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二狗自從大唐滅亡之後,就一直浪跡江湖,憑借當年軍中的遣散費,和打家劫舍得來的錢財,在揚州置辦了一些家產,潘瑾也嫁給了他,可能是因為報恩,也可能日久生情。


    脫離了軍旅生活的王二狗,低調了許多,但這不影響他的名聲。


    鎮守徽州的向溫,將他舉薦給了唐月輕。唐月輕聽說了這個奇人後,決定親自南下,因為他要報仇。


    趙老大的死很蹊蹺,種種跡象表明,那個害死趙老大的王繼恩,不僅僅是當年宋皇後的人那麽簡單。唐月輕在明查暗訪後發現,此人同遼國皇室接觸甚密,和那位蕭燕燕有些千絲萬縷的聯係。


    如果真是這樣,那也就是說,蕭燕燕收買了王繼恩,或者王繼恩根本就是她派來,擾亂大宋政局的。


    如果是這樣,那真是不共戴天了,趙老大人雖然不怎麽地,但對唐月輕是很厚道的。榮寵加身,今日能有這樣的地位和財富,都是趙老大的抬愛。


    受人恩惠,自當報答。


    仇也一樣。


    唐月輕又要出京城,這次是去江南。


    趙光義得知這個消息,在崇德殿來迴踱步。對唐月輕,他很躊躇。


    那日崔翰的毒計,他不是沒有考慮,可是,他下不定決心。就連他最信任的楚天詞,從始至終,都偏向唐月輕。


    是殺?是留?


    殺之不舍,也會引起巨大的動蕩。留下來,不安心。唐月輕不是他能控製的,二哥可以,是因為他給了唐月輕一切,自己已經沒有辦法給唐月輕什麽恩惠。而且二哥做皇帝時,滿朝文武,哪個不是人傑?唐月輕隻能算個末端,可自己的手下,能抗衡唐月輕的,迄今為止他沒找出來。


    除了他自己。


    黃門內官,都知劉國兵,恭敬的前來稟報:


    “陛下,八賢王求見。”


    ……


    趙光義閉上雙眼,說不出的糾結。


    等了良久,不見官家迴答,劉國兵小心翼翼的說道:“陛下?”


    “讓他進來吧。”


    “遵旨。”


    唐月輕朝劉國兵點了點頭,邁開步子進了崇德殿。他剛進去,劉國兵就伸手,周圍的太監們立刻將殿門緊閉。


    大殿的兩側,湧過來無數禁軍,手持利刃!


    殿內,唐月輕規規矩矩的跪拜,趙光義坐下,伸手示意唐月輕起來,問道:“朕聽說你又要離開東京?”


    “是的。”


    “怎麽,東京待的不開心?”


    唐月輕心中一驚,趕忙說道:“不是,微臣查到害死先帝的王繼恩,同遼國蕭燕燕有密切的往來,微臣懷疑是遼國設計,指使當年宋家謀反,害了先帝。這次想去江南尋一個人,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趙光義皺眉問道:“你要尋的人好大的架子,派人去傳就是了,還要你親自去請?”


    唐月輕心中有些無奈:“陛下,畢竟是讓人家九死一生,不親自去,人家怎麽會賣命呢?況且……”


    “什麽?”


    “況且這人確實厲害。”


    趙光義盯著唐月輕,一身紫袍,穿在年輕的身上,有種老氣,還有些滑稽。


    “這官服合身嗎?”


    “陛下想聽假話還是心裏話?”


    趙光義一愣,看著靦腆的唐月輕,不由得心中一痛。


    “當然是真話!”


    “陛下,這衣服太醜了,我若是你,就先把浣衣局的官員打個半死再說。”


    趙光義和唐月輕四目對視,嘴角一動。


    “哈哈哈哈哈哈~”


    二人放肆的笑聲,傳遍大殿。


    外頭的劉國兵聽到了,立刻揮手,禁軍侍衛統領賈琰不解的問道:“劉都知,陛下何意?”


