所思。


    明淳迴頭看了一眼明仲卿,然後淡言:“是在幫我們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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