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軍清除了殘餘的抵抗勢力,漸漸包圍李煜的皇宮,守將咼彥、馬承信,馬承俊等力戰而死,右內史侍郎陳喬親提刀劍指揮抗擊宋軍,皇城門破後,望天長歎,自縊於寧德門前。


    國丈周宗冒死進宮,請李煜奉表投降,李煜苦笑道:“孤常以為國丈忠義,必定會選擇殉國,一直以來厚恩重用,危難來臨時,誰知遠不如陳喬。想當初你和陳喬起了爭執的時候,孤還向著你呢。”


    周宗老臉一紅,羞愧不已,用寬大的袖子遮掩著臉退了出去。李煜將後宮妃子和宗室家族聚在一起,命令軍隊放棄抵抗,引宋軍到殿門外,曹彬,潘美都親自來到皇宮,李煜提著劍與二人見麵,想要一門自殺殉國。


    曹彬“立刻勸說”李煜,令其投降。李煜“隻好”丟了寶劍,光著上身納表乞降。曹彬脫下自己的披風,披在了李煜的身上。接受了李煜的投降。


    李煜下召,令江南全境臣子投降。各地州府紛紛開城投降,唯獨常州團練皇甫繼勳拒絕投降,並且誅殺宋軍丁德裕部的軍馬數百人,吳越王錢俶率大軍圍攻常州,久攻不下,於是圍城不攻,想要困死他們。皇甫繼勳為了不讓百姓受苦,帶著數百忠義之士衝出城門,向錢俶的中軍發起衝擊,無奈人少勢孤,被誅殺殆盡,皇甫繼勳亦死於亂軍之中。


    皇甫繼勳死後,常州權知州事禹萬誠獻城投降。一直在觀望,不肯投降的念城留後劉澄見勢單力薄,隻好跟著投降。


    至此,宋軍占領江南全境,南唐滅亡。


    李唐滅亡後,李煜的奢華生活也被飽受苦難的江南百姓傳了出來,以前攝於威勢不敢說,現在皇帝都被抓了,各種事跡都被傳播開來,朝廷見這樣有助於使江南百姓怨恨李煜,能夠穩定剛剛平定的江南,於是也存著推波助瀾的意思,有的甚至是朝廷散播出去的。


    江南各地民間百姓討論的,不是朝廷攻城奪地的兇猛,也不是唐軍那些忠義之士的壯烈,而是李煜和小周夫人令人咋舌的奢華糜扉。


    小周夫人癡迷綠色,她的衾枕帷幄、裙帶衣飾,乃至釵環珠寶、清供玩物,均為青碧。妃嬪宮女受其影響,都效仿小周夫人,爭穿碧色衣裳,並親自動手染絹帛。有一個宮女,染成了一匹絹,曬在苑內,夜間忘了收取,被露水所沾濕。第二天一看,顏色卻分外鮮明,李煜與小周夫人見了,都覺得非常美麗。自此以後,妃嬪宮人都競相收取露水,以露水染碧為衣,號為“天水碧”。


    小周夫人還擅音律、好焚香,曾自製焚香器具,又派宮女專門負責焚香之事,稱為“主香宮女”。白天時,垂簾焚香,滿殿氤氳,小周夫人端坐其中,如墜雲霧;安寢時,就用鵝梨蒸沉香,置於帳中,香氣散發出來,沁人肺腑,號為“帳中香”。


    李煜見小周夫人製成了帳中香,他也要爭奇鬥異和小周夫人比賽一番。便在妃嬪宮人的裝束上,想出一種新鮮的飾品,乃是將建陽進貢的茶油花子,製成花餅,或大或小,形狀各別,令各宮嬪淡妝素服,縷金於麵,用這花餅,施於額上,名為“北苑妝”。妃嬪宮人,自李煜創了“北苑妝”以後,一個個去了濃裝豔飾,都穿了縞衣素裳,鬢列金飾,額施花餅,行走起來,衣袂飄揚,遠遠望去,好似月殿嫦娥,廣寒仙子一般,另具風韻。李煜見了,十分歡喜,更加興致勃勃,與小周夫人日日商議新鮮法兒消遣時光。


    小周夫人與李煜日夕研究,將茶乳做片,製出各種香茗,烹煮起來,清芬撲鼻。李煜將外夷所出產的芳香食品匯集起來,或烹為肴饌,或製成餅餌,或煎做羹湯,皆芬芳襲人、入口清香。李煜對於每種肴饌,親自題名,刊入食譜。命禦廚師將新製食品配合齊全,備下盛筵,召宗室大臣入宮赴筵,名叫“內香筵”。