    劉國兵擺了擺手中的拂塵,不鹹不淡的說道:“賈統領,撤了吧,以後遇到八賢王,恭敬點。”


    賈琰愕然的看著劉國兵遠去,臉色陰晴不定,最終無力的歎息一聲,揮了揮手。


    包圍在大殿周圍的禁軍,輕手輕腳的四散而去。


    “說起來,當年平定江南的主帥雖是曹彬和潘美,但朕覺得,你才是最大的功臣,如果不是你設計滅了林仁肇,打殘了溫暉率領的徽州軍,統一江南,恐怕還會推遲幾年甚至幾十年。”


    趙光義讓唐月輕給自己沏茶,麵色紅潤的迴憶著當年的崢嶸歲月。


    唐月輕倒好茶,不好意思的笑了笑:“陛下謬讚了,那時大宋能臣猛將雲集,就是強攻,也能攻下。微臣那些上不得台麵的手段,不過是從旁協助罷了。曹公乃我大宋第一名將,潘副使更是兩朝老將,他們聯手,所向披靡。”


    趙光義開玩笑的問道:“月輕,你覺得,他們聯手,能對付得了你嗎?”


    見唐月輕一愣,趙光義又補充道:“朕想聽真話。”


    唐月輕沉思良久,抬起頭望著趙光義說道:“迴陛下,他們兩個聯手,不是我的對手。不過……”


    趙光義眼睛一亮:“不過什麽?”


    “若是沒有曹公,潘大人一人,可能與臣不相上下。”


    趙光義看著唐月輕,奇怪的追問:“你覺得曹彬徒有虛表?”


    “曹公是世家門閥的代言人,無論如何更迭,他一直是大宋世家的代言人,這一點先帝沒有辦法改變,陛下也沒有辦法,後繼之君,恐怕也沒有辦法。”


    趙光義微微皺眉,繼而舒展開來:“你說得對。曹國華……確實是老持成重,紮根天下。”


    “但陛下要控製他很容易,隻需要聯姻便可,他率領世家同陛下爭利,就始終是世家門閥的領頭羊,可他要是敢有異心,站在陛下和皇家的對麵,就是無根之水。經曆了近百年的戰亂,人心思定,好不容易重歸統一,誰敢有異心,就是個天下人為敵。”


    趙光義點頭說道:“你說得對。可是……你為何會覺得潘美與你不相上下?”


    是啊,為什麽呢?


    因為潘美可以取代曹彬,還因為潘美為人坦蕩,耿直。否則,也不會有後來的冤屈了。


    “因為潘大人不但有和微臣抗衡的實力,他的為人也讓微臣折服,不敢也不屑對他用陰謀詭計,堂堂正正的來,微臣很難徹底擊敗他。”


    “你呀……朕真的看不懂。”


    “臣說得一切都是真的,家財萬貫,良田千頃,妻妾婢女成群結隊,主上信任有加,屬下忠心竭力。出則為大宋縱橫征戰天下,入則為娘子挑選胭脂水粉,別無他求。舅舅~”


    趙光義正聽得入神,突然聽到唐月輕又喊他舅舅,抬頭看時,唐月輕竟然……有淚水從眼瞼湧出!


    “月輕但凡有一點野望,當年東京危難之際,雪夜政變之間,就已經動手了。難道還會在天下太平的時候,再起兵造反嗎?”


    趙光義震驚了!


    他自從認識唐月輕這十多年來,第一次見他流淚!這個年輕的大宋戰神,在向自己臣服!


    他慌忙起身,扶著唐月輕坐好,安慰道:“你這是幹什麽?舅舅並未懷疑你,都是下麵人想要借著踩你上位邀功,舅舅也是覺得你軍權太重,才會招來嫉妒,所以撤去你的軍職,是為了你考慮,並不是猜忌你啊!遼國未滅,燕雲未得,舅舅怎麽會自斷臂膀呢?你莫要聽了外麵的傳言,使我們君臣相疑,白白給遼國看了笑話!先帝臨終你也在旁,陶師去時也念叨著你,他們說得話舅舅一直記在心中,不曾忘記!”


    唐月輕聽到趙光義說起趙老大,心中不免悲痛,號啕大哭!


    這下趙光義徹底的手忙腳亂了,驚慌失措之下,連忙喊道:“來人,速速去八賢王府傳李漣!”


    哭聲戛然而止。


    傍晚,唐月輕離開了皇宮,趙光義背著手,親自送到宮門。


    這一消息被整個皇宮的人傳遍東京,傳遍大宋!