    而周娥皇的病情惡化與其妹小周夫人的宮闈秘事,也在李唐王朝煙消雲散後被人們談論起來,不再有禁忌。


    坊間傳說周娥皇生病後,小周夫人以探病之名常入宮中。小周夫人容貌美麗,神彩端靜,警敏有才思,李煜愛慕她的美貌,就暗中納為姬妾。娥皇發現後,非常憤恨,麵壁而臥,至死不迴頭看小周後一眼。江南書生還從李煜的詞《菩薩蠻·花明月暗籠輕霧》中的“剗襪步香階,手提金繡鞋”一句中找到證據,即為描繪與小周夫人的幽會之作。“金繡鞋”也被江南百姓深為不恥,李煜一直以大唐後繼的華夏正統自居,卻做出如此荒唐,有違倫理道德之事!簡直是虛偽不堪。


    這些事跡,無一不是打擊李煜在江南臣民心中的地位,加上之前張泊搞的百姓苦不堪言,整個江南在李煜被俘後歡聲載道,終於熬出頭了。


    這其實是唐月輕給潘美秘密遺留的計策。從民心上瓦解江南的凝聚力,非常有助於占領區的穩定。而事實證明,確實效果不錯。這還得感謝墳頭草已經鬱鬱蔥蔥的張泊張相爺。若不是他老人家把百姓坑苦了,這條計策還未必管用。


    蕩平江南後,錢俶,陳洪進的軍權徹底被曹彬掌握,二人都心知肚明。其實早在大宋準備攻打江南國時,他們就已經明白,是阻擋不住的,這也是他們二人聽從趙老大的安排,幫助朝廷進攻李煜的原因。


    曹彬奉行安民的政策,免除百姓徭役,鼓勵生產,對投降的官員仍舊留用,雖然奪取了錢俶和陳洪進的兵權,卻並沒有乘機進犯吳越和泉州,在事實上占領了整個江南。


    趙老大得知已經占領了江南,仍命曹彬鎮守金陵,潘美鎮守江西道,立刻下旨,命令趙普等從中書門下選派能臣幹吏前往江南,按大宋製建府立衙。將吳越國分設兩路,兩浙東路,治所越州。兩浙西路,治所杭州。


    廢除了江西道,改為江南兩路。江南東路,治所在江寧,改金陵府為江寧府。江南西路,治所洪州。保留清源軍,但原地改為福建路,治所福州。


    對於李煜留下的藩鎮問題,趙老大將他們仍舊保留,但不再獨立於外,而是按大宋藩鎮軍製,兵將調換。潤州,楚州,順化軍,泗州,靜淮軍,江陰縣,江陰軍,天長縣,建武軍,壽州,清淮軍,濠州,定遠軍,建州,忠義軍,當塗縣,雄遠軍,廬州,保信軍,饒州,永平軍,池州,康化軍都順從了朝廷的旨意,沒辦法,二十萬大軍就在身邊,誰敢不從?


    還真有不從的,鎮海軍拒絕兵將調換。原因很簡單,他們很強。


    有多強呢?這次宋唐之戰他們並沒有參加,如果參加了,勝負還不一定。就算李煜一定會敗,曹彬也不會輕鬆。


    鎮海軍長期駐紮在徽州黟縣。上一任節度使,是李雄。再上一任,是韓熙載。再上一任,是林仁肇。


    李雄和林仁肇很熟悉,韓熙載也不陌生。他是南唐的宰執之一,不過流傳千古的不是他的政績,而是後人描繪他的一副“韓熙載夜宴圖”。


    這副圖描繪了官員韓熙載家設夜宴載歌行樂的場麵。此畫繪寫的就是一次完整的韓府夜宴過程,即琵琶演奏、觀舞、宴間休息、清吹、歡送賓客五段場景。整幅作品線條遒勁流暢,工整精細,構圖富有想象力。


    作品造型準確精微,線條工細流暢,色彩絢麗清雅。不同物象的筆墨運用又富有變化,尤其敷色更見豐富、和諧,仕女的素妝豔服與男賓的青黑色衣衫形成鮮明對照。


    第一段是琵琶獨奏。描繪的是韓熙載與到訪的賓客們正聚精會神的傾聽演奏琵琶的場景。可以看出演奏之前,屋內經過一場動蕩,畫家著重表現地則是彈奏已經開始,全場空氣凝注的一瞬間。