    趙光義心中的疙瘩解開了,授予唐月輕專擅之權,代天子巡遊江南。


    整個大宋驚掉了一地的下巴。


    不會吧……兩朝寵臣?唐月輕怎麽做到的?為什麽兩代疑心的帝王,都對他如此信任?先帝從屍山血海出來,對他的信任,就像親兒子一樣。


    官家一上來就打擊異己,平滅舊貴,連趙普,曹彬這樣半截身子埋在黃土的人都不放過,唐月輕這樣年輕,這樣權重,是如何……


    但是不論如何,唐月輕重獲信任後,趙光義發現滿朝文武,整個大宋都撥雲見月一般,空前和諧。


    這就夠了。


    整個大宋的權貴官員都想不通,遼國也懵了。


    蕭皇後知道這個消息,平日裏笑盈盈的臉,陰沉了許久。


    耶律賢打趣的問道:“不過是趙家老二放過了他,得之我幸,失之我命,燕燕有什麽值得不開心的?”


    一向溫婉賢淑的蕭皇後,麵色冷冽,語氣森寒:


    “陛下,這人以後,必定是南朝擎天之柱,大遼心腹大患!”


    耶律賢懵了,不是因為別的,而是一向溫順的皇後,變得十分可怕,陌生到他認不出。


    唐月輕前腳剛剛離開京城,遼國就大亂了!王爺耶律喜隱叛亂!乙室叛變!


    一連串的麻煩接踵而至。


    別人不知道,蕭皇後心知肚明。欠的債,終究要還。


    撤去了羈絆的唐月輕,再也不掩飾了,他一連串的出手,就是明擺著來複仇的!


    遼國調王臣鶴前往草原對付乙室叛亂,調宗親耶律斜珍對付耶律喜隱叛亂,忙的不可開交,但蕭皇後心中仍舊驚慌不已,她總覺得,唐月輕不會就這樣完了!一定還有什麽狠辣陰毒的招數在等著她。


    揚州,一處尋常的宅子裏,王二狗看著眼前的唐月輕,一臉愕然。


    “王爺,小人已經成家立業,不想再卷入紛爭,況且,大唐已經沒有了,徽州軍千翼營,也已經散了。”


    唐月輕摸著腦袋,麻煩啊!


    “我知道你的本事,這事隻能你來完成,當年你襲擊我的罪名,可以一筆勾銷。”


    王二狗麵色為難的看著唐月輕,正要開口拒絕,唐月輕立刻打住他說道:“隻此一次。就當我求你了。我答應你,你的後代,可入城紀學院。”


    王二狗聽了,心中有些意動,迴頭看了看遠處同清荷交談,挺著大肚子的潘瑾……


    “希望王爺不要毀約才是!”


    唐月輕長出了一口氣,凝重的點頭說道:“我以身家性命立誓。”


    “好,我去。”


    商量好了,唐月輕也就輕鬆了,不禁開口問道:“你的娘子懷孕多久了?”


    說起這個,王二狗一臉柔和,全然不似當年刺殺唐月輕時那般狠厲!當年如果不是老杜,高處恭一起出手,差點攔不住這小子!


    沒錯,當年王二狗說他多次殺入宋營,刺殺唐月輕未果,並不是他吹牛,那卷刃的刀也不是砍石頭卷的,而是沾滿了宋軍的鮮血。


    他對千翼營的長官講的話,都是真的。


    “迴王爺的話,瑾兒懷孕已有五個月了。我們打算再生兩個。”


    唐月輕一臉鄙夷和……嫉妒:“你當你娘子是什麽?生那麽多……對了,你的娘子是哪裏人?”


    “撫州人。”


    “哦哦……”


    兩個男人站在院子裏,看著遠處樹下的幾個女眷,眼中都是幸福的模樣。家,國,天下,盡在不言中。


    唐月輕不知道的是,王二狗以後的孩子不止三個,而是四個。


    分別是謙,恭,益,允。


    三兒子王益,平平無奇,他出生後,城紀學院已經不存在了,當然,這是後話了。所以他上了從城紀學院裏分裂出來的另一所書院。


    但是,王益的兒子裏,卻有一個名動華夏的人物。


    王安石。


    先且不論後事的因緣際會,王二狗隻身一人,身負神秘使命,隻身前往遼國。


    此時的遼國,哪裏會注意這樣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小人物,耶律喜隱和乙室的叛亂把遼國攪的一團糟,王臣鶴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灰頭土臉的踏平了乙室部落的叛亂,耶律斜珍同耶律喜隱在東京(遼國東京遼陽府,南京幽州府,上京廣平府)大戰了一場,才擒拿了他,耶律賢怒氣衝衝的斬殺了耶律喜隱,用來震懾遼國心存異心的人。


    盡管麻煩一個個的解決了,蕭皇後還是心裏不安。


    唐月輕和自己是一樣的人,都是恩仇必報,或者說,瑕疵必究的人。


    絕不會就這樣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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