    此段出現的人物繁多,場景複雜,床上的紅袍青年是新科狀元郎粲,端坐在狀元左側戴著高高的頭巾之人便是主人公韓熙載,彈琵琶的女子是教坊副使李嘉明的妹妹,李嘉明則在她左邊並扭頭望著她,聽得入神且一直關心她的彈奏手法。長案的兩端坐著韓的朋友太常博士陳致雍和門生紫薇郎朱銑,另有寵妓弱蘭和王屋山等。這些人物都確有記載。


    第二段是六幺獨舞。描繪的是韓熙載站在紅漆揭鼓旁,兩手抑揚地敲鼓。韓熙載右手舉起鼓捶,使人感覺仿佛這二捶敲下去就能聽見鼓的聲音似的。郎粲側身斜靠在椅子上,一邊可以照顧到韓擊鼓,一邊可以欣賞王屋山的舞技。畫中還有一位青年在打板,應是韓熙載的門生舒雅。


    在這一場景裏,明顯發現添加了一位新麵孔,有一個和尚參加了夜宴,是韓熙載的好友德明和尚,他拱手伸著手指,謙卑的低著頭,好像感覺和尚出現在這種場合多少有些不好意思。眼看著“施主”擊鼓而不看舞伎,再看旁邊為韓熙載打著節拍鼓掌的人,恰恰與和尚的神情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第三段是宴間小憩。描繪的是韓熙載坐在床榻上,邊洗手邊和侍女們談話。此時的琵琶和笛簫都被一個女子扛著往裏走,隨後還跟著一位端著杯盤的女子。兩位女子好像還在對今晚的宴會津津樂道,更加烘托出了輕鬆的氛圍。紅燭已經點燃,床帖拉開,被子堆疊,枕頭也已放好,以便隨時可以躺下休息。此時我們很容易聯想到古代宋人宴會的場景,他們遮窗夜飲,載歌載舞,累了就歇一會兒,常常忘記了晝夜的變化。


    第四段是管樂合奏。這個場麵的主人公韓熙載換下了正裝並盤膝坐在椅子上,一邊揮動著扇子,一邊跟一個侍女吩咐著什麽話。五個奏樂人橫坐一排,各有自己的動態,雖同列一排,但也沒有感到整齊統一的滯板。旁邊一名打板男子坐姿端正,與富有變化的吹奏管樂的女伎們又形成一對比。


    第五段是賓客酬應。這一段描繪了宴會結束,賓客們陸續離去的場景。韓熙載站在兩組人物的中間,伸出左手呈擺手狀,好像在說“不”字。


    言歸正傳,總之,鎮海軍很厲害。也很桀驁不羈。


    趙老大這個時候很佩服唐月輕,因為他很有先見之明,當初招降了向溫和韓重登。他們與林仁肇,與鎮海軍有著千絲萬縷的聯係。


    當向溫被封為鎮海軍節度使後,這支桀驁的烈馬,終於有了認同感,也終於被馴服。


    至此,大宋徹底掌控江南全境。長江以南自從唐末以來,各地軍閥各自為政,互相攻伐征討,使得民不聊生,千裏荒蕪。在經過近百年的離散後,終於又重新統一。


    這是意義重大的勝利,這是不朽的功績。


    始皇帝給這片土地留下了大一統的格局。從那時起,無論是河西走廊還是姑蘇荷塘,無論是中原平川還是遼東雪嶺,從西南的茫茫大山到陰山的草原水場,從嶺南的水田到太行的旱地,從天府之國到澎湖列島。漢唐以後,又多了天山綠洲。元明之後,又融合了雪域高原。


    這是我們神聖而不可分割的領土,即便是因為各種原因分開數十年,乃至數百年。也一定要重新聚集在一起。這是刻在黃皮膚下不變的信仰,這是印在黑眼孔中永恆的認同。


    李煜收拾行裝,被宋軍秘密用馬車拉著,和宗室大臣一起出發,前往東京。臨走的時候,正是清晨。他出了馬車,望著巍峨的江寧城牆,斑駁的石牆上還殘留著血跡和煙熏的痕跡。教坊司裏傳來女子清唱的聲音——


    “麗宇芳林對高閣~新妝豔質本傾城~


    映戶凝嬌乍不進~出帷含態笑相迎~


    妖姬臉似花含露~玉樹流光照後庭~


    花開花落不長久~落紅滿地歸寂中~”


    李煜聽得掩麵而泣,淚眼模糊。小周夫人紅著眼睛將他扶進馬車,宋軍押送這長長的馬車隊,向著北方迤邐前行。


    “四十年來家國,三千裏地山河,鳳閣龍樓連霄漢,玉樹瓊枝作煙蘿。幾曾識幹戈?


    一旦歸為臣虜,沈腰潘鬢消磨,最是倉皇辭廟日,教坊猶奏別離歌。垂淚對宮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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